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带有极强趋向性的生物。个体总是在集体当中,沿着一个特定的趋势在前进。这也是集体对于个体的保护,大部分的人都会下意识的遵循这个趋势,恐怕能够真的摆脱这种趋势的只有那些社会不适应者了吧。
零刻无法理解人类的这种趋向性,或者说他可以理解这种趋向性,但他无法像人类一样去遵循这种趋向性。明明是一种不能用个体代表整体,也不能用整体代表个体的种族。
就像自己根本不是人类一样,只能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待周围,正确的说是客观的角度才最适合他。
社会不适应者,虽然零刻自己并没有这种自觉。
一贯的在发散着思维,只是在这时零刻已经陷入了一个对于他来说的大危机中,在不知不觉间,他走在了不熟悉的路,也可以称作迷路了。而且可能还是在人生的道路上。
在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零刻因为打算去买点东西,所以让田欣帮他向社团请了假,然后就从学校跑了出去。想来部长正因为这事不爽呢,不过她不爽总比自己不爽好,想到这里零刻也就坦然了。
其实买的东西也无非是一些书书本本之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根本不需要请假,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几天零刻总有些心神不宁。本来他也没有在意,女生每个月不也总有几天不方便的日子么。但是今天中午时的感觉却让他越发不自在起来,所以想要偷偷懒早早回去。
只是不曾想就在他买完东西正打算回家时,中午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而且比上次要强烈的多。而伴随着这种感觉的还有——
“嘻——嘻——”
笑声。
空灵、梦幻的笑声。
就像是直接在脑袋里响起,无视距离,让人听见。
瞬间提起警觉,这回零刻不可能会认为这是错觉。他将头转向感觉的源头。
明明周围的行人很多,但他还是第一眼就发现了。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连在了一起。这种感觉很诡异,但是零刻的大脑已经无暇去想这些事情了。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娇小的身影,大概只有130公分左右,身着一件华丽的由大量蕾丝以及各种装饰组成的连衣长裙,一头柔顺的头发长及脚踵。由于零刻是位于她的侧后方,所以连她的侧脸都看不全,但仅从她露出的那不到四分之一的部分,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脸型,都无疑在阐述其主人的绝美相貌。但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无论是以那少女的容貌,还是那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礼服,都应该会成为周围的焦点。可事实是周围的人对她并没有多大关注,甚至可以说关注度比其他人还要少。
少女带着莫名的笑容信步走着,而零刻也不自觉跟在她的后方。如同被火光吸引的飞蛾。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不认识的路上。
零刻感到这样的情况有点糟糕。不,恐怕不只是一点。
向左右看去,空荡荡的街巷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情况,即使这条街有点偏僻,但毕竟离主路不远,而且又是白天,怎么说也不可能一点人都没有。可事实就是没有,就像是人们都在避开这里一样。
(驱人。)
零刻脑海里蹦出这个词。这是以驱散人群为目的的能力。结合刚才少女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不会被别人察觉的能力,偏偏被自己这个没有能力的人注意到。
零刻从理智上得出了危险的信息,但从感性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危机感。微妙的感觉让零刻错过了逃跑的时机。
少女已经停下了脚步,轻盈的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微微飘动,少女完整的相貌第一次呈现在零刻的眼前。
和预想中的一样,精致的面庞,娇小的身材,在紫黑色的蕾丝长裙下绽放的身姿,华丽、绚烂,并且致命。恍若盛开的罂粟花。
但最最让人惊心动魄的是那双眼睛,整个视野被这双眼睛充满,就像是整个身姿的存在感都集中在眼睛上,让人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的东西。
而在这双眼睛蕴含的是——
混沌。
各种各样的感情像调色板中的色彩般被拙劣的混合在一起,但又无法相容,只能以碎片的方式混乱拼凑在一起。
混杂、凌乱的感情在相互碰撞、摩擦,但却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但就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喷发前的活火山。时刻处在崩坏的边缘。
看着这个身姿,虽然能够看到面容、身材、衣着,但是呈现在脑中的形象却犹如抽象派的艺术作品般由各种色彩勾勒出的扭曲色块。
那是由感情作为颜料描画的灵魂之肖像。
这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即使是在精神病院住了几十年的病人也无法散发出这样强烈的异质感。虽然无法确认,但零刻可以感觉到这不是由任何能力造成的。这是纯粹的灵魂的形态。
精神病人。
恐怕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眼前的这个少女了。
少女没有移动,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双眼虽然充满着像是要溢出的感情,但却神奇的显得空洞毫无焦点。
四目相对,零刻能感觉到,少女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而同样他也无法移开他的视线。
零刻记得曾经在某本解读艺术作品的书籍中看过一段描述。艺术作品就是灵魂的碎片,艺术家在创作作品时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融入其中,而鉴赏者则会从这分灵魂的碎片中找到自己所不具备的部分,从而完成与艺术作品的共鸣。
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的对错,但零刻确实从这个犹如抽象派绘画的少女身上找到了——
触及灵魂的共鸣。
就像是产生了无言的感应,少女的嘴角画出了一个扭曲的弧度,应该是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实在过于扭曲,让少女美丽的脸上呈现出一股荒诞感。
零刻还来不及对她的这种变化做出反应,少女已经走了过来。奇怪的是他和那个少女之间距离至少十米开外,可少女似乎只迈了一步就走了过来。
“找?到?你?啦!”
少女喃喃的细语传入零刻耳中,紧靠着他的身体传来了一丝幽香,零刻不自觉地俯下身子,少女的脸已经在不经意间近在咫尺。
零刻这次可以确认这个名为存在感的幽香,正在将他吞没。他就犹如沉溺于花蜜的蝴蝶,双翼再也无法扇动。
伴随着拥抱他的气息,唇瓣传来若有若无的触感,朦胧中透着旖旎。紧接着飘渺的触感变得无比真实,通过重合的双唇,彼此的存在被无言的诉说。
然后是炽烈的痛。
像是母鸟喂雏鸟一般,被注入侵蚀的毒。
在灵魂中镶嵌上琉璃色的梦。
几乎贯穿灵魂的疼痛让零刻无法再思考。可他的双臂从未如此用力,紧紧搂住那异质的身体,只为了可以感受更多。
眼中的世界变成了扭曲色块,模糊的意识却让零刻知道这是少女眼中的世界。看上去较小的身躯却拥有的完全相反的份量。
通过共鸣的感官,零刻明白自己正在拥抱着少女的灵魂。
而那炽烈的痛、侵蚀的毒正是激荡的琉璃色的梦。
柔软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之前试探般的轻吻变成了交融的深吻。
脆弱的平衡再也无需压抑,混杂、凌乱的感情喷涌而出,化为鸣响的歌,将零刻淹没。脑海被拙劣的混合在一起色彩重新粉刷,零刻此时却似乎理解了什么。
回过神来,少女依旧站在身前。只是零刻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但是他依然盯着眼前的人影不放。
大概不到他胸口的身高,年幼的面容,大大的眼睛透着无机质的光芒,一头长发几乎到了脚踵。就像是人偶一般的女孩子。
少女纤细的手温柔的抚摸着零刻的脸颊,双眼的混沌似乎第一次透出清明。
“一定要想起来啊!所谓永远,不过是洒在天空下破碎的阳光,君的梦想,由我来实现。”
来不及细想少女话中的意思,零刻就被疲惫吞没,倒在了少女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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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一人的小巷中,犹如被扭曲色块组成的少女跪坐在地上,轻轻抚摸着枕着自己膝盖的少年。少女就像沉醉于此般,静怡的一动不动。无言中令这个场景变成了无法夹杂丝毫杂质的画。
在此刻这就是世界。
无法再多加一笔,无法去减少一处。
那是被无数颜料相互碰撞、摩擦、调和所描画的梦,是世界的梦。
终于有一滴墨滴滴落画布上。
“你来了呢。斯托莉亚。”
意外想起的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迈着轻盈的步伐娇小的少女走入“画”中。
被称作斯托莉亚的少女没有回头,就像早已知道对方是谁。
“啊,是时候了呢。命运的十字路口已经在此交汇。愿望实现的时刻就要来临。”
“哼,那不切实际的梦你还没放弃么?”
“只要是他的愿望,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实现。”
抚摸着少年的脸颊,斯托莉亚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你会来到这里,不也正是没有放弃么?”
“切。”
娇小少女攥紧拳头,虽然不甘心但却无法反驳。
“啊,啊。到来了。君的梦想,我一定会实现。”
喜悦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斯托莉亚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少女,双眼中的清明已经再次被混沌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