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四站在台上,他的眼睛却放在台下。
他的眉角还很青涩,但眼中却带着一种渴望。
台下是无数的人,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柳十四,盯着他手中的剑,这让他的手更加颤抖。柳十四的眼睛在台下搜寻,它快速地掠过人群,想要找寻一个人影,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影。
它已经寻找了很久,但是还是没有找到它要找的那个人,柳十四眼中的失望更深了。在这样的人群中,柳十四突然感到很孤独,还有害怕。台下的人群离自己都很远,远得只能听见一片说话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片声音的海洋,而自己就站在海洋中的孤岛上,岛上只有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剑。那个柳十四想要看到的人影就好如海上的帆船,看到那片迎风而起而起的风帆,柳十四似乎就看到了希望。
但是那片风帆一直没有出现,前两次一样,这一次也会一样。
但台上不止有他一人,另外一人已经来到了这里,柳十四当然知道他的名字,台下的人群也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左千秋,比他的名字更有名的是他的剑,一剑千秋。
“你很孤独,”左千秋道,“我从你的眼中能看得出来。”
孤独!柳十四的心猛地一颤,这就是孤独吗?“拔剑吧。”他说,想用这句话来驱散心中的阴霾,但没用的,这阴霾太深太厚,已经侵蚀了他整个心底。
“我听说过你的剑,直接了断,你的人也和你的剑一样。”左千秋道,“我还知道,败在你剑下的魏成道、齐锋鸣都已经死了。”
“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一些。”
“你一定不知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左千秋道,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悲痛的神色。
“你是来替他们报仇的吗?”
“不,我不会,死在剑下本就是一个剑客的宿命,我不过是想要试一试你的剑到底是如何的快!”他的脸因激动而涨红,他的剑“唰”地一声拔了出来。
剑光乍现,他的人已随剑光飞起,一眨眼间似乎已在空中刺出了成百上千剑,无数的剑光幻影刺得人眼都难以睁开。那无数把剑一齐向柳十四刺来!
柳十四没有看,他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有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但耳朵知道真相,真相就是左千秋手中的剑,真正的剑。
真正的剑,一定只能刺往一个方向。
当那一剑近在眼前的时候,柳十四终于动了,他的剑像是按捺不住般自己跳出,转瞬之间他的人已经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剑也刺出了第一剑,不是一剑,而是三剑,三剑像是同时刺出,分别刺向左千秋的眉心、咽喉和胸口。直接、了断!左千秋的脸色已经变了,同时手中的剑光猛地聚拢护在身前,他的人却后退。
柳十四第一剑刺空,新力未生,旧力已竭,但紧跟着他的人却又向前进了一步,他的剑又刺出了一剑,一剑三叠,同样分别刺向左千秋的眉心、咽喉和胸口!
不同的是,这一剑比第一剑更快!左千秋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只剩那快如闪电的三剑,剑光再合挡在身前,他的人再次后退,暴退。
但柳十四的剑又一次跟了上来,三剑,同样的三剑,但它们更快,更急!
左千秋知道它们会刺向何处,但却来不及去防御,他只能后退,无法出招,无法防御,只得逃避,他从来没想过一柄剑会如此直接,也没想过它会如此地快!他的人已退了五步,但他却只刺出一剑,他的呼吸在这狂风鄹雨般的攻击下变得急促不堪,他的脚步也已凌乱,他知道自己再也躲不开接下来的一剑!
柳十四的呼吸也很重,这样连环的快剑自然是极耗体力的,他已刺出五剑,但这远远没有到他的极限。
他的人再次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剑在眨眼间攻出,左千秋的脸色又变了,变得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亡。
剑光已到,却猛地停在左千秋的咽喉前。台下的人群变得极静,连呼吸声似乎都已停止。
左千秋看着眼前的人,愕然地道:“你不杀我?”后者正急促地呼吸,收住那一剑的力量显然需要耗费更大的力量。
“我输了。”左千秋黯然地道。
柳十四收回手中的剑,没有说话,他的人慢慢地走下台,人群自动给他让路,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这样的少年居然能战胜左千秋,也不敢相信在胜利后他会这样的平静。
只有柳十四自己知道,他眼中火一般的狂热喜悦掩盖不住一丝遗憾。
因为那个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酒楼上却有一双眼睛盯着柳十四远去的背影。
“他还很年轻,像是一个孩子。”那双眼睛的主人对身旁的人道,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面上的胡须已经有些发白,但他的腰依然挺得笔直,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剑。他的左手放在桌上,只有两根手指!
“可是他的剑法并不像一个孩子。”后者答道。
“不错,你知不知道这路剑法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的剑法很快。”
“这样的剑法我已经有十几年未看到了。”
“哦?你以前见过别人使用这套剑法?”
布衣人道:“不错,那个人叫做江南七剑,只不过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想不到今天居然还能见到他那套惊才艳绝的剑法。”
旁边的人深吸一口气,“江南七剑!你是说十几年前连杀江南六大剑客的江南七剑吗?”
“就是他,”布衣人叹口气。
“难道他就是江南七剑的传人?”
“一定是,这套剑法我从未见别人使过。这套剑法一共九剑,剑剑相连,一剑三叠,攻势一剑快过一剑,绝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所以叫做二十七连环。”
“二十七连环!好剑法!好名字!”旁边的人赞道,“这个少年的名字也很奇怪。”
布衣人道:“我倒觉得他的名字很正常,至少比起何弃我这个名字来讲总算要正常一些。。”
何弃我大笑道:“你不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你知道他就是你的兄弟。”
柳十三也笑,他喝下一杯酒。他只知道一点,不知道的事他迟早会知道。
柳十四走进一家客栈,他不知道这个客栈的名字,他也不用知道。客栈中有一群人,客人、掌柜、小二,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也不用知道。看着他走进来,客栈中的人早已停止了议论纷纷,眼睛汇聚在他身上。虽然他们并没有说话,但柳十四似乎能听到他们正在窃窃私语,他当然知道他们正在讨论的是谁,他的手在颤抖,人们的目光就像看不见的刀剑,不过他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匀净自己的呼吸。从这里到他的房间不过短短的几十步路,但这路上却像布满着刀枪剑戟一般。
终于他走完了这一段荆棘满布的路程,他长出了一口气,但他突然发现,房中还有其他的人!
然后是一把剑!
一剑刺来,直冲柳十四的面门。
好熟悉的剑法,柳十四脑中已经想好了十几种破解方法,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任那一剑刺向自己。
剑风嘶鸣,但在离柳十四只剩半寸的时候却生生地停住了,屋中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道:“很好!”
柳十四也很熟悉这声音,他的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师父!”
那人嘿嘿怪笑道,“你还记得我的声音。”柳十四当然记得他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剑尖划过金属的尖鸣,只要任何一个人听过之后都难以忘记。
“你为什么不杀了左千秋?”那人道,他的声音也和他的笑声一样,听来令人耳朵发木。但在柳十四听来却激动不已,他知道师父一定就在决斗的现场,亲眼看到他与左千球的决斗!
他的心中如有激流奔涌不息,冲撞着他的身体。
又像是在孤岛上看到远方升起来的风帆迎风而来,柳十四就站在这孤岛上,他的心紧跟着这风帆涨满,朝阳升起,照在帆面上,泛起一片奇特的光芒,直透入柳十四眼底。
柳十四禁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的喉咙发干,忍不住便要上前一步。
那人用剑拦住了他,“你的心肠太软,这是你唯一的缺点。”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很快你就会变得有名,但越有名的人越不会有秘密,你会活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对我来说是个危险,直到你杀了那个人之前。”
“而在那之前,我不会再来见你。”
他说完这句话,窗户就被打开了,一个人影窜了出去。
柳十四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夜色。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的手中,是一柄剑。
街上行人很多,柳十四走过去,似乎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盯着自己,众人的眼光如针芒在背,嘴中窃窃私语。人来人往,一个屠夫在大声地吆喝,一个穿街小贩正讨价还价,一个女人在娇笑,一群小孩嬉笑着跑过。
一个戴孝的女人踉踉跄跄地向柳十四撞了过来,她撞到柳十四身上,然后柳十四右手被一只硬如顽铁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仇恨。柳十四看见她手里突然现出一片寒光,只听她恶狠狠地骂道:“狗贼纳命来!”,手中匕首往柳十四怀中刺来。
这女人手上的劲很大,他竟一时挣脱不了,柳十四的心紧紧地提起!
柳十四似乎能感受到女人的匕首如割腐木般切入自己腹中。但从斜刺里却突然伸出来一把剑,几乎便是贴着柳十四的肌肤划过,一片冰凉。只听得“叮”的一声,匕首在剑身上一划。
那个女人身子猛地弹开,高高地跃起,落在人群中,满脸痛恨神色,咬牙切齿地对用剑的人道:“好!你可真算得上是好朋友!千秋他尸骨未寒,你便向着外人!”。
来人一脸正色道:“我不能让你坏了左兄的名誉。”
“好!很好!”女人胸口不停起伏,“我是一个女流之辈,从不关心你们所谓的名誉,但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她手挥向柳十四,却猛地有三根银色寒芒从她袖中飞出,射向柳十四!这三根针越快,它们在风中发出的声音就越响,在柳十四耳中化成三声尖鸣,呼啸而来,但声在中途,却猛地戛然而止。使剑的人挡开三根银针,那个女人却早已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那个使剑的人懒洋洋地对柳十四道:“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我现在还没死。”
那人又道:“那是因为我救了你,如果你有点闲钱,正好可以请我喝杯酒。”
柳十四紧绷着脸道:“我没有。”
那人张大了嘴,不相信地道:“我知道你一定在骗人,男人的话都是不可靠的,尤其是一个用剑的男人。”他这样说,却不知道他自己也是个男人,而且用剑。
“我知道一个地方,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永远赊账。”他笑嘻嘻地道。如果不看他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他还算得上是一个长相标致的年轻人,身材健硕,眉眼分明,如果你能忽略他一身像是几个月没洗一样的衣服的话。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不去就会后悔,你一定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来杀你。”
所以柳十四就去了。
“我的名字叫陆平羽,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剑圣。”陆平羽伸着懒腰,拍了拍胸口。
柳十四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他们现在就坐在陆平羽所说的那个地方,这个地方虽然地方偏僻,人却一点也不少,只不过店小二和老板似乎都不太高兴有这么多人的样子。
“因为他们知道来的人一大半都是赊账的。”陆平羽道。
赊账的客人当然得不到欢迎,所以柳十四和陆平羽得到的只有一条长凳,连桌子都没有。陆平羽一手端着盘切好的熟牛肉,一手拿着酒壶。
“他们的牛肉虽然精细,但也算不上十分好,他们的酒虽然香醇,却也算不上上等的好酒。”陆平羽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还会来这里?”
“因为这里赊账。”柳十四道。
陆平羽拍腿大笑:“你看我的样子难道付不起这几个酒钱吗?”说完灌下一口酒,“因为这间酒铺的主人是何老板。”
陆平羽朝柳十四挤眉弄眼:“你可知道何老板可是整个江湖中最有钱财的人,连当今的皇帝老儿都曾找他借钱。”
“不管你在这里欠了多少帐,只要你为何老板做一件事,一切都将抵消。”
“能为何老板做事,简直是江湖中人最大的荣幸。”
柳十四道:“你在这里一定欠了很多帐。”
陆平羽大笑:“没有,因为我每次都是和别人一起来的。我这人一向很懒,要我帮一个人做事,岂不是要我老命?”
陆平羽突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位大胡子,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柳十四摇头。
陆平羽目光又示意了下坐在另一边的中年文士:“那这位呢?”
柳十四仍然摇头。
陆平羽奇怪地看着他,又依次指了几位在座的人,柳十四始终是一个回答。他更加奇怪地问道:“你不要告诉我这里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
柳十四道:“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陆平羽的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叹了口气道:“看来这里只有我算得上是你朋友了。”
朋友,这两个字左千秋也提起过。柳十四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陆平羽凝视着手中的酒杯,道:“不管你怎么想,只要请我喝酒的人都是我的朋友。”
“如果是你的仇人呢?”
陆平羽笑了:“第一,我没有仇人;第二我不喜欢的人,无论是请我喝什么样的酒,我都不会答应。”
柳十四道:“你还没说那个女人的事。”
陆平羽看着他,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她就是左千秋的夫人,你一定注意到她戴着孝,因为左千秋已经死了。”
柳十四脸色稍稍一变,随即平复下来:“他不是我杀的。”
“不错,大家都看在眼中。”陆平羽叹了口气,“可是他已经死了,在败给你之后。而且死得不仅仅是他。”
“和你比剑的魏成道、齐锋鸣之后都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他们都在败给你之后死了。”
柳十四目光投向外边:“或许他们都是自杀,自杀并不奇怪,因为他们败了。”
“不错,对于一个剑客来讲,失败之后自杀并不奇怪,可是我知道他们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自杀。”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陆平羽动容道:“因为我是他们的朋友。”
“你怀疑我?”
“不,你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他们,但是你没有。”陆平羽道,“我相信你,但是他们的死之间一定有所联系。”
“所以你就来找我?”
“不错,我已经找到一些线索,杀人的人虽然没留下一丝痕迹,但他们一定想不到死人也会说话。”陆平羽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太大,但周围已有一些目光瞄向这里。
“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你一个人便已足够。”
“因为虽然我相信你不是凶手,但其他人不会相信,你要洗脱嫌疑,只有自己亲手把凶手找出来。”
“这么说你是在帮我?”
陆平羽又笑了,“你请我喝酒,我帮你查出真相。你一定不想杀人的嫌疑使你的剑蒙羞。”
柳十四沉默,半响后他站起来道:“好。”
陆平羽不解地看着他:“你要走?到哪里去?”
“到有死人的地方去。”
陆平羽轻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少你得先等到晚上。”
夜晚似乎很快就到来了。
月光黯淡,柳十四能听到身后几丈之外有人在轻身行动,他看向身边的陆平羽,后者朝他摇了摇头,于是他装作不知,继续前行。
陆平羽轻声道:“你不想问为什么我知道会有人来跟踪我们?”
柳十四摇了摇头。
“你很少说话,在你这样的年纪的确很奇怪。”
柳十四终于开口:“人是不是一定要说话才能活下去?”
陆平羽奇怪地皱了下眉:“你说得不错,没想到你年纪这么轻就能想出这样的道理。”
柳十四没有听出话中的嘲讽味,仍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新坟,不过是几天前才起的,坟上还有摇曳着的招魂幡和未烧尽的冥币。四周静寂无声,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洒在坟堆上。陆平羽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你真的从来没听说过何老板?”
“没有。”柳十四冷冷地道。
与此同时,柳十四听到两声极细极微的破空声朝着这边飞来,他当然知道飞来的是什么东西,只有极细的速度极快的针才会发出这种声音,但他什么也没做,陆平羽也什么也没做。但两枚飞针都很准,柳十四和陆平羽身体软软地倒下。
一个人走近,他的面上不禁有得意之色,不过这些都掩盖在黑色的蒙面下。手到擒来,他轻松地想。他翻过一具尸体,猛地发现地上的尸体睁开了眼睛,自己的双手也被紧紧地捉住!
他暗叫不好,双手一滑,如若无骨,身子连向后空翻,就脱出了那人的控制,但蒙面却被抓了下来。他接着身子一纵,窜入夜色之中。
这人动作之快,不免让陆平羽一惊,但紧接着便和柳十四一起跟了上去。
“留活口。”他对柳十四道,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身法奇快,眼见着便消失在二人眼中。二人身侧不远处却有一阵响动,陆平羽惊道:“那边有动静,我去那边!你继续追他。”
但柳十四却知道那响动正是陆平羽射出手中暗藏的一块石头发出的,他心中略一起疑,但并未停下,仍是紧跟着前面那人往前追。
越追越远,连身后陆平羽的呼吸也听不见了。但柳十四却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站着,似在等着自己前去,依稀便是自己要追的人。柳十四落到那人影面前,不禁长吁一口气,只见那人已被一剑钉死在一棵树上,长剑贯胸而过,直没入剑柄。那人双眼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去。
柳十四也不敢相信,刚才还鲜活的生命现在已没有半丝生机。
但丝毫不容他多想,脑后一阵剑风刮来,如刀剑加身,他已来不及转身!
柳十四没有转身,他的人猛地向前,身体绕着身前的树转了一圈,同时长剑出鞘,他已看清眼前刺来的剑,也看见了眼前使剑的人。
“师父!”他喊道。
却见他师父长得矮小佝偻,眼珠上翻,脸上长满了肉瘤,面容可怖,令人作呕,活像一只癞蛤蟆,浑身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袍子下。那人冷哼一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罢又看了看钉在树上的尸体,“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
柳十四欲言又止,那人又道:“不错,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你生性软弱,下不了杀手,只好让为师替你补上一剑了。”
“你要报仇,就必须先明白一件事。你不杀人,人必杀你!”
柳十四愕然地看着师父,他师父笑了笑,笑容却略带苦涩:“你不懂江湖上的人心险恶,那些人前对你称兄道弟的人,说不定也会是在背后捅你一刀的人。”
他师父又道:“那些人都是风雨中人,如果不杀掉他们,你永远也别想能去杀死柳十三!”
风雨?这是什么意思?柳十四没有去问,也不敢去问,他从来不敢问师父任何事,他该知道的事师父自然会告诉他,他不该知道的事就最好不要提起!
他师父突然眉头一皱,面露杀气,连柳十四看了也未免一惊,却见他如一枝离弦的箭从地面射起,射向空中的一处树梢,他的剑就是最致命的箭头!
那里有人!
在那一剑骤然刺出的时候,那里明显传来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柳十四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躲在树梢中的人想必已偷听了许久,自己居然未曾发现。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只听那里传来闷哼一声,然后是人划动枝叶的声音,他师父落了下来,剑上还不停地滴着血。
他怪笑着道:“好小子,没想到居然让他给逃了。”不知为何,柳十四听后心中竟长出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躲在那里的人是谁!
丑人转向他,恶狠狠地道:“你可还记得为师对你讲的那句话!”
柳十四身子一震,猛地跪下,“记得!”
“好!那你可知道和你一起那人是谁?”
柳十四低下头,半响不答。
“他便是你的仇人派来查你底细的!”丑人高声道。
柳十四身体猛地一震,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个骗局吗?他道:“弟子知错了。”
丑人长叹一声,“这不怪你,你江湖经验终究太少,总之你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我知道你不想杀人,但是你若想活下去,只有先学会杀人!”
“刚才那小子受了我一剑,逃不了多远,他虽然偷听到的不太多,但你遇到他最好把他杀了。”他的人转身便窜入树林中,他的声音也消失在远处。
柳十四看着师父消失的方向,心中却一阵恍惚,他站起来,夜正深,他也开始走,他不知道往哪边走,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留在此处。风吹过树林,响起哗啦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的低语,柳十四将这些低语抛在身后。
他想起师父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从今往后你就叫柳十四,因为你的仇人叫做柳十三!你一定要打败他,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剑!”他想起那张丑陋的脸,此后十几年间都出现在他面前的脸,就像是父亲的脸一样温暖。
他走出这片树林,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这是水珠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和伤口流下的鲜血打在叶子上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在这声音处停了一会,听到粗重的呼吸声被压抑住,但心跳声却更急也更衰弱。
柳十四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剑柄。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终于他握剑的手慢慢地松了下来。
然后他的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