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扩到达燕京那天，在燕京以北三百里路的山区里，金太祖亲率三万多骑兵正向西南方向行进，这是金军的一支主力队伍。

另外一支主力由金太祖五弟斜也率领，自这年正月开始，他们便破中京，夺西京，势如破竹，横扫云中地区。天祚帝被迫抱头鼠窜，逃入夹山茫茫林海。可是，云中地区人心未固，西京又发生反叛，回到辽军手中。有情报表明，西夏正准备出兵，帮助天祚帝收复失地。斜也敏感地意识到，西南地区形势十分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有失控之危险。前不久，他派遣宗望立即赶回咸州，向金太祖汇报详情，并请求皇上御驾亲征。

五月的山野，暖风拂煦，清香扑鼻，到处都能看到盛开的杜鹃花。山梁上，河沟里，一片片云霞锦缎，姹紫嫣红，粉白相间，装点着这大好河山。

五十五岁的金太祖，依旧是头戴花点豹皮盔，身披黑色貂皮袍，胯下一匹枣红色乌骓马，精神抖擞，目光如炬，神态威严。宗翰、宗望和希尹三人，紧紧跟随在金太祖左右。

在一座大山脚下，金太祖轻轻勒住胯下乌骓马，抬眼四望，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

“这是牛釜山么？”金太祖转身，问身旁的宗翰。

“是牛釜山，陛下，这座山，距离燕京只有三百里路。如果我们出其不意，掉头南下，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取燕京。耶律淳做梦也想不到，我军会突从天降，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宗翰仰望牛釜山山巅，突发奇想。

对宗翰的建议，金太祖仿佛没听见似的:“传令三军，停止前进，按品字形，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四方三十里路设警戒，不得有误！”

夜色深沉，山谷里人马都已安歇，营寨内外，一派静谧。山坡上郁郁苍苍的松林中，偶尔会传出一两声怪鸟的低鸣，声音急脆，像是在呼唤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一弯细小月牙，像块精致的蓝田玉石，镶嵌在西南边的蔚蓝色天幕之上。天空离山峰那么近，站在峰顶一伸手，似乎就可将那弯月牙摘下。

金太祖与宗翰、宗望、希尹都没入睡，他们坐在营帐前的一方大石块上，低声交谈着。

宗翰又一次建议大军南下，出其不意，直取燕京。这次，金太祖听见了，他很严肃地说：“燕京并所管州县，我已经答应给宋朝了，就不能反悔，更不能毁约。燕京要留给宋朝，我们不能去沾手。”金太祖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宗翰沉默不语。

宗望说：“父皇，有谍报说，宋朝派童贯率军二百万，兵分三路，屯驻在雄州和广信军一带，准备攻击燕京。不知这是真是假？”

还没等金太祖回答，希尹说：“这情报应该是真的，从东京和燕京，分别传来这样的消息，他们相互印证，应该是可信的。不过，说出兵二百万，恐怕是虚张声势，不会有那么多。”

宗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话，但说无妨。”金太祖敏锐的目光，早就注意到宗翰的表情了。

“陛下，我现在有个担心。我觉得，宋朝很可能不想履行原来的承诺了，不想给咱们岁币了。他们已出兵北上，可至今也没派人来通告我们。这说明，他不需要南北夹攻了，他想独自攻取燕京。”

金太祖脸色严峻起来。

希尹也有些担心，建议道：“陛下，可否向宋朝派遣两个使者，去深入了解一下？摸清楚他们的心意，表明我们大金的态度，观察他们的反应，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金太祖点了点头。

“父皇，童贯率军北上，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夺取燕京。他这样独自出兵，应该说是违约之举！希尹的建议很有道理，我们应该遣使去宋朝，质问宋朝皇帝！”

金太祖眉毛一挑，称赞道：“好！这个主意不错！遣使去宋朝，非常有必要。你们看，派谁去比较合适？”

宗翰推荐道：“陛下，我觉得孛堇乌歇和高庆裔二人，可以担此重任。”

宗望和希尹都点头支持。

不一会儿，乌歇和高庆裔被人叫来了。深夜被皇上急召，他们不知何事，表情很紧张，心里惴惴不安。

“皇上打算派你二人出使宋朝，你们有何想法？”宗翰说话从来都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乌歇说：“一切听皇上吩咐！”乌歇四十来岁，高大肥胖，说话声音很洪亮。

高庆裔是渤海人，现在军中担任翻译，这人很精明，深得宗翰信任。他略一思考，不慌不忙地说：“臣以为，此去宋朝应当有三项使命。一是重申海上之盟，二是质问宋朝为何举兵不报，三是探察宋朝军政实情。不知对否？”

“好！说得好！果然头脑灵活，人才难得。句句都在我心坎上。天亮之后，你们就出发。办好这件大事，给你们记大功。”金太祖以赞许的目光望着高庆裔。

金太祖很重视人才，不论是什么民族，凡是有用之才，他都会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给你机会。

自去年年底，曷鲁和大迪乌离开大宋回国，宋金两国之间的联络就中断了。金太祖心里对大宋有些埋怨。他不明白宋朝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总觉得宋朝对大金忽热忽冷，藏头露尾，缺乏真诚。

“陛下，听说燕京是块大肥肉，很有油水的。耶律淳是不是很胖啊？”宗翰笑呵呵地问道。

宗翰、宗望和希尹都没见过耶律淳，金太祖也仅见过一次。金太祖说：“燕京很有油水不假，不过，耶律淳并不胖，他掌控燕京已经十多年，他这次不该登基称帝，我早就警告过他。”

宗望说：“童贯率军二百万北上，我不太相信，二十万还差不多。二百万，那得需要多少辎重粮草啊。”

宗翰说：“大宋财力雄厚，人口众多，养活二百万军队应该是没问题的。除东临大海外，北、西、南都需要防御，养兵不会太少。”

对大宋军事实力，此时的金军将领们还猜测不透，在他们眼里大宋还是一个庞然大物。金太祖对童贯领兵北上很关注，但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捉拿天祚帝。他在心里谋划着下一步行动。夺回西京、迎击西夏、追捕天祚帝，是金太祖下一步要走的三步棋。

此时，夜空中的那弯新月已经不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小河边，有一些淡淡白雾飘了起来，微风轻吹，空气中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