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的媳妇儿说啥也不肯走，非得陪着小六子一起留下。“庆叔，您就让俺留下吧，俺年轻，身子壮，顶不了一个爷们儿，也能顶半个吧。小六子身上有伤，俺就在他身边帮着他拿个子弹啥的。庆叔，俺俩成亲还没半年，他要是没了，俺也没法活了？今儿个要是死了，俺俩就在一块死，一块去阴间再过日子，省的牵肠挂肚了不是？！”

“庆叔！俺公母俩并肩战斗，一起杀鬼子！俺俩早就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再说俺俩命硬的很，死不了！嘿嘿…。。”小六子一脸嬉皮，拉着媳妇儿的手给张恩庆“求情”。

张恩庆看着幸福的小两口，失声笑了：“臭小子，掩护好你家媳妇儿，找个弹坑藏好了！去吧！”

“哎！知道了！庆叔，您就擎好吧！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嘿嘿……”小六子在媳妇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找了一个大弹坑，两个人紧紧挨着趴在里面。

东张寨的老少爷们儿刚刚找了掩体藏好身子，鬼子的炮弹就呼啸着飞来，顿时，弥漫的硝烟呛得人们大声的咳个不停，熏得眼睛也无法睁开。小六子的媳妇儿一头钻进丈夫的怀里，紧紧抱着小六子，娇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平静下来。伸出头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看见，只有漫天腾起的滚滚硝烟，空中乱飞的石头瓦片，耳边是不住点儿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一刹那，她忽然产生了幻觉，仿佛是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丈夫两个人，又仿佛自己和丈夫是身处在另一个炮火连天、没有人类的世界……

小六子一把把自己的媳妇儿拉过来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子底下，由着半空中纷纷落下的石头瓦块雨点般砸在自己的背上、脑袋上，咬着牙忍着疼，不肯吭一声。

鬼子的炮弹集中地围着先前的两个缺口和寨门爆炸，一顿饭的功夫，先前的两个缺口被炸开的更大了，其中一个已经全部坍塌了下来。趴在弹坑里的张恩庆稍一抬头就能透过坍塌的围子墙看到正在百十步远集结的鬼子兵，心里一阵焦急，正盘算着一会儿鬼子进攻的时候怎么防御，“轰轰轰”几声巨响，寨门被几发炮弹打了个正着，两寸厚的木头门被炸得散了架，一搂粗的顶门杠子被冲击波推出老远，“咣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寨门顿时洞开。

张恩庆照着地上狠狠砸了一拳，心里焦急万分，自己的人太少了，火力又差，本来那两个缺口防御起来就照应不过来，现在又多了一个寨门，这可咋整？

“庆叔！我们来了！”

张恩庆回身一看，孙坏水带着五六个爷们儿向这边跑过来。孙坏水一个箭步就跳到张恩庆的弹坑里。

“庆叔，老祖让我从每个门上带来了两个人，一共六个……”

“坏水！那三个门啥情况？老祖去哪了？”

“庆叔，那三个门情况都是他娘的一个样，二十来个鬼子开头打了一阵儿机枪，就没动静了，现在都在寨门外土岗子后面藏着呢，我们放了几枪也打不着这帮****的，只好在围子墙上盯着他们。我们听见这边炮打得厉害，正着急呢，老祖就去了，这不，我们就来支援你们来了！老祖说要来给咱们鼓劲儿，他老人家腿脚慢，在后面往这儿赶呢。”

“鬼子上来了！鬼子上来了！”蹲在围子墙后面躲炮弹的王义庆透过缺口一眼瞅见蝗虫般的鬼子兵涌了上来，扭头扯着嗓子大叫。

“坏水！快去把老祖拦住！快去！老少爷们儿，上围子墙揍****的小鬼子！杀呀！”张恩庆一脚踹开孙坏水，“蹭”地窜了出去。

“庆叔！我、我……”孙坏水看了看冲向围子墙的汉子们，无奈的咽了一口吐沫，爬起身来向村子里头跑去。跑了没有五十步，老远看见老村长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于是卯足了劲亮开了嗓子喊：“老祖！快回去！这里危险！”

喊完，也顾不上再看老村长一眼，扭头又往回跑。看见一颗一丈多高的老榆树，把枪往身后一背，手脚并用，三下五下就上了树。此时，小鬼子的炮击已经停了，孙坏水找了一个合适的树桠蹲了下来，藏在一个树杈后面向鬼子望去。

这里的视线非常好，前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四五十个小鬼子边放枪边向炸塌了的围子墙缺口和洞开的寨门冲上来，东张寨的爷们儿们依托围子墙做掩体激烈的还击，王义庆和孙相庭干脆就趴在围子墙上，一个放着枪，一个怀抱着风火雷正准备着投掷。百十步远的小土岗子上，鬼子的四挺机枪不间断地喷着火舌，“哒哒哒”地倾泻着子弹，已经有两三个爷们儿因为身体暴露太多，被机枪子弹打中，倒了下来。

孙坏水举枪瞄向了远处的机枪手，屏住呼吸，手指一勾，一个鬼子机枪手的脸旁边崩起了一块儿土坷垃，吓了鬼子一跳，愣了愣，机枪重新喷出了火舌。

“他娘的，要是恩庆叔在这里就好了，准是一枪一个。”孙坏水嘟囔了一句重新瞄准又开了一枪，这回打中了，小鬼子机枪手头一歪趴倒在机枪上。

孙坏水一看打中了，来了精神，屏声静气，一发发子弹飞向鬼子的机枪阵地，可惜距离太远，射击精度不够高，打了足有十好几发子弹，才打中了三个鬼子，还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死了。

机枪阵地上的鬼子小队长终于发现了子弹飞来的方向，指挥刀一挥，四挺机枪同时调转枪口对准老榆树开了火。顿时，孙坏水的周围被弹雨笼罩了个严实，打断了的树枝树杈发出恐怖的断裂声，纷纷落下。

由于身前的树杈并不能完全挡住身体，孙坏水还没来得及从树上往下跳，两条腿上就已经不知中了几枪，就像冷不防被人抡了一锤，一个趔趄从树上栽了下来。身体在空中落向地面的一刹那，孙坏水感觉有子弹撕裂了自己的胸膛，只一下就没了知觉，重重的摔在地上。

站在老榆树底下的老村长看着摔在自己脚下的孙坏水，老泪纵横，也不去擦拭，弯腰捡起那支枪，解下孙坏水腰间的子弹袋。丢了拐杖，拄着枪径自向子弹横飞的围子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