苏州鸢尾医院濒临倒闭,皆是“神仙李”的头脑发热,盲目追求******式发展结的不良苦果。
人就是这样,路走顺了,便忘记了摔跤的痛。
2007年6月,时年57岁,平平淡淡开了二十多年小诊所的“神仙李”,在积累了一定的资本、经验和人脉资源以后,倾其所有,一掷千金,在苏州市西郊买下一块土地,计划创建一家小型私立医院,取名“苏州鸢尾医院。”
鸢尾(iris),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原产于中国和日本,目前分布地点已扩散至北非、西班牙、葡萄牙、黎巴嫩、以色列和欧洲的高加索地区。它们喜好生于林下、山脚以及溪边的潮湿地,花期为每年的4~5月,花型大而美丽。果期为每年的10~11月,其根状茎可作中药,具有消炎镇痛作用,是一味普普通通的草药。
2008年8月,苏州鸢尾医院落成开张。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苏州鸢尾医院以中医为主,兼设少量西医,比如骨科、牙科、心血管科等等,拥有一座五层医疗大楼。一楼门诊,二至四楼为住院部,五楼是行政办公区和一个中医研究中心,地下一层做了仓库和太平间。医疗大楼前面是一个小的停车场,右侧开了一间食堂,后面是消毒室、保洁中心和小型医疗垃圾处理站。
总体上看,这是一家健制齐全、规模中等、有着良性内部循环机制的私立专业医院。
李百香如果仅仅经营这么一家小型医院倒也罢了,虽然背了一些银行贷款,因为效益不错,五年以后即可偿清债务,未来日子一定可以过得红红火火,锦上添花。
可是,随后一年半的时间,尝到创业甜头的“神仙李”一发不可收拾,摩拳擦掌,干劲十足,又接连在南京、扬州、松江和张家港租房圈地,陆续办起四家小型分支医院,平均四个多月就有一家分院开张。
资金不足,没有土地抵押,银行告贷无门,他就依靠自己的名气和人脉关系,向一部分亲朋好友以及社会人士售卖医院股权,包括覃海玲也投入了多年积攒下来的12万人民币。医院人才缺乏,医疗力量薄弱,他就高薪延揽各路精英豪杰,待遇从优。
在这个过程中,覃海玲也曾经多次劝他稳步经营,慢慢发展,不要急着一口吃个胖子。但李百香已是走火入魔,高烧不退,口口声声自己创大业的春天来了,时不我待,必须只争朝夕。
2010年3月1日,在覃海玲赴美探亲前夕,苏州鸢尾医院终于更新牌匾,换成“苏州鸢尾(集团)医院”。
突然虚胖带来的必然是体力不支。不久,盲目高速扩张的后遗症逐渐显现出来。
首先是还本付息的包袱沉重。由于民间借贷的利息高,一旦拖延还款,其滚雪球效应十分明显,容易导致资金链的断裂,引发“讨债风潮”和“哄抢资产”结果。这让“神仙李”整日介坐卧不宁,茶不饮,饭不思,压力甚大。
其次,经济效益远远低于预期评估。苏州鸢尾(集团)医院除了“神仙李”的个人品牌,其它医疗学科并没有一呼百应的领军人物,医术一般,缺乏特色。而且,新的医院一时难以形成气候,缺乏人气支撑,根本无法同周围其它的老牌医院竞争,难以迅速抢占市场。
虽然李百香使出了浑身解数,四处高薪聘请人才,但真正适应水土的人才,它的积累是需要一个较长的历史沉淀过程的,不是光靠金钱一夜之间就能够彻底解决的。
如此看来,“神仙李”其实不善于经商,他也没有王熙凤那种知人善任的驭人本领。结果,内部磨合演变成了激烈内耗,人心涣散,医疗事故频出,赔款一笔接着一笔,人才出走屡屡发生,分院效益江河日下。这让他的“第一年还本,第二年赢利,第三年大发展”的宏伟目标逐步破灭。
第三,就是缺乏行政管理将才。苏州鸢尾总院由李百香亲自坐镇指挥,情况尚可,外地四家分院则交给了他精挑细选的几个忠实徒儿负责管理。
“神仙李”一直都没有结婚,无儿无女。为了传承他的宝贵医术,二十年来,他陆陆续续带了十多个跟班徒儿。目前,他的身边还有七、八个人。
他的徒儿受到他的言传身教,为人都还比较本分。工作勤恳,兢兢业业,医德有口皆碑,但派去搞行政管理仍然是门外汉,毕竟治病救人和管理医院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由此,时间一长,四家分院逐渐暴露出了不少深层次的问题。分工不细,职责不明,任人为亲,奖惩失衡,内部矛盾日益严重,搞得“神仙李”是顾此失彼,焦头烂额。
更重要的还是今年3月,覃海玲离开了苏州,远赴美国探亲以后,李百香少了一个真正得力的贴心帮手和精神支柱。这就如同一个正在走路的人,突然间少了一条腿,立马跌倒在地,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了。
重重危机之下,“神仙李”江郎才尽,身心俱疲。眼看着美丽的泡沫即将破裂,四处举债无果,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大洋彼岸的表妹和侄女。
艾澜会借钱给他吗?国内亲友们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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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神仙李”的苏州鸢尾(集团)医院经营日益困难,艾澜陆陆续续从母亲的口中获知一、二。因为覃海玲来美国之前,全程参与了这一创业过程,东奔西跑,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属于核心知情人士。
来到美国以后,覃海玲也一直同表哥保持着越洋电话联系,及时了解医院最新运营动态。虽然相隔万里,鞭长莫及,但是可以出点主意,提点建议,毕竟自己也将毕生积蓄的12万元人民币都投了进去,算是一个小小股东。
起初,艾澜是鼓励表舅大刀阔斧创业的。后来虽有一些不同看法,但是作为小辈和旁观者,确实不便发表什么意见。忠言逆耳,不要好心办了坏事,让一路干劲十足的表舅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跑到美国读了几卷洋书就来指手划脚,指点他的江山。
可是,如今“神仙李”的医院已经资不抵债,濒临破产倒闭边缘,隔着太平洋向她借钱了,面对往昔恩重如山的表舅,面对母亲渴求的目光,艾澜着实骑虎难下。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母亲。只好双臂抱胸,弯下了腰,低下了头,尚未干透的长发自然垂下遮住了脸,弓在那里默不做声。
覃海玲看出了女儿难处,轻声问道:“怎么?钱…有问题吗?”
“不是。”
“那…那是什么?”
“我是在想,表舅堪称一代名医,现在看来,他不是经商的材料,应该知难而退,主动放弃,安安稳稳开他的小诊所。否则,投多少钱进去都是白搭,我不想他一错再错。”
覃海玲不高兴了:“小澜,自你爸爸去世以后,这么多年过来,我们周边这么多的亲戚,只有他始终在关心我们,不遗余力接济我们。他的口袋里如果有一把米,就一定会匀给我们母女半把,这种亲情不是金钱能买来的,这些你都知道。如今他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你也有出息了,他平生第一次向你开口,我们应该不计价值回报人家,否则……”
覃海玲的眼圈红了。
“妈妈……”
“我…只是想你借钱给他,不是送钱给他。你的表舅说了,他会优先按时支付利息,息率你自己定,不要太高就行。当然,我们不想挣你表舅的钱,我们只是帮他救急,争取度过这一难关。”
艾澜抬起头来,坐直身体:“妈妈,我和表舅感情深厚,情同父女,他遇到了困难,我也很想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如果不对他的鸢尾医院进行大刀阔斧的体制改革,表舅过不了这一关,只会越搞越糟,最终血本无归。”
“我明白了,你是怕他没法还钱。”
“如果表舅有做大生意的才干,我愿意帮他交一点学费,不就是150万美元吗!”
“那你为啥斤斤计较?你凭什么说他不会经商?”覃海玲不解的问。
艾澜哭笑不得:“妈妈,有像表舅这么盲干的吗?急躁冒进,投资主要靠高利贷,风险巨大。规划项目不做细致入微的市场调查,凭脑袋想问题,主观代替客观。医院管理混乱,背了一身的连环债,如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还想借钱硬撑下去,那是一个无底洞啊!钱都借到美国来了,我敢断定,表舅在国内已经借不到钱了,他的资金链快要断裂了。”
“真是这样,我们就更要力挺他,难道你就见死不救?”覃海玲拉下脸。
“我不敢救,他这样搞,投多少钱进去都烧得光。”艾澜据理力争。
“唉!”覃海玲长长叹了一口气,痛苦的说:“你的翅膀硬了,妈妈的话也不听了。算啦!算啦!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我不会勉强你。”
少顷,她又说道:“不过,想想你说的话也是有些道理,我也深有同感。只是妈妈不忍看他垮台,这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心血,也有我的一片心血。算啦算啦!你不愿借,妈妈就只有当一次恶人,替你抵挡回去。如果他破产了,我的那12万块钱就当打了水漂罢了。”
覃海玲也无可奈何,这是十年以来,母女两人第一次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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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艾澜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虽然卧室开着22℃的空调,十分舒适,但是两人翻来复去,一直无法入眠。
夏的夜晚,一抹银色的月光穿过玻璃和薄的窗纱,静静的洒在卧室里。月光纯净,驱散了一丝的暗夜,令小小的卧室变得朦朦胧胧,静谧飘渺,似雾里仙境一般。
墙上的挂钟里,荧光指针已经走到凌晨2点10分。
终于,覃海玲实在忍不住了,心疼的抱着女儿:“小澜,赶快睡吧!不要想了,都是妈妈不好,给你出了难题。”
艾澜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母亲:“妈妈,我睡不着,左思右想,表舅遇到困难向我求援,我不能置之不理呀!如果那样,我良心上真过不去,以后怎么回苏州啊?”
覃海玲想了想,提了一个建议:“要不,打个对折,给他汇100万美元算了,不要利息,也不用还。我想如果他赔光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来问你借钱。”
“妈妈,既然决定帮他,就要帮到实处,你这办法不行,只能解决一时之困,根本解决不了长远问题。”
覃海玲一愣,问:“你有好办法吗?”
艾澜一下坐了起来,目光炯炯看着母亲,斩钉截铁的说:“妈妈,我想买下表舅的医院。”
“什么?”覃海玲突然瞪大了眼睛,惊的一个翻身想坐起来,不料用力过猛,动作幅度过大,竟从一边床沿滚落地面。
“哎哟!我的天哪!”
“妈妈!”艾澜慌忙摁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急急下床抱住母亲:“妈妈,妈妈,你没有摔坏吧?”
覃海玲挣扎着想坐起来:“哎哟!我的屁股,我的腰哦!还好,还好,小澜,扶我慢慢起来。你这丫头,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吓死我了!”
她仍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话,又问一句:“你…你…刚才…说什么呢?”
艾澜扶着母亲在床边上慢慢坐下:“我想投资苏州鸢尾医院,对它进行股份制的改造,完善管理体系,让它在美国的股票市场上市。”
“这…这…行得通吗?真像天方夜谭一样。”覃海玲激动的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是**他老人家说的话,能行,只要表舅愿意就行。”
覃海玲一时的语无伦次:“太好了!这个,我…太好了!女儿,小澜,那我现在给你表舅打…打…打个电话。”
“等等。”
艾澜一把按住母亲:“这事还没考虑成熟,没有制定一套完整方案,你先不忙告诉表舅。”
覃海玲又发愁了:“那我怎么给你表舅回话,他现在就像一只火烧屁股的猴子,上蹿下跳。”
“不要急着回话,我的估计,表舅再撑半年没有问题,他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做事都会先行一步。妈妈,你听我说,我仔细想过了,鸢尾医院的优质资产其实只有苏州的本院一块,它的土地、医院大楼和制药厂都是自有的,虽然背了一点银行贷款,但是经济效益不错,还贷并且维持日常运转没有问题,况且还有表舅的‘神仙李’招牌,那是一笔无形资产,特别值钱。”
艾澜看看母亲没有异议,继续说道:“另外四家外地分院外表看着光鲜,其实都属于负债的不良资产。房屋和土地都是租赁的,没有一点点含金量。人员参差不齐,设备短缺,知名度差,说白了就是一家家空壳医院,正是它们拖累了苏州的鸢尾医院。既然缺钱,那就必须典卖这些家当,卸掉包袱,越快越好,而不是往无底洞里再扔钞票,那样只会使债务的雪球越滚越大,超过偿还能力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这个……”
覃海玲犯难了:“卖掉四家分院,这也太离谱了!你的表舅可能会舍不得,这是他呕心沥血创建的,是他的希望和理想,我也出了不少力啊!统统卖掉,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割烂肉,创伤就好不了。”
“既是烂肉,有人要吗?”覃海玲问。
“妈妈,目前国内投资医院和制药厂的浪潮方兴未艾,此时出售医药不良资产正逢其时,不愁卖不出去。在我们的眼里是一堆烂肉,在别人的眼里可能就是一块太岁,看问题的角度不同,选择利益不同。对于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医院来说,收购一家可以为其所用的小医院易如反掌,这就叫各取所需嘛!妈妈,我想过了,不能要价太高,保本就行,力争不要留下债务负担。”
覃海玲迷茫了:“如果这样,那还要你投资干什么?表舅自己就可以搞定了,不就是卖掉不良资产吗?”
“那不一样。如果四家分院贱价卖了,亏空部分我来买单。另外,从长远看,我能助他到美国来上市,解决未来融资问题,今后可以不找银行,不去借高利贷。可以助他建立现代医药企业管理制度,克服单亲企业的短板问题。我还可以助他创建国际品牌,跟世界的一流医院建立合作关系,扩大市场,还有,好多好多。”
覃海玲惊讶的看着女儿:“小澜,你什么时候研究医学管理了,懂得这么多啊!”
“妈妈,我天天在学习,一个基金经理需要很宽的知识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是……”覃海玲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你这样搞,岂不是你成了苏州鸢尾医院的大老板?你的表舅成了你的打工仔啦?”
艾澜承认:“我犹豫的就是这个问题。”
“不行,绝对不行,你这样做太霸道了,行不通的。况且,你的表舅也是一个好强的人,他创建的医院,怎么可能自己甘居人下?虽然我们都是至亲,但这里面毕竟存在利益关系。你如果这样搞,不但无法成功,你的表舅也会马上疏远我们,以为我们乘人之危,最终一件好事办成坏事,我不同意。”覃海玲的态度非常坚决。
艾澜噘起嘴巴:“那我就做第二股东,参股苏州鸢尾医院,总行了吧?”
覃海玲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对啦!毕竟是你表舅的医院嘛!如果没有这层亲戚关系,你怎么做妈妈都不干涉。”
“妈妈,你又误会我了,我其实没别的意思。表舅不善经商,我就怕他以后独断专行,根本不听我的,再度功亏一篑。因为第一股东有决定权,第二股东仅仅有建议权。”
“他若不听你的,你告诉我,我去做他思想工作,她听我的。”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妈妈,我俩拉个勾吧?”艾澜伸出了一只小拇指。
覃海玲一拍大腿:“好!拉勾!”
母女两个笑嘻嘻的拉勾。
艾澜伸了一个懒腰,迷迷糊糊的说:“好好困哦!妈妈,我又有事情干了。这事程序复杂,还有的磨,没那么简单呀!不知道成功概率有多大?我要睡了,晚安!”
她的脑袋挨着枕头,很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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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1日,道指收盘:10761。03
中国移动(CHL):51。34美元
华海石油(CEO):190。04美元
东方航空(CEA):28。4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