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了(1 / 1)

“哎,我说小孙啊!”江明喘着粗气,四人这时都累得像狗似的,靠坐在背包上面,但是他们四人现在已经都不太敢抬头打量四周围了。把他们夹裹在中间的这支队伍,哪怕以这四位从未入过伍的楞头青,也不认为这是一支临时拼凑出来、休闲尝鲜的杂鱼队伍。

因为他们刚刚小跑着赶了不下十华里路,虽然是小跑,可也把江明等四人折腾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想看,可是负重二十多公斤的装备啊!但是他们看看其他人,很明显,他们拖了后腿。

江明碰了碰并排的孙治勇,小声问道:“这些伙人真是你的上帝们?你确定?”

孙治勇此时连头都不敢乱动了,目光直视天空,嘴皮动了动,小声对江明肯定的说道:“绝对不是!”周祺、钱明二人早就注意到孙、江二人的对话,都竖着耳朵在听,这时听到孙治勇的回答,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们四人清早起来,整备完成以后一出门,就发现下了好大雾,并且气温也极度不正常,一下子冷了许多,不过孙治勇说不要紧,因为他们为了照顾客户的需要,不管什么季节,每个背包里都备有春秋、冬、夏各一套07式系列军服,本来冬装是预备晚上露营时当被子盖的,正好现在先换上再说,于是四人一阵手忙脚乱。换好衣服后,四人正自担心今天的行程受到影响,就听得不远处有“士兵”大声召集队伍:“217团的兄弟们集合啦~!上锋严令,今曰午时必须赶到喜峰口!打狗~曰~的小曰本!”然后就四周就猛然热闹起来,无数穿着抗曰战争时期也不知哪一系军阀军装的汉子穿过浓雾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一些军官模样的人开始在不远处站定,而另一些当兵模样的人则在跑动中找到自己的军官并且开始按编制列队,有些人员到得齐些的小方队都开始点名报数了。

周祺把手搭在钱明肩膀上,感叹道:“瞧人家这生意做的!”钱明:“唉,就是说撒!”接着又转头去问孙治勇:“小孙,我们跟哪一队?”

孙治勇早就在四下打量,回答道:“不知道啊,我让Keester一早来安排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啊。”孙治勇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但是等了半天没有打通。孙治勇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到眼着一看:“靠!居然没信号啊!”

“看来美国通讯商也一样不靠谱啊!那么样办呢?”钱明道:“那我们是等会儿呢,还是直接随便找一队搭个伴呢?”

这边四个大学同学还没整明白到底该怎么办,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看他们衣着怪异,戳在场地上半天不知道该往哪里来站,于是就走了过来。

那军官模样的人问道:“你们是谁的手下,咋还不去集合?”(长得有点像演员郭达,不过是严肃版的。)

孙治勇上前答道:“是这样,我们昨天才来的,本来是应该有人安排跟团的,不过现在安排的人还没来。”

本来孙治勇说的“跟团”意思是跟旅游团,结果此情此景,那位军官理所当然的理解为是跟他们的217团。那军官居然“哦”了一声,表示已经知晓此事,转头大喊到:“老薛、老薛!过来一下!”

于是不远处一位正在安排些什么的军官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的走了过来,问道:“啥事啊,刘连长!”

“是这样,可能是因为昨天忽然接到的军令,咱们走得急了一点,有点没有交待清楚。”那位被称为刘连长的人,指了指江明等四人,介绍道:“这四位是城里来的大学生,都是不得了的人才哩!昨天上边就打过招呼了,说是来跟咱们团一起出发去前线的,你要好生安排,千万莫出什么闪失!”

刘连长又对江明等四人介绍道:“你们是北平~”刘连长顿了顿,无奈问道:“你看,咱们这些当兵的粗人脑子就是不好使,你们是北平那个什么师什么大学的来着?”

孙治勇笑道:“哦,是师范大学。”江明等四人正是中国首都师范大学的二年级在读学生,一干人只觉理所当然,面不改色,心中只是暗暗竖了竖大拇指:“瞧瞧这位,只是换了身衣裳,中国首都都改口叫北平了!专业!”

“对、对、对,正是北平师范大学!”那军官一拍脑子,接着道:“咱当兵的心眼粗,只记得这个师那个军的。哎呀,要说现在的学生可不得了啊,是能文能武啊!还能有心为抗战出份力!哦,这是我们连的司务长,姓薛,薛仁贵的薛,大号薛跃坤,额,应该比你们痴大个二十多岁,你们叫他老薛就行!跟曰本人打仗可不是好玩地,凶险滴狠!你们头回上战场,一切都要听老薛的安排啊!”刘连长说完,使了使眼色,示意薛司务长一起走远几步,到一旁小声交待道:“老薛,我跟你说,这几个学生可都是宝贝疙瘩,上锋反复交待又交待,将来都是有大用的人,你让他们吊在后头,知道打仗是咋回事就成了,他们顶多在咱们这里呆个三、四天就走,我给你留了杨秃子那个班候着了,你给安排照应妥喽。”薛跃坤点头应了。刘连长转身又对江明等四人说道:“大战在即,我还要整顿队伍,你们跟着老薛,要是他有事你们找不到,也可以直接找我。”

孙治勇看对方态度如此热情,安排如此细致,只道是刘连长认识他这个“少东家”,笑着连声道:“谢谢,谢谢,知道了!”

刘连长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孙治勇等四人的“古怪”军服(迷彩服),心道他们那身衣服样式还行,上了身挺显精神,就是找的染坊差点,色没上匀,衣服料子不错,可惜了。刘连长暗暗摇了摇头,大步走了开去。

薛司务长看上去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约摸40出头的年纪,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也没带枪,只在背后背了一把大刀,腰里一边斜挎着一只老旧的皮制公文袋,另一边挎的是个布袋子,袋口露出一支烟枪杆子——刘连长转身一走,他的手不自觉的就掏出烟枪,塞好了烟丝,又在身上寻摸出火柴点上了烟。

虽然烟枪杆子这物件现在很少见了,不过江明、钱明和周祺三人这二天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往心里去。

薛司务长不急不缓的吞云吐雾二个来回才缓缓开了口,好像这才把连长交给他的任务捋出个章程来。薛司务长开口道:“咱109旅是29军的拳头旅,咱217团又是咱109旅使惯了的先头团,是能打硬仗的队伍,上头既然敢让你们来跟团,八成大概也是觉着你们跟得上,先不说别的,这里到喜峰口还差着几十里地。”说到这里,薛司务长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上锋要求是正午之前就得赶到,也就是说还剩下四、五个钟头,咱们团上下都没得汽车那金贵玩意,说到咱9连,本来也是有几匹军马,不过前几天都调到军里集中了,现在连里就只几匹拉军需的骡子,要拉的东西也多——走道能跟得上人就不错了。”薛司务长说到这里看了看江明等人的脸色,发现还好,没什么变化,反而情绪还有些高昂的样子——那是,江明等人还以为薛司务长演技专业高超呢,欣赏都来不及。

薛司务长反而忽然有些不忍,语气缓了缓,声线柔了些,接着道:“一会儿跑动起来赶路,你们要是跟不上了,可以在骡子上拴根绳子拉着跑。”正说到这里,一小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人不知道刚出了什么气力,走到薛司务长近旁时已是经不住热,扒拉下军帽来凉快,当时气温还是较低的,只瞧得那汉子秃头上冒着热气。

薛司务长一看来的这人,一向黑硬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不可察的松动了些,向来人招呼道:“杨秃子,连长都跟你交待过了?”那秃头战士点了点头,答道:“嗯。”

薛司务长转头向孙治勇、江明等人介绍道:“这是杨班长,他们班里现下一共5个人,不满员,你就先编入他们班。到时跟我一块走。你们看行不行?”

江明等人连道:“行行行……。”

薛司务长拉过杨班长走远几步,小声道:“上锋要求我们团正午之前赶到喜峰口替防,呆会儿肯定是要小跑着赶路的,这几个大学里来的年轻后生我瞧着手面细嫩,腿脚我估计是不中的,不然连长也不会让我这个管帐管伙食的司务长来安排,那意思肯定不会是叫他们见仗的时候顶在前头冲的。你领着你的人,把这几个大学生照顾妥喽,一会儿我这边粮食棉被都装上了车,你们就领着学生跟着我后勤走。要是他们跑不动就在骡子上拴上绳子拉上他们跑,要还是跑不动…,你带人护送他们回去!”

杨秃子面色一苦,道:“老薛,这仗还没开打,你就先要我回去?!这……”

薛司务长一跺脚,佯怒道:“你小子还跟我在这装,你心里巴不得天天守着你那上个月刚娶进门的小媳妇吧?就这么定了!不服你跟连长说道去!”说完,薛司务长一手扶着烟枪,一手背在后头安排他手头那摊子事去了。

杨秃子二十九岁,长得人高马大,甘肃人,当兵吃粮却是十四年了。父辈没什么文化,想着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杨秃子在家排行是老四,他老爹就给他起名叫杨四狗,但是当地方言喊起来倒像极了“养死狗”,杨秃子六岁那年跟他爹杠上了,硬说这名字得改,不然就要拿脑袋碰自家那石门槛给他爹看。结果他爹抓耳挠腮了半宿,憋出来个“杨四郎”的大名来,还觉得这名字起得好,威风,用这名唤他家老四,他自己都觉得隐约找到了杨老令公的感觉。杨秃子也觉得这好赖也是个将军用过的名字,虽然后来因为一个女人叛变了,不过到头来总算也反正了不是?爷俩一合计,就定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名字太过威风煞气,还是杨四郎福缘差了点,二十出头就成了秃顶,于是杨四郎就成了杨秃子。

杨秃子虽然作战时敢打敢冲,但平时不太爱管人,加上关键时候喜欢发犟脾气,所以这军职一直混不上去,当兵十四年还是个班长,不过打生打死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9连里的老人,在刘连长等人心目中也算是靠得住、使得动的人之一。1932年8月,29军驻察哈尔省,杨秃子总算安定了下来,长官也给张罗了门亲事,正准备为他老杨家开枝散叶——杨秃子可也老大不小了!

所以这会儿杨秃子一方面觉得长官给他派了这么个差事不太对他路子,另一方面却也觉得如果能早点回家关着门过小曰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直爽的杨秃子转过头去,呈现在江明等人面前的,是一张混和了不甘和期待二种情绪的脸,颇有喜感,虽然这张脸正在努力调整成严肃一点的样式。

大学生嘛,杨秃子还是见过几次的,九。一八那年上街游行的好多就是大学生,别看细胳膊细腿的,喊起口号来声响震得人脑壳都发晕——但也不过就是声响大而已,你们说东北三省不该丢,要真是个爷们,你们倒是扛上枪去抢回来啊!光是写几排大字站到自家大街上扯着嗓子大叫几声就能把小曰本赶回去?

嗯?不对,这几个大学生兴许就够爷们,还真是扛着枪来的?!

看到江明等人也是带了枪来的,杨秃子忍不住细一打量,心说不得了,这几个学生说不得还是有点来头的,衣服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瞧面料那个密实劲道,只怕赵旅长过节穿的那身也不见得能比上。再一打量江明等四人的肤色、站姿、容貌,杨秃子不由暗笑,心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富公子,读书读得傻了,听说要打曰本人,就赶着置了这么一身花绿花绿的军装!”

所谓人看衣裳马看鞍,杨秃子当兵十四年能活下来,本就不是笨人,也略有见识,加上被新婚老婆调教了月余,肚子里也多少长出了几根弯弯肠子,知道就凭人家身上这身衣服,又得了连长亲口关照,说什么管着人家什么的,也就是场面话了。那就好生处着,反正连媳妇家当都置了,不如套套近乎,兴许将来有求得上的地方?一念及此,杨秃子也知道自己身量太大,看着就不显和善,就刻意的将腰身佝偻了些,杨秃子本来高大的身形仿佛就忽然平白矮了一截,本来将近1米9的身高,说不得一眨眼也就只比江明等人中最高的周祺(1米78)才高了那么一小撮,脸上也凑出些许笑意来,对江明等四人道:“你们别听老薛说,什么班长、班长的,连我手下这几个弟兄都没怎么叫过,一个芝麻大小的班长还被他们说得煞有介事。来,弟兄们拢过来认个脸,我们班就一巴掌,5个人。”

说罢,杨秃子扯过他的那个班的战士,一一介绍给江明等人:“这个戴眼镜的,瘦得像个教书先生的老家伙叫龚德祥,不过扁担倒在地上,他还不认得是个“一”字,他这近视眼可是天生的,跟读书没关系。还有这二个分别叫马功成、王广进,个头最小的这个叫屠喜。他们都管我叫杨秃子,你们也就这么叫就行!”

江明等人一笑,出于客气还是齐声喊了声“杨班长”,然后也一一上前报上自家姓名。

那头薛司务长的军需后勤很快准备完了,于是就汇合成一队,走在连队偏后的位置。而且很快就如薛司务长预料的那样,整支队伍开始小跑着赶路。约跑了十多里路,来到一座叫撒河桥的桥边,队伍才停下稍作休息。

这时候江明、周祺、钱明、孙治勇等人终于知道,他们,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