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闻言,心中大惊。这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这个罪一旦定了下去,即使是陈天笑也救不了他。
可是,他又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那样的话,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情急之下,他只好一咬牙,急声道:“回陛下,今日灵儿公主邀请陈风进宫作诗,公主一时兴起,就……就跟陈风玩起了捉迷藏,陈风为了不被公主找到,就……顺手借了一个小太监的衣服,谁知皇宫太大了,陈风走着走着就误闯进来这里了,请陛下恕罪!”
一口气说完,陈风头也不敢抬,低头等待李隆宇发话。他这番解释是胡乱编造的,如果被查实了,他就真的是欺君了。此刻他心里非常紧张,额头处都沁出微微细汗。
李隆宇听完,却是微微皱眉,龙颜并没有变好,他看着跪在下面的陈风,沉默不语。
一时间,偌大的御书房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让陈风十分不自在。李隆宇越是沉默,他心里越是不安。哪怕是李隆宇哼一声,断喝质疑他,他都感觉比现在舒服。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陈风的心理快要坚持不住时,李隆宇终于开口了。
“哼,灵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带头在宫里胡闹。”李隆宇冷哼一声,龙颜虽然依旧是不大好看,但话语间似乎相信了陈风的话。
陈风心中暗自庆幸,却不敢表露出来。他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李隆宇的脸色,自然不知道这位大唐天子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李隆宇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陈风,淡淡地道:“起来说话吧。”
陈风闻言,如蒙大赦,心中的沉重石头也慢慢放了下来。
“谢陛下不杀之恩!”陈风站了起来,恭敬地垂手而立。
“朕若因此杀了你,你爷爷岂不是要找朕拼命。”李隆宇哼了一声,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陈风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接话。李隆宇站了起来,伸了伸筋骨,然后抿了一口茶,看向桌旁的锦盒,问道:“你这个假太监,给朕带来什么好吃的了?”
陈风一愣,随即快速反应过来,重新走上龙台,伸手把锦盒打开,从里面端出糕点来,在书桌上摆好。
一小碟桂花糕,一小碟奶香花生米,还有一小碟凤爪!
这些不是普通茶楼饭馆里再寻常不过的小吃吗?怎么会是堂堂大唐帝国天子的送茶糕点?陈风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是怀疑那个急着去茅厕的小太监拿错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李隆宇却微笑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吃起来,还一边说道:“嗯,味道不错,御膳房的周大海果然最了解朕的口味,这桂花糕松得恰到好处,入口即溶,口齿间遗留桂花香味不散,沁人心脾。”
说完,也不管陈风惊愕的表情,自顾夹起一颗花生米嚼起来,随即叹道:“花生米脆而老,奶香完全渗入花生肉质当中,不错,哈哈。”
陈风看着李隆宇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十分普通的小吃,不由得舒心一笑。他忽然间觉得,李隆宇是个很接地气的皇帝。
陈风此时完全像个伺候天子的太监,乖巧地为李隆宇倒茶。李隆宇喝了几口茶后,偏头看了陈风一眼,然后拿起书桌上的那张宣纸,道:“听说这几首诗都是你作的,在长安城里颇为传诵,就连翰林院的几个先生看了,也是大为赞赏,朕今日也看了,确实不错,想不到陈天笑一门武将,竟出了你这个才子。”
陈风一阵心虚,急忙道:“陛下过奖了,陈风不知天高地厚,醉酒后舞文弄墨罢了。”
李隆宇不以为然,瞟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这是自谦呢,还是自夸呀,你这么说,是不是骂朕和翰林院那几个先生没有眼光啊?”
陈风一听,吓出一身冷汗。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现在终于深深体会到这句古语的意境了。
“请陛下明察,陈风并没有这个意思。”陈风半跪在地道。
“谅你也不敢!”李隆宇哼了一声,然后抽出一张黄、色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天下!
写完,他对陈风道:“你且看看朕这两个字,如果让你作诗,你会怎么作。”
陈风闻言站起来,他看着宣纸上那两个霸气十足的字,不由得看向李隆宇。他心里在猜测李隆宇让他以“天下”二字作诗的用意,毕竟这天下,是属于李隆宇的。
“怎么?是作不出来,还是不舍得在朕面前施展才华呀?”李隆宇看出陈风的犹豫,淡淡地道。
“陈风不敢,陛下有命,陈风遵从就是了。”陈风低头拱手,恭敬地道。
随即,他看着宣纸上的“天下”二字,沉吟了一会,对李隆宇道:“陛下,陈风斗胆直言,这天下在陈风看来,不外乎一个‘利’字,自古以来如是,所以陈风会如此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隆宇先是皱眉,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却是眼睛一亮,有些惊讶地看向陈风。他嘴唇轻动,似乎在低声重复念着那两句诗,接着,他提笔在方才的黄、色宣纸上,顺接着“天下”二字,写下完整的诗句。
陈风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惊叹李隆宇的字写得漂亮,一手小篆中正纯和,处处显出大家风范,字里字外都隐约透露着一股皇者霸气,如潜龙伏虎,不愧为大唐天子。
此时,李隆宇看着宣纸上的两句诗,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着一股豪迈大气,他道:“好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尽了权之所往,争斗之所向,好诗!”
陈风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李隆宇放下御笔,转头看着陈风所有所思,半晌,才轻声一叹,道:“你可真是让朕很意外,陈天笑生了个好孙子。”
陈风低头谢恩。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侍卫,侍卫半跪在地,恭敬地道:“陛下,杨逍统领押着犯人胡一刀进宫了,就在宣武门外等候。”
李隆宇闻言,脸色忽地一沉,龙颜微怒,道:“不用见了,胡一刀犯的是通敌叛国大罪,不可饶恕,就按军部判决办了。”
那侍卫闻言,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咬牙跪地不起。
李隆宇脸色很难看,愤愤地坐下来。陈风不知道这个胡一刀为什么会让李隆宇这么生气,他给李隆宇倒满茶,然后壮着胆子低声问:“陛下,这胡一刀怎么犯了通敌叛国的罪呀,难道他是敌国奸细?”
底下的侍卫似乎想不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天子盛怒的时候问问题,不由得多看了陈风几眼,心里也在想象着陈风被天子臭骂的凄惨下场。
可是,李隆宇却没有降罪陈风,反而是愤愤地道:“那个胡一刀身为大内第一高手,竟然保护不了朕的客人,大燕国的幽王妃万里迢迢来到大唐,朕就让胡一刀护送她回国,不料在漠北竟然给胡人掳走了,胡一刀还被胡人女子勾引,害死了自己的士兵,简直……简直是罪不可赦!”
陈风听完,总算大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思细腻,听李隆宇的语气,显然对胡一刀很看重,口中虽说要杀,但不是真的想杀。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我虽然没见过胡一刀前辈,但听爷爷说过,胡一刀前辈忠肝义胆,为人正直,应该不会是通敌叛国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李隆宇闻言,却是冷哼一声,瞪了一眼陈风,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朕是昏君,错怪好人了?”
陈风脸色一变,急忙跪下,道:“陈风并无此意,陛下乃千古明君,天之骄子,陈风只是觉得胡一刀前辈即使保护不周,但也罪不至死,希望陛下明察。”
“大胆!”李隆宇一声断喝,吓得陈风和底下那侍卫一阵哆嗦。
“好你个陈风,竟然敢顶撞朕,你当真不怕死?”李隆宇冷冷地道。
“陛下,世间之人,皆有一死,或重于山峦,或轻于鸿毛罢了,陈风并无他意,只是想请陛下给胡一刀前辈一次机会罢了,若陈风冒犯了陛下,陈风甘愿领罪!”陈风沉声道。
那侍卫此时已经震惊得下巴快掉地上了,他死死地盯着陈风,心里在想,这个小太监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如此跟天子说话,简直是活腻歪了。
李隆宇闻言一怔,看着陈风,忽地笑了,他道:“你个臭小子,当真是跟你爷爷一个的不怕死性子,就看在你那一句‘人皆有一死,或重于山峦,或轻于鸿毛’份上,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陈风不明所以,皱眉问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李隆宇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有七步成诗的才华吗,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让朕喜欢的诗来,朕就饶胡一刀不死。”
陈风一愣,心中又惊又喜。七步成诗他没问题,只要随意念出一首唐诗就可以了。可是要让李隆宇喜欢,这可不容易。如果李隆宇偏要说不喜欢,他也没办法。
李隆宇见陈风脸色难看,不由得一笑,站了起来,道:“朕也不欺你,从这里走出御书房,大概十五步,你若能在朕走出去前作出来,也算你赢。”说着,他便举步走下龙台。
陈风心里有些紧张,眼看着李隆宇即将要走下龙台,稍微一沉吟,便是脱口而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李隆宇脚步一顿,颇感惊讶地回头看向陈风,顿了顿,他微微一笑,前脚落下,走完龙台的阶梯,站在地板上,如此一来,距离他走出御书房,就只剩下七步。
陈风没有惊慌,继续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到此处,李隆宇刚抬起的右脚,慢慢地缩了回来。但他依旧没有转身。
陈风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赌对了,诗仙李白的这首将进酒,获得了李隆宇的赏识。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诗!果然好诗!”陈风话音刚落,李隆宇就转过身来,拍手称赞,眉宇间甚是欢喜,看向陈风的目光也更加不同了。
陈风吟诵完毕,也是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亏前世他修读的古文学不白费,不然今日就惨了。
那侍卫听陈风吟诵完,愣了愣,随即大喜。因为天子没有走出御书房,这么说来,胡一刀就有救了!这么一想着,他就目光灼灼地看向天子。
“陛下大赞好诗,是不是说明我通过了,陛下可以饶胡一刀前辈一命了?”陈风关切地问。
“朕乃一国之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你赢了,朕就饶胡一刀不死,但是……”李隆宇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深深看了陈风一眼后,才道:“胡一刀办事不力,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胡一刀不再是皇宫护卫,而是你的护卫!”
陈风闻言一愣,呐呐地道:“陛下,这……”
李隆宇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很相信胡一刀吗,就让他当你的护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