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斐独自回到密室,默默开始清理起来,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也湿了。
任斐的密室里收藏着他一路以来的挚爱,当然也包括他父亲留下来的一些珍藏,还有他和妻子一起创作的诸多纪念品。这些瓷器宝贝,有的价值连城,这个不说也罢;单每一件宝贝,都是任斐心灵深处的一个乐园;而藏着这么些宝贝的密室,简直就是他自己的快乐王国。这次,这个“王国”第一次被入侵了,而且被玷污了。
在密室的一角,摆着任斐和妻子合作的一系列珍品,那是一份无比珍贵的瓷器记忆。大的小的、深的浅的、大肚的收腰的、敞口的小嘴的,这份色彩斑斓的鲜活,高低有序又错落有致地陈设在那里,呈现出来的美妙和故事,让任斐的某些记忆总是新鲜的。
这熊孩子不知道这份美妙和故事也就罢了,却偏偏要去破坏别人的这份无比珍贵。也许江昌一时玩性大发,把这些宝贝当养花瓶了,在那里给她们进行“人工浇水”,密室那一角的瓷器都被他的“圣水”淋到了,被淋到的瓷器或多或少都盛着他淡黄色的液体,里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尿臊味。——干这种事,这孩子属狗的吗;遇到这事,能不把人气Cry吗。
…………
接下来,江昌当晚没见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任斐就开始担心了,忙着派人出去找。
景德镇虽然不大,却也不小,要找个有意躲藏你的人何其之难;更何况,还不排除他坐船往南或往北逃离了景德镇呢;所以一天下来,派出去的人,连江昌的人影都没找着。见回来的伯伯阿姨都没有带江昌回来,小任菁在那里开始伤心流泪,她担心她的小哥哥被坏人给拐跑了。
第三天傍晚,依然没见江昌回家,任斐开始着急了;这熊孩子到底跑哪去了,也后悔自己不该出手打小孩的;可当时……,唉……。就在任斐唉声叹气又头疼不已之时,有朋友把江昌领回了“山水任家”;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下子,让整个“山水任家”全都乐开了花。
带江昌回来的是任斐的老朋友——苟钧。任斐原来的瓷器作坊和窑厂就是低价卖给了他,现在任斐的很多作品也是由苟钧他们来加工烧制的,两人有着长期的友谊与良好的合作关系,来往经常,苟钧和江昌自是彼此认识的。
江昌这孩子这几天在外面也是没少受罪。这么个半大孩子,赌气出走,可他毫无社会经验,又因为是突然出走而身无分文,他能跑哪儿去。别说去广州,连搭个船去景德镇的街上,离船时没钱给,被船老大拽了下来踹上一脚,要不看他还是个孩子,晃着拳头又会给他几拳。虽然拳头免了,可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江昌刚在家挨了叔叔的打,一出门又挨了船人的踢,还被骂个狗血淋头,离船上岸时早已是泪泉如涌,一时更是不知往哪儿去了。
景德镇的夜晚并不怎么夜,难以计数的大小窑火不分昼夜,夜空中的火烧云红彤彤的,道不尽的繁华美景。夜深人未静时,江昌一个人坐在江边,又冻又饿,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想归想,也只是想想而已,有理想有抱负有强烈追求的孩子,是不会干这种傻事的;他一定会留着生命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哪怕千难万难二万五千个难,他也绝不会放弃,何况是生命这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江昌的肚皮早已粘到了背上,他哪还顾得了脸皮,忙到街上去讨吃的。讨了十家八家,才有人给了他半个馒头;这半个馒头香了江昌大半天,砸吧砸吧着唇齿留香。自然,江昌从没吃个这么好吃的馒头,这滋味让他刻苦铭心。第一次,江昌深刻体会到了没钱的后果和饥饿的滋味,这半个馒头真是让人长知识:没有吃是万万不行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平时江昌公子少爷范,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偶尔还来个吟诗作画装清高什么的。这一混到社会上,才发现自己年纪不大不小的,却什么都不会,连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不清不楚,让人难懂,甚至引人费解。社会从来就不会太美好,而现实的残酷面,也从来就不是这些未成年的孩子所懂得,何况是富养在家的公子少爷,他想象的美好与现实有着巨大的差距。一旦身上没了钱,他就什么都不是,更别说江公子昌少爷什么的,连个乞丐都不如;乞丐至少受得了气受得了脏,受得了穷困潦倒,且谙熟乞讨之技;可他自己完全受不了这些,连馒头也只能讨到半个,而内心的节操早已碎了一地。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有个通病就是——把远方的刺想成玫瑰,把身边的玫瑰当成刺。
可少年江昌也是倔强之人,一时没脸皮回“山水任家”。于是,江昌就一个人继续在外面流浪着,似乎也要看看自己到底能撑多久;不过,这个答案,第二天晚上就有了。当晚,他在景德镇街上屋檐下的长板凳上睡着了,两个人——不知是什么人,强盗、小偷、乞丐?江昌完全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捂住江昌的嘴巴按住他的身子,把江昌一身剥个精光,连内内也不剩。惊醒后的江昌毫无反抗之力,拼了命却连内内也没保护到。
可他已经是个开始发育的大孩子了,连内内都没有,这这这……;更让江昌增添气愤的是,远去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说话声:
“看他穿得这么好,却比我们还穷,身上连一个子都没有,白费了我一顿力气;早知道,我都懒得动手了。”
“好啦,别唱高调了,我们都快没钱吃饭了,有得赚就好。这身衣服肯定能值不少钱,不信我们打个赌?”
“赌多少?”
“……”两人渐行渐远,打赌的声音已然听不见了。
此时的江昌,真是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虽然还不是冬夜,可也已是深秋,这冰凉的夜晚光着身子在这屋檐下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更何况从头到脚光猪一头,他早已是瑟瑟发抖,更有个急上加急的头等大事——遮羞!
…………
接下来第三天的清晨,苟钧习惯性地到自己的窑炉前转一转,看看昨晚的窑火烧得如何,以判断是否需要加温或降温,以便窑炉里始终保持理想的温度。可吓他一跳的是,窑炉旁边躺着一个人,全身光溜溜的,一只花鸟瓷盘盖在他的下体私隐处,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被吓了一跳的苟钧,第一反应就是:天啦,出命案了!
“哎呀呀,怎么摊上这种事啊!不吉利不说,只怕远没这么简单的。”苟钧心想着,“我到底怎么啦?犯太岁了吗?尽遇些倒霉事。这些年生意不但没挣还赔了不少钱,生意有赔有赚也就算了,总会时来运转的,可要摊上这等冤枉事那可不得了。要万一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只怕自己跳进昌江都洗不清;更何况如今这世道贪官污吏众多,有理说不清,自己恐怕连命都得搭上……”这么一想,这也太恐怖了吧,苟钧忙顾四周,雾霭的清晨,四周没有一丝动静,只是听见自己心跳的苟钧,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深深地吐纳几口气之后,苟钧鼓起胆气走近去看个究竟;又就近“唉”了几声,孩子完全是零反应。可苟钧也不好太大声,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处理起事情的余地也就越大。只是,怎么看这孩子看起来有点脸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而这让苟钧越发感到害怕,因为越是熟人的孩子被害,这事越可能是阴谋,苟钧被诬陷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苟钧不敢再走近了,不能在受害者近处留下脚印什么的;更不能触碰受害者的身体,以免留下什么痕迹百口莫辩。
苟钧顺手拾起地上一根细长木条,想用木条敲敲这孩子身上的花鸟瓷盘,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有反应;无论如何,一定得先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半死不活的,才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否则,在这里瞎担心、紧张、害怕……,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就在苟钧手中的木条快要碰到花鸟瓷盘时,苟钧发现孩子身上的这个瓷盘居然翘动了一下。苟钧晕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看走了眼,忙把手中的木条收了回来;定了定神,苟钧重启自己的注意力,紧盯住孩子身上的花鸟瓷盘,没一会,果然,那瓷盘又大幅翘动了一下。苟钧瞬间明白,不禁哑言失笑:这孩子在晨勃,他还是活的!这是谁家的孩子跟自己开这么大的国际玩笑?
高度紧张过后,苟钧又好气又好笑,当然,也免不了好奇。于是,苟钧用手中的木条使劲挠了挠孩子的脚底,那孩子抽筋般地缩了一下脚,立马坐了起来,盖住下体的花鸟瓷盘滑落一旁。睡眼朦胧中的孩子,虽然坐了起来却还未真正醒来,一时竟没意识到自己的**,也不明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揉了揉眼睛下意识问道:“苟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你跑到我的地盘还问我怎么在这里?人都被你吓死了!你是——?”
“我是‘山水任家’的江昌啊。”江昌一边说着,一边意识清醒过来,忙着拿起滑落在旁的花鸟瓷盘遮住自己异样的下体。
“噢——,是你啊!怎么会是你呢?”苟钧说着,一时都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也着实让他讶异万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山水任家”的孩子。
苟钧赶忙脱了长外衣给江昌披上,带他回到家,把他重新收拾得像个公子;然后,带他出去吃了个丰盛的早餐。期间,也慢慢问了他一大堆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叔叔知道吗?你怎么不穿衣服裤子?……你喜欢什么?不喜欢做什么?将来有什么打算?
了解了江昌此番的前因后果,苟钧自然知道,任斐肯定很担心。只是这个白天他走不开,就好吃好喝地招呼江昌在自己的瓷器厂里玩上一天;傍晚一有空,苟钧立马把江昌送回了“山水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