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红叶随着秋风翻转，在空中起舞。飘落在了李毅的桌案上。看着那片绯红的落叶，他情不自禁地捡了起来，静静观赏。周围的喧闹似乎与他无关，他拿那片落花，捏在指间，用手轻揉着，看它在自己的指间舞动。他脑子里所思念的是母亲在梅花树的舞姿，想看它离了树枝，是快乐还是悲伤。又想起那个在石案上用花瓣铺下自己的脸，说自己的嘴唇是像花瓣一样的女孩。顿时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全映在了沈珍珠的眼里。只是李毅并不知道自己也被别人思念着。

换装完的张婉坐在不远处，李毅想如今一切都完满了，今夜张婉的表现十分好，他们已经逃过了一次。等到他离开，回到母亲身边，便什么也不害怕了。

身边坐着的刑部尚书，听到有人进宫来禀告，便一时打翻了酒杯。

“尚书大人，有什么事吗？”李毅轻轻地问道。

“…”他吞吐不安地沉默着。

“讲”李毅歪着，压低声音厉声道。

尚书大人听此，连忙凑到了李毅的跟前。因为皇上不知何故，突然重看李毅，在朝堂之上，也总是将李毅与太子放在一起。从前不起眼的皇子，如今受到了器重。他想到这里，便侧了身子，向前探到李毅的耳边，轻轻地说：“殿下，刚才大牢传来消息。李林甫大人突然暴病死于狱中。”那声音里极是颤抖和不安。

皇上还未公开审理，李林甫便病死了。哪里有这么巧。可是如今不巧，也发生了。只是若是皇上怪他一个看管不利的罪，可怎么好！

李毅听到这个消息，便想太子殿下那边看一眼。

太子依旧喝着酒，只是他的脸上再不是黯淡无光，在那平静的面容之后，可以隐约看到那闪着喜悦的光芒。

“李大人，今日是父皇的寿诞，还是暂且不要禀告了吧！”李毅对尚书大人说道。

“是，微臣也是这么想。只是皇上一直关注李大人的案子，微臣…”

“如此的话，倒不如不讲。父皇听了，肯定忧伤，反而伤了龙体。等他再问起的时候，你就据实禀告好了。”李毅说道。

“殿下，微臣担心皇上…”

“尚书大人，入秋了，人便容易患一些的病。尚书大人要好好顾好自己。”李毅说完便自顾着继续喝酒，脸上平静得太液池的水面。

尚书大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这位皇子一眼。他如此说话，便是让自己推病不上朝。另外派人通知李林甫的家人到狱中。按律法李林甫确实犯了抄家灭族之罪。如今他一死，他的家人反而保全了。想到这里，如今也只有请李林甫的儿子去牢房。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皇子的背影，坚毅而挺拔，心思和手段却不像是个往日那般谦和有礼的样子。

李毅轻轻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似乎有点烈。他又放下酒杯，抬起头时，迎来了太子的目光。

李毅与太子接触不多。但听闻他与前太子的关系情真意切。曾经为了前天子求情而被责骂。后来前太子，连同另外两个兄弟的死，也给他沉重的打击。

“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任命我去岭南一个藩王。”李毅在心中默念，他知道太子是听得到的。

这是他当初决定接受太子的提议，帮助他除掉李林甫的条件。他所求是离开长安，而太子所求是留下自己的命，留在长安。

太子把李毅的举动看在眼里。李林甫今夜之死，是他早就决定好的。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他今天才觉得人生的畅快了。李毅坦白向自己提出他要离开长安，任职去岭南的时候，自己还有一瞬间的诧异。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他心里不说，其实不舍李毅离开。他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遗留下的孩子。他在心里是想爱护他的。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今除掉了李林甫，他才觉得自己活着了。真正的活着了。在这样一个万物开始萧条，消亡的季节，他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面前的酒，喝起来才觉得醇美。太液池的风光也能够看到它的醉人。他望着周围的人，他觉得以后的人都会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笑，开怀大笑。

只是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了张婉的侧脸。那脸的弧线，怎么那么像她呢？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悲伤袭来。想忘记一人并不容易。

酒杯之中，倒影着月光里，映出那人的绝美清丽的容颜。

张婉看到李亨在注视着自己，便沉在他的目光里。一边是闪躲的心，一边是坚硬的身体。她有些难以适从的选择。

张夫人在人群之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婉儿的一舞巧妙地避开了杨妃的猜疑，也获得了李亨爱慕的目光。她心里很是开心。她觉得长安的秋天一点也不美丽，到处是苍凉的萧索之感。而岭南这时还是一片绿意葱葱，不会颓败。

她只想离开，离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