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梓孝一度很为自己有梓义这个大哥而感到自豪。从小到大,他也是循着梓义的道路成长的。他上的学校,正是大哥曾经就读过的学校。直到他上学的时候,仍然有老师在津津乐道大哥当年是如何的天才、如何的优秀。
难免有人会拿兄弟俩做个比较。直到大家发现,这俩兄弟实际上大不相同。两个人在读书上同样有天赋,但梓义博闻强记,梓孝则更善于演算推理;梓义刻苦好钻研,而梓孝却活泼好动,爱好广泛。就是从长相上来说,兄弟二人也不尽相同。梓孝长得象父亲,圆脸很有亲和力,处处讨人喜欢;而梓义象他已经过世的母亲,瘦削而棱角分明。直到后来,梓孝大学毕业要进一步进修时,没有象大哥一样先去日本后去欧洲,而是选择了美国。兄弟二人学了不同的专业、走上了不同的路,就再也没人拿他们做比了。
正如他尽力做好梓凡的哥哥一样,荣梓义对于梓孝也一直是个好兄长。即使是在远渡重洋的日子里,他的每一封厚厚的家书,也都寄托着他对家人、对弟妹的关爱和惦念。空间上的距离,丝毫也没有造成彼此之间的生疏感。手足之情,反而愈加亲厚牢固。
一切发生变化,是从荣梓义这次回到上海后才开始的。他骤然就变得陌生起来,让人猝不及防。
然而,血缘亲情毕竟割舍不断。想到此处,荣梓孝突然就气馁起来。乱世之中,人能够苟延活就已经是万幸,谁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呢?一家人,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他是气他累母亲病倒,可他也是他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哥!
他随手拿起一条毯子,悄悄的走到荣梓义身边,俯身盖在他身上。尽管他的动作尽量轻柔,但荣梓义的眼睛立刻睁开了,炯炯有神,根本就不象是刚刚睡了一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是梓孝,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毯子,眼中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荣梓孝的脸则立刻板了起来,刚想说话,看到梓义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瞟了一眼祖父,手指向门口,无声的道,我们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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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父亲荣斌的书房,一切布置一如他生前,丝毫没有挪动。兄弟两人看了一眼父亲经常会坐的那把红木椅子,十分默契的一起向沙发走去。
只不过,荣梓义走在后面。他非常小心的关紧了书房的门。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你刚从医院回来吧?”荣梓义问道,语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友好。
梓孝冷哼一声,不想回答。他怕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我知道你怨我,的确,我也埋怨自己。没想到太太的身体会差到这个地步。我……很抱歉。”荣梓义的态度十分诚恳。
“母亲的身体暂时没什么大碍。”看到荣梓义道歉,梓孝无法无动于衷,勉强答道:“只是医生说她不能再受刺激了,也让她少操些心。但我看,母亲有太多的事放不下,这一点恐怕很难做到。”荣梓孝意有所指。
梓义默默的点头:“好象除了对不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阿孝,好好照顾她,全靠你了。”
荣梓义很少会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梓孝反而有些不适应:“我的母亲,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不劳您操心。”
面对明显的敌意,荣梓义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截了当:“阿孝,请你冷静点。有些事情,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兄弟俩心平气和的讲清楚。”
“什么事?”梓孝见他表情严肃,有些纳闷。
“告诉我,你接手公司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有异常情况?”荣梓义先是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梓孝一惊。事发突然,他没有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看到他的神情,梓义心中有数了:“这么说,你已经有所发现了。你跟太太谈过吗?”
见梓孝仍是惊疑不定的看他,荣梓义又道:“你不用这副神情看我。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我是你大哥,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先说。”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去年夏天,父亲去了一趟香港,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去处理公务,顺便看望你和二哥。”
“是的。就是那次,父亲跟我讲了一些事情。他说,这几年,他用累积下来一笔财富,私下囤积了一批货物!”
荣梓孝刚想提问,就被梓义制止了。“你听我说完。具体细节,父亲并没有透露。但可以知道,他的这个行为是秘密的,恐怕是不能够拿到台面上去说的。而且……”荣梓义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的道:“这种行为给他带来了某种危险,以致于我能够看出,他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一些忧虑。”
尽管荣梓义已经尽量委婉的说了出来,但梓孝马上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头脑里迅速消化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拒绝;“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不,你听懂了!”梓义肯定的答道。
沉默了半晌,梓孝终于道:“你是说父亲认为有人会害他?”
“是的。而且……他们恐怕已经这样做了!”梓义说的每一个字都象是有重锤砸在梓孝的心上,震得他的心生疼,并且还跟着不规则的跳动。
“不可能!”荣梓孝一下子站了起来,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意思是,父亲不是死于急病,而是被人谋杀的?就在上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这只是种可能性。我不能完全肯定。”荣梓义虽然表面保持冷静,但透过他用力握紧的拳头也能看出他难掩激动。
“他是脑中风突然去世的,在他这个年纪是比较常见的。”
“是的。但父亲经常检查身体,一向非常健康。”
“他是在办公室被发现的。当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他午饭后回到办公室,当时还面色如常,并无异状。一个小时之间,既没有电话打进,也没有电话打出,更没有人去造访,甚至没有新的文件或信件。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怎么会在没有任何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就突发中风的?”
“医生诊断的是这个结果!”
“是。但是这个叫德尔西的外籍医生,半个月后,遭遇火灾意外身亡。他的寓所被大火焚毁,所有材料也都消失殆尽。这些你知道吗?”荣梓义几乎是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