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岭上猛虎强逞能(1 / 1)

顾盼烟云 朝洋 7025 字 2014-11-30

与刘御纵一番长谈之后,顾正阳便开始正式准备启程前往衡阳了。

从南京往衡阳主要有两条路,一是由水路到鄱阳湖,然后转陆路横穿隆兴府,进入衡州境内,衡阳便是衡州的州府;二是直接由水路到洞庭湖,然后由洞庭湖沿湘江逆流而上,直接到达衡阳。

顾正阳选择了全程都走水路,因为相比较而言,水路虽然会慢上一点,但全程会更加轻松,陆路需要转好几次交通工具,如果不是特别想赶时间,没人会选择这么疲劳的方法。

先由长江逆流而上直至洞庭湖,在鄂州有个分岔,往上游是去襄阳府,往下游则是洞庭湖,顾正阳行到这里的时候,难免诸多感慨,过去他走这条路,多半都是为了穿过襄阳去看大哥,可没想到眨眼间便已经物是人非,如今大哥已经成了梁人的女婿,而过去那个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在自己身边的三弟,却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进入洞庭湖之后,立刻便感受到了那种烟波浩渺的气势。

洞庭湖整体面积有三百多万亩,沿着荆江南岸呈现出一条长形的脐带状,这里纳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号称“八百里洞庭,三千万渔民”。

当然,洞庭湖周围的渔民肯定没有三千万人,不过这却说明了洞庭湖渔产之丰富,沿着湖泊两岸几乎所有的人家都靠着它吃饭。它不但养育了湘潭境内数百万居民,还是大陈最重要的粮食产地,被世人封为“鱼米之乡”。

顾正阳初次进到这里,便已经看到了让他叹为观止的景象,沿湖两岸全是来来往往的渔船,间或有些货船出现,那船身又高又大,简直不逊于****雄霸长江沿岸的大型战船,而这些货船吃水也很深,光是用肉眼就能分辨出他们肯定装载了很多的货物。

原本传说中的洞庭湖水寇并没有见到身影,据说在二三十年前,洞庭湖水寇是相当猖獗的,就连王公大臣的座驾他们也敢拦截,后来南怀真入湘,镇守西南边界,洞庭湖水寇立刻销声匿迹,有人说他们被南怀真全部坑杀了,也有人说他们被南怀真收编了。

无论如何,在南怀真坐镇西南的这些年里,洞庭湖水寇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如果再想缅怀当年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情怀,恐怕只能在那些还残留着水寇营寨的湖心岛上去悼念了。

顾正阳就这样随着上游的客船,一路平平淡淡的穿过了湖泊,进入了湘水支流。

湘水和大部分的河流都不同,它并不是由西向东,而是由南向北,它的源头在横跨两广的五岭之中,穿过整个衡州,随后流入潭州,与资江、沅江等四条水系呈扇形汇入洞庭湖之中。

所以要想去到衡阳,最方便的路程便是由湘水逆流而上,只需要三五日的功夫便可以驶到衡阳渡口。

到达渡口之后,距离衡阳还有大概一日的路程,不过这条路就轻松多了,因为经过多年修缮,这条道路既宽且通畅,如果在渡口租上一辆马车,最多只需要半日便可到达衡阳城中。

不过顾正阳并没有去租赁马车,因为当他们的客船到达渡口时,已经是夕阳西斜的光景了,路上遇到点儿风浪,耽搁了行程,所以到达时等候在渡口的马车也不多了,顾正阳把机会让给了那些一心想要赶路的人,自己提着行李优哉游哉的上了路。

渡口倒是有些歇脚的车马脚店,可顾正阳不习惯那种几十人挤在一起的通铺,嫌里面的空气太污浊,实在难以忍受,所以宁愿走夜路独自前往衡阳,也不想在那样的环境下睡上一夜。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衡阳附近山路的崎岖,尽管这条道路已经是经历过几百年数十代人的不断修缮,可衡州也是多山岭的地区,从小就生活在南京那样一马平川的地势里的顾正阳,很难想象那种山路九曲十八弯的境况,他曾以为古诗中说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过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等踏上了衡州的山路,他才明白,不管怎么修缮,这些路走起来还是会让人感到“行路难”。

光是衡州的山路就已经如此难走了,那传说中难于登天的蜀道,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顾正阳就这样一边幻想着蜀道的艰难险阻,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通往衡阳的山路上行走着。

待到走了两三个时辰,平时自感体力还不错的他也稍微感觉有些吃力了,毕竟这条山路大部分都是在上坡下坡,比起南京或是苏州境内一马平川的路况来说,需要消耗的体力大多了,坚持又走了一截路,他终于放弃了,抬头开始寻找歇脚的地方,想着先谢谢腿再继续前进。

恰好不远处一座小山岭上便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庙宇的身影,隔着老远又是暮色,看不太清楚,等到顾正阳走上去,才发现这原来是座被废弃的山神庙,庙门早已破败不堪,庙里也结了不少的蜘蛛网,底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山神庙的位置不好,所以被人为的遗弃了。

不过能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顾正阳觉得倒也不错,他不喜欢脚店通铺,纯粹是因为受不了那股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倒不是他娇生惯养,只要没有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在这样破败的环境里他也能怡然自得。

烧起火堆,拿出怀里的水壶和干粮将就着吃了一点,顾正阳便寻来些稻草铺在地上,然后开始闭着眼休息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喘上两口气,夜风中就传来了嗖嗖的几道脚步声,顾正阳一个骨碌翻起身来,却正好看到几个劲装汉子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跑进了庙门。

这几个劲装汉子个个体格彪悍,神情刚毅,一看就是精锐好手,不过大部分人身上或者腿上都带着伤,显然是刚刚和人火拼了一场,而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年轻人,眉宇间有着一股独特的傲气,不过他整体上给人的感觉却是神色坚毅,倒不是那种恃才傲物的模样。

这群人急匆匆的跑进了山神庙,立刻便有两人转身扶起倒在地上的大门,重新把门口堵了起来,然后其他人带着那年轻人冲进庙门内,似乎是想找个地方藏身。

随后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火堆旁的顾正阳。

这群人立刻摆出一副戒备的姿势,那年轻人不由自主的便被他们护在了身后,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模样的人对顾正阳喝到:“什么人?”

顾正阳从他们摆出的阵势,很容易就能猜出他们的身份,那年轻人明显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而其他人则是他的护卫,不过他们的主子看上去气势不凡,而属下也是精悍有序,显然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他不想多生是非,于是对那问话的头目回到:“过路的人,不会打扰到各位,请放心。”

那头目似乎也觉得顾正阳应该和他们没什么干系,敌人不可能那么神,猜到他们会躲进这山神庙,提前在这里做好安排,所以采信了他的话,只是嘴上警告着:“阁下既然是过路的,那最好赶快离开这里,说不得过一会儿想走也走不掉了。”

顾正阳扬了扬眉毛,没有回话,那头目便转头对身后的年轻公子说到:“小王……公子,看来情况不太妙,也不知道谢老六他们能拖多久,我看此地也不宜久留,不如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那年轻公子弯下腰揉了揉双腿,一脸苦笑到:“你当我不想赶快走吗,可这双腿恁是不争气,平日里跑个三五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还当真是受不了。”

头目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这“王公子”平日里出则有车,入则有座,能够跟着他们这群护卫一口气跑上十几里山路,已经是殊为难得了,他也无法责怪他太过娇生惯养。

可想想那些突然出现的凶悍无比的杀手,他又觉得心头一阵发涩,他们这群兄弟都是东家特意高薪聘来的,虽然说不上个顶个都是一流高手,可普通一个人摆平十几个壮汉那也是平常得紧,没想到这次陪着东家的公子来狩猎,却突然遭到了一场早有预谋的伏杀,那些蒙着面的黑衣杀手,竟然个个身手都不比他们差,十几个兄弟,留下一大半拼死断后,才让这剩下的几个人护着公子逃了出来。

若是再被那群杀手撵上,恐怕他们也就凶多吉少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头目的心绪还未平复,堵在门口的两人突然发出惊呼,其中一人回头喊到:“郎头儿,他们又追上来了。”

被称作郎头儿的正是那头目,他闻言浑身一颤,急忙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上下突然想起无数簌簌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虽然轻微,可是在这样宁静的夜色里,仍然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混蛋!”郎头儿咬着牙发出了不甘的啮齿声,突然嚯的一转身,对拱卫在那年轻公子身边的几人说到:“文七,李二,你们两人护着公子从庙后面走,其他人留下来跟我一起拖住他们。”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了旁边还有个一直未说话的顾正阳,看了这年轻人几眼,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于是他又改变了主意,对那几人说到:“等等,你们……把公子留下,你们两人带着那个人走,让公子和他调换一下衣裳。”

被他用手指指着的顾正阳一脸愕然,而其他几个人包括那年轻公子在内,同样是一副震惊的神色。

郎头儿没时间和他们解释那么多,一跺脚说到:“你们带着他伪装成公子把那些杀手引开,咱们剩下的人带着公子反向杀出去,那些人一定想不到我们回来这一招,这样保住公子的机会最大。”

“可,可……”一个壮汉望着顾正阳露出犹豫的神色,很明显他觉得这样就等于把顾正阳送上了死路。

可那郎头儿却并没有太多顾忌,直接对顾正阳说到:“对不起了小兄弟,咱们公子身份特殊,不能死在这里,在下用你来做挡箭牌也是迫不得已,在下叫做郎新平,异日若是小兄弟觉得死得冤枉,想要找人报仇,尽管来找在下便是,与其他人无关。”

顾正阳看着他哭笑不得,这郎新平虽然问都不问就用自己来做诱饵,可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汉,他自己最想做的就是放荡不羁的江湖游侠儿,因此对此人竟然生不起什么恨意,反倒有几分欣赏。

可欣赏归欣赏,白送性命的事,他也是不肯干的。

于是他站了起来,对那郎新平拱拱手到:“虽然我也觉得阁下的主意不错,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阁下的算盘恐怕是打错了,这小山包总共也就巴掌那么大一块,你们的敌人应该不会那么蠢,轻易就让你们用出金蝉脱壳的把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现在应该是已经被团团包围了,死守破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再分散逃跑,那就真的死定了。”

郎新平张口正要辩驳,山神庙后面突然也传来了无数的脚步声,这下他彻底闭口了,很明显,黑暗中出现的敌人比他想象的多得多,甚至已经将整座小山包彻底的围困起来。

顾正阳说的没错,大家合到一起,或许还能多抵抗一段时间,如果按照他说的分头逃跑,那就真的是自投罗网了。

看那郎新平不再说话,顾正阳又把目光转向了被护卫在中间的年轻公子,他的岁数看起来应该是比自己还要大一两岁,或许是因为出身富贵,皮肤看上起比自己润滑了许多,称得上是一个标准的小白脸。不过他的表现倒是让顾正阳暗暗称奇,因为他并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模样,反倒是坚毅中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的神采,就好像那种初次踏上战场的新兵,一边是忐忑,一边是激动。

顾正阳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于是主动向他开口到:“阁下既然把我卷进了这场是非里,不如先报报身份,好让在下也知道究竟是受了何方神圣的牵连?”

那年轻公子看着他露出一脸好奇的神色,因为他说的话带有太多的江湖味道,一时间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一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还是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半大小子。

不过他倒也算是豪爽之人,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很爽朗的学着顾正阳的样子抱了抱双拳到:“在下萧统,衡阳王世子,不幸把兄台卷进这场是非,实在是抱歉。”

顾正阳暗暗咂了咂舌头,竟然是衡阳王府的小王爷!

怪不得这家伙看上去就像是家教很好的模样,气质也非同凡响,而他那群手下,个个都看上去精壮干练,强横无比,感情是从王府出来的高手啊!

不过小王爷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这里可是在衡阳府的管辖范围之内,距离衡阳城最多不过二三十里地,是谁这么不要命,居然敢在衡阳王的眼皮子底下追杀他的儿子?

顾正阳觉得自己要好好正视这一场是非了,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和这件事关系不大,说不定还有机会逃得一命,可现在知道了小王爷的身份,那就完全不同了,那些人既然敢来追杀小王爷,就肯定不会放走一个活口,不管自己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想要博得一条生路,就不得不和小王爷这一伙人站在一起。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对萧统说到:“原来是小王爷,草民拜见小王爷,不知道小王爷能否告知一下,来的到底是哪路人马?”

萧统也迷惑的摇摇头到:“不知道,本王原本今日是出门来狩猎,可没想到突然就遭到了伏击,这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个个凶悍无比,我的侍卫们竟然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今天若是想活命,咱们得联手精诚合作了。”

“善也。”顾正阳点点头,又对郎新平说到:“阁下和他们交过手,可猜到他们的来历?”

“死士。”郎新平很肯定的说到:“他们都是豢养的死士!这些人悍不畏死,擅长以命换命,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专门训练出来的,阁下得多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