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任斐缠住的大殷,还不只是担心,他更是恼火。
这对手对付自己的策略很是对头——轻缠快打、边打边走,并且招数相当灵泛,完全不跟自己硬碰硬,让自己有力使不出、有劲用不上;而且对方对自己的武术套路也很熟络,不管是快招还是慢招,也无论自己如何变招,对方似乎都早有预估或备好对策;尽管就实打实的功力而言,自己远高他一截,他根本算不上自己真正的对手,可这一时半会自己还真是拿他没办法,想三下五除二快速解决战斗根本没可能:如此这般被弱者纠缠住,怎能不急火上脑?
大殷当然也很清楚,这种僵持状态对自己极度不利,尽管目前自己处于绝对上风,追着对方打,可这种追打缠斗的时间越久自己就会越被动——旁观者中,也许会有人乘机起哄闹事,那骡队的货物就会有威胁;那屁小孩可能会越跑越远,跑出自己能追捕的范围,让自己鞭长莫及,那此次捉凶惩恶的任务也就只能竹篮打水了;而更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魏少爷受着伤还坐在地上等自己呢!——时间完全不在自己这一边,更何况这种拳头打蚊子老是够不着的感觉,也让大殷早已失去了耐烦心。
眼看着这个让自己瞧不起却又奈何不了的对手,大殷恨得牙痒痒,想要快刀斩乱麻,一刀宰了他了事:大殷想要拔刀了!
大殷腰间的佩刀,很少有人见他用过,那是因为需要他动刀的机会本就很少,而不是因为那把刀只是佩在腰间好看的饰物,恰恰相反,那是把锋利无比的祖传宝刀。“刀出鞘那是要见血的,否则不太吉利”,传授自己武功的师傅这样邪门地告诫过自己,大殷也一直奉为真理,不敢有违。万一刀出鞘,没能吃到人血,那什么小猫小狗的血也要让宝刀尝尝,要不这样的话,大殷不敢把宝刀还回入鞘,否则他内心会极度地不安,觉得愧对祖宗愧对师傅愧对宝刀,惭愧得一塌糊涂,根本停不下来。也正因为这样,不到非常时刻,大殷一般也不想动用宝刀,省得麻烦:省得自己麻烦,也省得找猫猫狗狗的麻烦。
可眼下,面对这个滑溜的对手,拳脚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必须出狠招啦:宝刀简直就是为这种无奈时刻准备的!
在大殷看来:依对手这个身手,躲自己的拳法确实有一套;可想要躲过自己闪电般的刀法,那几无可能;更何况自己的刀法是师傅独家传授,对方肯定不了解一招半式,自然也无法提前预防,只有被动挨砍的份。如果,对手只是在自己刀下受伤,那算他命好;如果刀下丧命,那也是他自找:反正不管对手是伤是死,都省了自己去找猫猫狗狗的不是。
当然,大殷拔刀的话,对手也不是吃素的,多半也会拿出自己的武器予以应对,谁更擅长兵器那还不好说。只是,这个对手随身并没有带什么刀剑之类的兵器,除了随身一个小包裹,就是腰间一根小竹管,那是什么乐器大殷也搞不懂,反正那不是武器。大殷不想再拖延了,他已经决定好,决定抽刀破僵局;至于对手没带武器,那是对手的事,他大殷管不了;更管不了公平不公平,赢了才有公平!
眼看胜负就可以有个了断,就在大殷伸手要去抽腰间的佩刀时,却突然听到山下那小屁孩站在道旁远远地大声喊道:“嘿,抢烟土啦!骡队运输的烟土全掉地上了,北坡满地都是黑疙瘩,快去抢啊,不抢白不抢!不抽也没关系,可以拿去换银子的,这东西很值钱,再晚了就让人全抢光了,快去抢烟土啦!”
听到任菁这鼓动群众的一喊,大殷伸去抽刀的手立马收了回来;这鼓动的喊话分明是针对他大殷必须保护好的烟土来的,大殷慌忙收住追打任斐的脚步。
收住了手,停住了脚,大殷定下神来,回头一看——自己和这中年汉子追追打打,早已翻过山顶,穿过关楼,深入广东境内,追下山好一段了;而此时回头再望,早已看不见山北的那一边,不知道山那边的少爷和烟土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
经小屁孩这么一喊,大殷猛一顿足,这小屁孩真是诡计多端,莫不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他父子俩边打边走边逃,把自己从梅岭的北坡引到南坡,留下北坡的少爷和烟土无人照看;而他们另一伙人就乘机开始抢烟土……——想到这,大殷吓得腿都发软了。可他顾不得自己腿软还是腿硬,慌忙朝山顶往回赶,哪还顾得了任斐和任菁?比起少爷和烟土来,这父子俩真是不屑一顾不值一提。
大殷拼命地往回赶,火急火燎地穿过关楼,终于跑回到了山顶,看得见北坡了——看见了北面山道上的少爷和烟土,和自己刚离去时没什么不同,特别那些骡马背上烟土,依旧原样原封,什么多余的意外一丁点也没发生过——此刻,也只有等到此刻,大殷才知道自己上了那小屁孩的当了。
可是,此时方醒为时已晚。大殷只能眼巴巴地远远地看着这对父子在南面的山道上笑话自己,尤其那小屁孩嘲笑自己的方式夸张已极,能把大殷气个半死。可要是再下山去斗这对父子,已经没有可能,来回奔袭的大殷已经没这个劲、没这股气了。站在山顶的大殷气喘吁吁,面对那父子俩的耍弄和嘲笑,只能忍气又吞声、做个睁眼瞎,觉得先什么都别管,歇口气再说。
任菁知道,爹爹和大殷相斗处在下风,看得她一直担心不已。刚刚她发觉大殷意欲拔刀,而爹爹没带兵器,那样的话爹爹将会有危险。危机时刻,任菁灵机一动,出了个虚招——这一虚招,以假乱真,攻其必救——果然喊一嗓子就奏效,任菁的喊话得逞了,耍得大殷没了脾气。
其实,这个虚招并非没有破绽:回想一下,当时大殷自己看不到北面山坡发生了什么,任菁也看不到,她还在南面山坡的更下面,喊出那样的大话,明明就是来骗吓大殷的,以解爹爹之危。
只是,此招高就高在这,此事事关少爷和烟土,恰恰戳中了大殷心中的最重点,不管大殷如何镇定和聪明,他也只能宁信其有,非立马回救不可;更何况,大殷远非镇定和聪明之人,听到烟土被抢,他早已乱了阵脚,哪还有思维去分辨真假?只怕再大的破绽他也没法识破;况且任菁把假事喊得跟真的样,没给他丝毫明眼上的破绽,他除了中计还是中计,完全没留给他“假如”的机会。
“唉,”站在山顶的大殷叹了口气,“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事事都不顺,真是遇到煞星了,现在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