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花园时,荣梓义碰见了宪兵队涩谷准尉。两人寒暄了几句。
涩谷一郎知道荣梓义是被特高课深田课长看重的人,所以对他格外客气。两个人谈得很是热络。
这情景让楼上的李士群看了个正着。他只是隐约听到两人是用日语交谈,但谈话内容却不得而知。他不由疑心,这两人什么时候有的联系,自己竟然全不知晓,他们会不会暗中对自己不利?
荣梓义告别了涩谷一郎,并没有直接去李士群的办公室,而是先去了他的秘书室。李士群的秘书小刘现在已经跟荣梓义很熟了。她对斯文有礼、完全没有架子的荣梓义很有好感,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给他倒水。
荣梓义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与她攀谈起来,尽唠些日常杂事。他言语风趣幽默,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
急的反而是李士群。他心中奇怪,明明看到荣梓义上楼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进办公室。他把电话打到秘书这里,秘书也是非常吃惊:“李主任请您进去呢。他什么时候开始对您的态度转变了,也急着要见你了?”
以前,但凡是荣梓义来,李士群是必让他久候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荣梓义与刘秘书才熟络起来。
荣梓义神秘一笑:“这就惊讶了?还有更令你想不到的呢。之前那几份他没有批复的文件呢?都找出来吧,马上要用。”
刘秘书道:“按您的交待,都放在一处呢。但照李主任的意思,那些可是都要扔进垃圾桶的。”
“看着吧,这回他会为你没有听他的话而感激你的。”
果然,荣梓义进了李士群办公室还不到半个小时,李士群就打电话到刘秘书这里,让她务必要找到之前荣梓义提请的几份文件出来。刘秘书特意多等了一会儿,装作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的样子把文件送进去。李士群二话不说,当着荣梓义的面签掉了所有文件。而荣梓义只是静静看着,不发一言。但在刘秘书退出房间的时候,趁着李士群不察,冲她挤了挤眼睛。刘秘书忍笑回到了自己的秘书室,感觉象是两人合谋做了一件恶作剧,有了种*共守一件秘密的亲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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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群现在是再也不想得罪荣梓义了。他告诫自己,要把对方看作一尊财神爷。人哪有跟钱财过不去的道理。可荣梓义最知道怎么挑拔李士群的心火,他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再次激怒李士群,只要他愿意。
所以,当李士群假意要留饭时,荣梓义道:“不好意思,佳人有约。我和深田课长要在日本人俱乐部吃晚饭,不如李主任也一起吧。”
“我还是不要参与了。”李士群干笑道:“我去了,恐怕深田课长会不高兴的。”
荣梓义不置可否,下楼去了。只是他还没出楼门,就听到了楼上茶杯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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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梓义说的是实话。虽然他并没有去日本人俱乐部,而是直接去了虹口梅花堂,被俗称为“梅机关”的日本特务机关。
他让梓忠送梓孝回家,自己则孤身一人,与看守大门的几个日本兵交谈了几句,被直接带了进去。
这里远没有76号面积大,也没有76号气派,但气氛却更为阴森诡异,让人没来由的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院子四角都有高高的岗楼,设有高瓦数的探照灯。即便是深夜,也会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院墙上布着钢丝电网,柏油地面扫得一尘不染。除了岗楼上,这里甚至看不到巡逻的卫兵,四周静得出奇。但是走在路上,听着自己脚步的回响声,总能感觉到有一双双不知躲在哪个阴暗角落的眼睛,在向你投来窥视的目光,直盯着你脊背发寒,汗湿衣衫。
墙角那边,卧着几只德国黑背,个个肌肉强壮,体型大得象狼,暗黑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每一个陌生人。它们并不吠叫,却保持着随时会敏捷的冲上来扑咬一番的警惕性。
荣梓义很想上前仔细观察观察它们。但他刚刚走过去两步,那几只黑狗就无声的立了起来,竖起了耳朵。而引导他的卫兵也用责怪的目光看着他。他只好作罢。
“荣桑,看来你对这几条狗很感兴趣。”听到传报的深田凉子出来迎接,正好见到这一幕。
“是啊,我在德国曾经看到过大量这种牧羊犬。一战期间,它们被德军作为军犬随军,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它们看起来凶猛,却非常聪明,也很听话。我一直想拥有一只。”说完,他又走近两步。
深田凉子向卫兵使了个眼色,那个卫兵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深田也走向荣梓义的方向。看到有熟悉的人过来,那几只黑背就没有那么凶狠了,有一只还稍稍摇了摇尾巴。
“果然。”荣梓义露出一点笑容。他招呼深田凉子靠近他,牵住了深田的手,两人一起慢慢的走近那几条猛犬:“据说这种德国牧羊犬如果教得好,可以达到七岁孩子的智商。我觉得作为家庭豢养的宠物也是不错的。你看!”
几只狗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神情,歪着头,显然在思索。这幅样子逗得荣梓义哈哈大笑:“有时候最凶猛的东西却也有可爱的一面。”
深田凉子也不觉莞尔:“没想到荣桑这么喜欢狗。”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当今这种社会,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恐怕再难以找到这种忠诚。所以,我们寻找的方向发展到除人以外的其它哺乳动物啦。”荣梓义颇有哲理的道。他象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我要向你道歉,我似乎有些无理。”荣梓义不再朝那些狗看上一眼,和深田凉子往办公楼走去:“第一次来到这个神秘的梅机关,竟然只对几只狗感兴趣,恐怕世界上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了。”
深田凉子笑道:“荣桑说笑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这幢楼里,都是一些古板、老旧、浑身散发着陈腐气息的人,相对而言,真的不见得会比这几条狗有趣。”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只见四、五个日本兵推着几辆木板车沿着围墙往后院走。每辆车上都放着数个大麻袋。重量显然不轻,士兵们推得很吃力。木板车的车轮骨碌碌的转动着,衬着日本兵僵硬面无表情的脸,说不出的诡秘怪异。突然,一个木板车颠了一下,车上一只麻袋往旁边一偏,开了个口子,露出一截白花花的东西来。那是一只小巧的脚,连着半条惨白的腿,脚趾甲上还涂得鲜红,就象是染了几点殷红的血。只不过,那脚、那腿早就没有了生命力,就那样直直的、僵硬的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