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戏中戏 (盖家小姨太)(1 / 1)

血沃北疆 于潇 6304 字 2015-09-22

(六)盖家小姨太

城南盖府,盖老太爷躺在东屋炕上,快死了。

二十八年前,八国联军进北京,做为城门领的盖老太爷在老佛爷西逃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通风报信和跟屁虫的作用。他陪伴老佛爷一路狼狈不堪、出尽洋相,奔进了西安城。

一年后,盖老太爷听说洋人只要割地赔款,并不反对老佛爷的统治,于是又陪着老佛爷打了胜仗般地凯旋东归。却不知为了遮丑还是为了奖励,老佛爷回头便把盖老太爷派到了东北,主持依兰都统衙门。盖老太爷也只能当作官运亨通,正经威风了几年。

然,他没有子嗣。盖老太爷生逢中华民族最具耻辱性的时代,半世流离、一生坎坷,几番折腾下来,即没为大家尽忠,也没为小家尽孝。原配早逝,后妻于西逃中失散。如今虽不及封疆大吏,却实为一方主宰,该是光宗辉祖,传承后代的时候了。于是,盖老太爷再行取妻,赶巧生下了盖文义这一盘怪胎,此后不能再育。没几年,东北行省改制,划归三省,依兰并入吉林,都统衙门没了,盖老太爷的官也稀里糊涂地没了。

老太爷阅历极丰,深谙世事,眼见世事无常,便退而求其次,一番运作,总算保住了老宅和空头爵位,从次淡出政坛,顶着遗老的帽子,扛着是非流言,接连纳妾,共计三房,一心闭门造子。

老太爷纳妾之初,尚存几分官威,大少妈虽跋扈泼辣,尚能容忍。老太爷窝居之后,很快就表现得一无所能,内外家务全凭大少妈打理,大少妈一时得势,又岂容他人分产?

终究,四房忍受不了虐待,卷了些钱财逃走。三房虽抢得先机,生有一女,不到一年也被棒打出门。只有二房忍辱负重、装乖讨巧,躲了夜叉棍棒,生生熬死了大少妈,再想凭着半老徐娘受宠于老太爷时,老太爷却又不行了。

叫人意外的是,老太爷以病榻之躯,偏偏又纳了第五房。真真的三妻四妾,圆了封建美梦,只是此中隐衷,实不足与外人道也。

这日,老太爷感知到了不久之后就要西去,便想交待一下后事,盖文义却偏偏不予理会。他躺在西屋炕上,裹尸一般地盖着厚厚的棉被,摇动着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想着人死之后是什么样子,阴风将从哪里吹起,来世会附上谁的身,会不会是个像美子那样好看的日本小姑娘?就这样,他胡思乱想着在炕上挺尸。

老太爷交待不成,只好找二房代为传话。盖大少跟老太爷虽是父子冤家,对于女人的话总归会听上几句,见老爹临死都不忘交待自己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便眨巴着眼睛坐起,一副讨教模样:“二妈,你说人为啥非得娶媳妇?”

二妈一副理所当然:“哪个男人不娶媳妇啊?你爹不娶你妈,哪来的你?”

盖文义心想,这辈子算是跟二妈无法沟通了。不料二妈随即又劝:“就算看在你爹要死的份上,给他冲冲喜也好啊!”盖文义更觉得好笑:“你觉得我会给别人带来喜气吗?”二妈:“可他总能瞑目啊!”盖文义:“这好办,死前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他合眼皮。”

二妈听了,脸皮便一层层地抽出了褶子,连腮红都开始往下掉渣,手帕一甩,Rap一般地拖起了哭腔:“大——义——啊……你可不能这么绝户——啊!不管咋说、从小到大、你爹对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可不能这样没心、没肺、没肠子没肚子没——胃……”

盖文义望着二妈的腮红,耳朵眼一阵痒痒,牙根一阵刺痒,一个高蹿到地上,捂着腮帮子往外跑。门口,陈师傅正在装聋作哑地打太极,盖文义一时没收住腿,便侧向一用力,向陈师傅头顶扑去。

陈师傅武官出身,当年携一身软硬功夫跟随老太爷身边,如今虽已半百之人,功力更在当年之上。听到背后风起,他便知大少来袭,当即身子一侧,反手向后一捞。

不料盖文义却从陈师傅的头顶折了过去,半空里还拿着扇子骨在其半个秃瘪的大脑门上“叭”地一拍。

陈师傅受辱,大为光火,右手在身后不及收回,左手又顺势向前抓去。盖文义于空中拿扇子一挡,忽觉手心骤然一紧,扇子便到了陈师傅手上。盖文义也已落了地,再翻出两个筋斗,三两步跨到假山之上,望着一脸怒气的陈师傅,忽然抽筋缩骨地抱西瓜、推麻将,打起了太极拳,动作极其滑稽,模样却很是认真,末了半转身,做个搬拦锤,接个十字手缓缓收势,抿着嘴唇、挺起胸脯,眼喷金光、故作喘息地望着陈师傅,就像初学乍练者热切地迎候师傅指点和夸奖一般紧张激动。

陈师傅几乎吐血!

自打盖文义能走路那天起,陈师傅就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这位少爷,可少爷毕竟是少爷,该教导还得教导,可想而知这些年陈师傅是如何度过的,人到中年之际,竟生生被盖大少逼得练起太极拳,只为别生气。可直到今天,他也想不通,大少爷究竟是何等怪物托生到人间的,这厮所思所想终究何为,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盖府里的房子很老,树更老,府院就显得很阴森。唯假山后的池塘一带是个充满阳光的地方。

池塘边,盖家小姨太像个思春的怨妇,挂着一脸伤情的颜色,撒着鱼粮,喂着脚下的锦鲤。

盖文义气罢陈师傅,从假山上爬下来,就看清了池塘边的风景,于是就地一坐,拄着腮帮子望着小姨太,想着凤含。

自从上次遇见凤含,听说了向泉,盖文义就知道往后是真没戏了,便连逛街的心情都没了。盖大少倒也不是如何放不下,就是有点伤情。因为伤情而想她,因为想她更伤情。

盖大少更想三姨,三姨就是被生母打跑的三房——一个身世极其可怜且才华横溢的女子。三姨曾和弟弟相依为命,打关里逃了出来,不料路上死了弟弟,自己又落入马胡子手里。马胡子倒没怎么蹂躏三姨,为了卖个高价,甚至好吃好喝没碰她的身子,后来被盖老太爷舍了小半家财买入府中,从此演绎出了盖府风云。

府中那点事儿,实无太多可言之处,唯有可表的在于三姨和盖文义感情极深,相处极好,三姨像爱护孩子般地爱护他,像教导弟弟一样地教导他。盖文义身上但凡沾得上文化的地方,几乎全来自于三姨。

这倒不是说盖府里没文化,且拿一事作比——盖老太爷曾是古城里的棋魁。盖文义与老太爷学棋时,心里想着的是城里的热闹,和三姨下棋时想着的却是棋道。如果三姨会武功,盖文义注定会成为绝世高手,毕竟他有成为高手的基础——父亲是武官,母亲的扫帚疙瘩鸡毛掸子耍将得也甚好。

六到八岁的三年里,无论盖文义怎么想,都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摸着三姨的肚皮,等着妹妹出来,想着怎样对妹妹好。妹妹降临后,他最先干的事却是跟妹妹抢三姨的****。啊——那真是想来都流口水的日子啊!

不料一年后,三姨却带着妹妹永远地消失了。临走时只给他留下一张字条——小义,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做栋梁之材。

这句话盖文义不仅记得,临摹久了,下笔都如三姨一般俊秀、飘逸。可三姨都没了,没人再给他解答这话中的深义。他自然就只具其形,不具其神,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既恋母、又恋妹的盖世大太保。

可恋上的那个妹,就快成了人妻,怎么办——回头找凤含义结金兰!

想到此,大少爷又快活起来,跳起身来悄悄摸向小姨太。

小姨太恰恰是个充满母性的妹妹,盖文义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情愿。小姨太正思春时,忽然两只手臂像藤条一般从身后缠绕到胸前、腹间,接着后脖梗子便是一阵暖风吹来,熏得她狼狈。小姨太喘息着挣扎:“哎呀妈呀!你要死呀!噢——别地、快别地!”

盖文义像只发情的狼狗在小姨太的后脖梗子上又嗅又咬,他就喜欢小姨太这副惊慌狼狈又欲罢不能的样子。感觉小姨太的身子都软了下来,盖文义一弯腰刚好将其扛起,直奔小姨太房间。

小姨太惊惶失措地趴在盖文义的肩膀头子上扑腾着,鞋子都掉了下来,转眼便被盖文义扛上了炕里,按在被服垛上胡乱地调戏起来。

小姨太头脑一阵迷乱,半推半就中不停地呻吟着:“噢,别地、别地、你咋能这样呢?这不乱来嘛……噢……我是你……啊!”

盖文义悄然间停止了动作,小姨太的双手却还在大少身上乱摸,且半闭着眼睛保持着挣扎状。片刻,小姨太忽有所觉,睁开眼时,却见盖文义正盯着自己,故意笑得那般单纯和无辜。小姨太的脸上顿时喷出血来,忽一把扯落被子将自己藏了进去。

盖文义顺势躺在被子旁,卧佛一样支撑着脑袋,轻轻掩起被子一角,柔声道:“咋了小妈,闹着玩还生气?”

小姨太闷着脑袋:“滚,有你这样闹着玩的吗?”

盖文义听到小姨太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一时没分清头尾,掀开被角才发现看到的是脚丫儿。小姨太的脚丫儿和脸蛋一样娇美,盖文义便不自觉地握了上去,一握之下,忽然觉得这才是天下最有趣的把玩之物。

盖文义摸着小姨太的脚丫儿,笑嘻嘻:“小妈,我前两天在花满楼,遇见了杨玉书。”说到此,忽然发现小姨太的小腿有些痉挛,于是盖文义便坐上炕里,给小姨太揉小腿、捏脚丫儿,继续着笑嘻嘻:“杨玉书说他最喜欢女人的脚,尤其是你的脚,握在手里温润如玉,端在鼻端,饶有暗香。啧啧——”说着,盖文义当真捧着小姨太的脚丫凑到鼻子底下闻了起来,“啊哈哈,还真是香的。”小姨太痒痒,骤然收了一脚,却没缩出盖文义的手心。盖文义还极关爱地说去一句:“别动——我给你揉呢。别说,这小脚丫儿还真有捏头。哎——我可听说大帅六姨太的脚趾被炸掉了,正悬赏玉趾嫁接呢。你就不怕被杨玉书割下来去帅府献礼?”

小姨太不知害怕还是怎地,竟坐起身子,哭啼起来:“小义你到底要干啥啊?你先放开我呗,我难受死了!”

小姨太面色难堪,模样却很叫人心疼。盖文义就假装去擦小姨太的脸蛋,像照顾妹妹一般:“好啦,要说咱家里,除了狗蛋,我就跟你最亲,提醒你一下,也是为你好嘛。你看呀,咱家老头子就要死了,我也知道他想见我,可我跟他生分了好多年,实在是没法见他!可他要死了,我又不能不给面儿,可给了面儿我又不甘心。所以呢,我就想劝你,也别总去喂鱼,就算代我多陪陪他。有啥遗言让他跟你说,回头我也爱听。等他死了以后,你分了钱就走,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不过最好别找杨玉书,那家伙比我还不正经——哪有男人长那么漂亮的?你别再被他骗了,好不?”

小姨太仍红着脸,望着一脸真诚的盖文义,眼里就转悠出了泪珠,真真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了一般。盖文义千看万看,就看不得女人流眼泪。他不敢看小姨太的脸,就又去摆弄她脚丫儿,怎么摆弄怎么喜欢,忽然抑制不住地捧起脚丫儿就往嘴里塞。小姨太顿有所觉,一声尖叫。

狗蛋恰巧闯了进来,瞧得直眨巴眼:“哎、哎、哎——干啥呢?”

盖文义抬起头:“哎屁?又有啥热闹啦?”

狗蛋噢了一声,想起今天的热闹,兴高采烈地比划起来:“那啥——就是吧,大日本子打擂,老有意思了。一会儿还有一场,赶紧去!”

盖文义顿时来了精神:“真打假打?”

狗蛋:“你当闹笑话呢,当然真打了,赢了给200大洋!”

盖文义忽地跳到地上:“去赚!”

二人出了小姨太的房间,一路左拐右拐。狗蛋想起先前眼前的一幕,还在纳闷儿:“大少爷你饿啦,要不吃点儿东西再去?”

盖文义:“你这吃货,就知道饿。”

狗蛋:“不饿你啃小姨太臭脚丫子干啥?”

“没觉得臭啊,倒有股酱香味儿……”盖文义回味着,忽又嘿嘿一笑,“温润如玉,饶有暗香,就是不能带到街上。”说着从狗蛋口袋里掏出俩核桃,一路把玩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