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团漆黑的夜色中,在万籁俱寂的村道,李草儿和李小山悄悄走进刘家。
刘家的院门关着,上下屋的房门也关着。
一束刺眼的光芒从轻轻开启的东下屋房门射出,映在姐弟俩的脸上。
姐弟俩抬手遮住了眼睛。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你俩咋来了?快回去。”
李草儿听出来是刘沛然的声音,低声说:“你快把那玩意儿闭了。”
刘沛然把手电关了。
李草儿上前拉着刘沛然的衣襟,又低声说:“快,进屋去!”她说完率先走进东下屋。
李小山跟刘沛然进了东下屋,闩上了房门。
李草儿一进里屋就说:“快收拾收拾东西走!”
刘沛然坐在炕沿儿上,问:“走?上哪去?”
李草儿坐在刘沛然左边,说:“上咱家去。”
刘沛然毅然地说:“我哪也不去!”
李草儿焦急地说:“你家西院那人是保长,他要是看你受了枪伤,指定上塔城给鬼子通风报信去!”
刘沛然坦然地说:“好哇!我求之不得。反正我已经杀死了十五个鬼子和汉奸,再杀一个就赚一个,杀死俩就赚一双。”
李草儿抱着刘沛然,哽咽着说:“我不让你死!”
刘沛然用左手推开李草儿,决然地说:“不行!再说两姨亲,不是亲,死了姨娘断了亲。”
李小山抱着刘沛然的两条腿,哽咽着说:“我也不让你死!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李草儿脱口而出:“对,再说咱们还是亲上加亲。”
刘沛然奇怪地问:“咋亲上加亲?”
李草儿灵机一动,说:“我不光是你的小姨子,我还是干爸干妈的干闺女,也就是你的干妹妹。小山不光是你的小舅子,也就干爸干妈的干儿子,也就是你的干弟弟。”
刘沛然无言以对。
李草儿继续说:“鬼子要是来了搁这和你打起来,那左邻右舍咋办?全堡子的男女老少咋办?你上咱家去。咱桃花峪听说塔城有鬼子被杀了,没人敢当甲长。再说咱家在桃花峪紧里面,背静。”
刘沛然一听李草儿说的条条是道,就迅速收拾了东西,包了个包袱,走出东下屋,锁上上下屋房门。和姐弟俩走出院门,走出王家堡子。他边走边以商量的口吻对挎着包袱的李草儿说:“我想上坟上看看。”
李小山在刘沛然右边边拿手电照亮边说:“我二姐下晚也去了,哭得都抽了。”
李草儿断喝一声:“小山!”她喝完扭头对刘沛然说:“你在咱家把伤养好了,等清明那咱再来上坟。”
刘沛然看了一眼李草儿,说:“对,到时候给我爸,你姐和宝宝造衣冠冢,再给咱爸也造个衣冠冢。”
李小山扭头问刘沛然:“啥叫衣冠冢?”
刘沛然告诉李小山:“就是在坟里埋着死者的衣裳。”
李草儿含泪点点头。
刘沛然走到小河边站住了,含泪看着河水,又看着垫脚石。
李草儿和李小山知道刘沛然想起了姐姐和宝宝,含泪站在他的身边。
刘沛然弯腰用左手吃力地脱鞋。
李草儿边弯腰脱鞋边扭头对刘沛然说:“你不用脱鞋,我背你过河。”
刘沛然边脱鞋边说:“你拉倒吧。”
李草儿边挽裤子边说:“你虎哇?你不知道你受伤了?不能着凉水。我让你别脱你就别脱!”
刘沛然直起腰来说:“我就胳膊受伤了,腿脚也没受伤。再说就你那小剂子,我这么大坨……”
李小山插嘴说:“我二姐可有劲了,背我干妈……”
李草儿喝断李小山:“小山,你不说话不行啊!”她说完把包袱和鞋递给李小山,弯腰扭头对刘沛然说:“快点儿!”
刘沛然只好提上鞋,伏在李草儿的背上。
李草儿背着刘沛然下河了。
李小山一手挎包袱打手电,一手拿两双鞋走在李草儿上游。
刘沛然伏在李草儿的背上,一股暖流油然而生。
刺骨的和谁,硌脚的石头,背负的沉重,使李草儿吃力地一步步走着,终于走上了对岸。
上岸后,姐弟俩穿上鞋,放下裤脚,和刘沛然走上了乡道。
李草儿在快到桃花峪时站住了,刘沛然一愣,问:“咋了?”
李草儿说:“我怕万一有人出来……”
李小山立即说:“我知道一条小道,搁山腰走,一直能走到咱家房后。”
李草儿对李小山说:“那就走山道,你搁前面走。”
李小山打着手电在前,刘沛然在中间,李草儿挎着包袱断后。三人走上了崎岖蜿蜒的山道。
李草儿在刘沛然后面听他喘吁吁的,问:“你累了吧?不行我还背你?”
刘沛然回头说:“你这回可拉倒吧!不行咱就坐着歇口气。”
李草儿点头说:“那就歇一会儿。”
刘沛然坐在一棵松树下。
姐弟俩坐在刘沛然左右。
刘沛然用左手从衣兜里掏出烟盒与打火机。
李小山为他抽出一支烟送到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李草儿扭头问刘沛然:“你咋还学会抽烟了?还尽抽洋烟卷儿?”
刘沛然抽了一口烟,说:“为了装像糊弄鬼子汉奸呗。你没听说,歪戴帽,斜瞪眼,嘴里叼个洋烟卷……”
李小山接着说:“生个小孩儿没****儿……”
李草儿厉声问:“小山,你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啦?”
李小山自觉失言,不吱声了。
李草儿对刘沛然说:“那你以后咋打算的?要不……你以后再找个媳妇儿?”
刘沛然又抽了一口烟,目视远方,说:“谁敢嫁我这么一个杀人的?”
李草儿鼓励刘沛然说:“你杀的不是人,是畜牲。我保证有人嫁给你,完事儿生好几个大****子孩子,一拉起??扑拉扑拉的!”
李小山“扑哧”一声笑了。
刘沛然站起身,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