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铁骨柔情(1 / 1)

天铁 大文虫 5032 字 2014-12-06

欧府,午后。阳光敞开胸怀热情无比地普照大地,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闷热味道。

欧仁书房,布置得简洁典雅,除了几件欧式家具能说明主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一进门就可以看见的两排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众多的书籍,说明这屋子主人的格调不同凡人。书桌上还放着三册靠砸缸救人起家的一代政治家,司马光老兄的《资治通鉴》。其中一本还是打开来的,看来欧仁是个好读书之人,不然欧勤老弟也不会如此的出类拔萃。这会儿,他正抚摸着相框里弟弟欧礼的照片,眼角湿湿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欧勤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伯父”。

欧仁没有理他,把弟弟的照片在书桌正中摆放整齐,双手微微颤抖着拿起了那本打开的《资治通鉴》,闭上了眼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

“伯父,您找我?”欧勤的话里明显透露出一丝怯意。

书房里窒息的气氛比炙热的空气更令人难受,欧勤只觉得背上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冒出,额头上也是,他用手迅速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立马立正站好,不敢再出声,等候着伯父发落。

“啪!”的一声,欧勤把书狠狠地拍在书桌上,转过身来,喝道:“跪下!”

欧勤呆住了,看了伯父一眼,伯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只好乖乖地走了过去,在父亲的遗像面前跪了下来。

现在好了,刚才是你欧勤小子在戏台前威风的来回踱步穷炫耀,这下是我欧仁老爷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瞎折腾。不过还好,欧勤预料中的两巴掌或者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并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唉”!

一刻钟后,半个时辰后……

“还是给两巴掌来得痛快些,骂一顿也行,踹两脚也可以接受……”就这样跪着什么事也做不了,欧勤的思绪如脱缰之野马,在飘满雪花的原野狂舞。他左思右想,想东想西,把从懂事起到投笔从戎时哪些杂七杂八儿的事儿挨个儿想了个遍。他真想就这样站起来,夺门而出,或者礼貌的给伯父鞠个躬,然后扭头消失。就在欧勤想入非非之际,终于传来了玉皇大帝的圣旨。

“起来说话吧!”欧仁放下手中的书,长吁了一口气。欧勤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起身。他怕就这样起来,后果很严重。

“起来!”欧仁一声断喝。欧勤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面向伯父,欧仁余怒未消,在书桌前来回踱着。欧勤想把书桌前的太师椅调转过来给伯父坐下,没想到跪得太久腿杆子不听使唤,一使劲差点儿摔倒在地。

欧仁摇了摇头,那摇头的神态里,有不屑,有叹息,有心痛,更多的是气欧勤今日里过火行为,恨自己教侄无方。

“唉!”叹息声再起,只听得欧勤心里发毛,还好伯父最后还是在老爷椅上坐了下来。欧仁老爷看着面前让他闹心的侄儿,揪心得紧。探出手去,拿上了桌上的茶杯,熟练地揭了开来,想喝点茶缓一会儿。“妈的,茶杯今日里也跟我过不去”,欧仁看到这空茶杯心里就来气,因为这空杯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出家的死党朋友“空空如也”邓春晓。欧仁很生气很生气,把茶杯重重地放了下去。

欧勤急忙殷勤地拿起热水瓶给伯父把茶满上,然后继续低眉垂目站在伯父面前,准备迎接伯父那铺天盖地的暴风雨,早些年,欧仁把管家欧贵骂到老泪纵横的情景,欧勤仍然历历在目。

欧勤突然想笑,因为暴风雨让他想起了老友李明宗,想起他在德国时,当着军事考察团全体团员朗诵的那首诗歌。当时李明宗泡了个俄国妞,回步兵学院宿舍后张开胳膊像个鸟人,学着海鸥,大叫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不料刚好被当时带队的赵恒惕团长撞见,骂了个狗血淋头。

欧仁端起茶杯,拿杯盖在茶杯上磕了两下,嗞嗞地喝了两口,抬头看着微笑着的侄儿,责问道:“很好笑吗?!”

欧勤连忙收回思绪,立正站好,回答道:“报告伯父,一点都不好笑!”

欧仁仍然端着他的茶杯慢慢磕着,慢慢品着。好半天慢条斯理地憋出一句话来,说道:“勤儿啊,你还记得这个热水壶吗?他是你那年特意从德国给我带回来的,你知道伯父冬天日子里哮喘容易发作,多喝点热水就会缓解,难得你一片孝心呐!”

“伯父的养育之恩,勤儿没齿不忘,区区一个热水壶算得了什么!”

欧仁刚端起茶杯,揭开杯盖儿,茶水还没到嘴边。一听欧勤这话,他把茶杯又放了下来,话里有话道:“可惜啊,现在有人偏偏不让老夫安生,处处让老夫难看那”。

欧勤感到委屈,辩解道:“伯父有所不知,勤儿今日里不给那些老爷们一个下马威,明日里这蓝城就是那周能的天下了!”

“伯父也给周能上了供品,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现在你干脆连我这把老骨头也一道收拾了吧?!”欧仁一想起烈日下狼狈的老友,心里难受得紧,这不,“咳,咳,咳”,老先生咳嗽起来。欧勤急忙走了过去要给伯父捶背,却被他推开了。

“滚!不要碰我!”欧仁气不打一处来,捂住胸口又是一次猛烈的咳嗽,老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欧勤大惊,不知所措,连忙跪了下来,磕头道:“伯父息怒,原谅勤儿一时鲁莽,险些酿下大错,勤儿恳请伯父原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欧仁好一会儿方才咳定,连忙疼惜地把欧勤扶起来,叹道:“勤儿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下,那不是老欧家男儿本色。我年纪大了,以后欧府的大小事儿还得你拿个主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今儿下午,你确实做得太过。就在一刻钟前,欧平来对我说,王世德老爷,吴继生老爷回家后就一病不起,连蓝城第一名医吴郎中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吴继生老爷与伯父一向要好,他的堂叔吴郎中还于我欧府有恩!你不搞出人命来,我支持你!可眼下人命关天,你这分明是在造孽啊!”

欧勤眼瞅着伯父只是心病,身体别无大碍,放宽了心,说道:“伯父您放心,进来之前,我已经派小瓶子和欧平给两位老爷送去了一剂药方,保证药到病除,不留病根!”

欧仁看着侄儿无奈地说:“你这小子,做事跟你父亲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能不能跟伯父交一个底,我看你是怎样一个药到病除,不留病根的法子!”

听完欧勤的一通话,欧仁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也只有你这歪脑袋瓜儿,才会想到这上面去。养儿如此,你爹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下次办事,提醒伯父点儿,你知道吗,今儿上午,你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蓝城东,王世德老爷府。王氏先人本为中原富户,清康熙入关前夕,为躲避战火,由中原一带远迁蓝城,通过贿赂官府,在城东一带买下大片田地,经过好几代的打拼,从而一跃成为蓝城四大富豪之一,实力的确不一般。

王氏先人初来乍道,颇受南蛮子的排挤,一般子弟都比较用功读书,清乾隆晚年还出过一任县令,不过由于抱错大腿,把搜刮来的钱财都送给了和珅和大人,雍正朝时受到株连,丢了官职不说,家产还被籍没大半,从而元气大伤。好在后人还算克勤克俭,整个家族才慢慢有了起色,在王世德父亲那一辈终于重回四大富豪排行榜。

王老爷府府邸位于城东南一隅,整个府邸远看显得雍容华贵,近看却有几分颓败。

王世德老爷躺在卧榻上唉声叹气,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个身材苗条,服饰华丽的女子正在给王老爷喂食,他是老爷的原配李媚儿,是王世德老爷,不对,那时候还叫少爷时,在夫子庙读书那时勾搭上的,为此还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夫人李媚儿眉目含情,柔声劝道:“老爷,你就吃点吧!”

王世德推开了她,双目圆睁,仰天怒吼道:“岂有此理,他欧勤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呢?只要留得青山在,何愁东山不再起?!你就往宽里想想吧!”

王世德黯然伤神,拉着夫人的手叹息道:媚儿,不是世德说丧气话儿,今日里受此等屈辱,你叫我如何往宽处里想啊,我怕我这口气上不来,也就离死不远了!”

李媚儿连忙把碗儿往茶几儿上重重一放,凤目含悲,珠泪盈眶,盈盈欲滴,她佯装生气道:“老爷,您大白天的尽说些丧气的话儿,倒长了人家志气,灭了自个儿威风!”

王老爷叹息道:“你是没看到,欧勤那小儿今日里那股子霸气,可直逼他的祖辈欧石了,想报仇,想东山再起,难啊,媚儿!”

“老爷,自奴家十八岁那年委身于你,至今已是近三十载,不管遭遇到何种挫折,从未见你颓废到这个地步!”李媚儿珠泪簌簌落下,只哭得王世德心如刀割。

他拉着媚儿的柔夷哀叹道:“媚儿啊,我死了,你不会去找邓春晓那混蛋吧?!我可为了你把腿都弄瘸了,你可别让我死了后,还让人家看笑话!”

李媚儿俯身抱着老爷,贴着他的脸颊,欧勤的名头他是听过一些的。男人这次遭此羞辱,依他刚烈的品行,无论如何这次都难脱此劫了。“都这么些年夫妻了,你这是说什么话呀?!我李媚儿生为夫君之人,死为夫君之鬼,你若没了,我绝不苟活,来生再做一对快活夫妻!”说到动情处夫妻双双肝肠寸断,相拥而泣。

“别梦依,南风恶,劳燕分飞,情到别时方恨薄,旧梦心头绕”,夫子庙刘老先生的一首《南风恶》还在心头萦绕,抬眼望,却是物是人非。生离死别却原来是这般依依难舍,“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在屈辱面前,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