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遇蛇的插曲在刚发生时虽没有让任何人腿软，可继续走了一段山路后，尹天却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他们幸好是在白天撞上眼镜王蛇，如果是晚上则后果不堪设想。第三座山头是行军的第二个临时营地，若没有前一天他和欧杨扬抢来的6个小时，他们将会在天黑之后到达并扎营休息4个小时，随后在夜里下山，朝最后一座山头进发。

错过山头的临时营地，剩下就没有再能睡觉的地方，可如果要在山头休息，之前抢来的6个小时又算什么？

尹天半眯起眼睛，各种考量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他再次打开地图，目光停留在一条行军路线之外的线条上。

那是从第三座山直接通向第四座山的“捷径”，若选择那条路，队伍有机会在9点天全黑之前抵达终点！

把48小时缩短为30个小时，避过黑夜难以预测的危险，让秦帆远和尚筱飞少受高反的折磨，让已经26个小时不眠的自己和欧杨扬尽快得到休整，让所有人不再靠吞蚯蚓补充体力。尹天拳头握紧，突如其来的计划让他的心跳速度猛然加快。

在行进到离“捷径”岔路口还剩1公里时，尹天将想法告诉了队员们，欧杨扬挥着拳头说好，秦帆远和谭舸也点了点头，尚筱飞面露难色，可最终选择默许，白亦抱着自己受伤的左手，抬头道：“拼了！”

“明白后果吗？”一直以来都没有劝阻过众人的何明昭终于出声，他指着地图上的“捷径”，严肃道：“知道这条路被叫做什么？”

“刀背山，窄如刀背的山。”尹天直视何明昭的眼睛，冷静地补充道：“又叫做天路。”

“没有人提出异议吗？”何明昭的目光停在几个病号和伤员脸上，“尚筱飞，腿是不是早没力了？秦帆远，你那手还能用？白亦，独臂能保护好自己和秦帆远？欧杨扬，你手腕好了？”

“好了！”欧杨扬想都没想张口就来，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做伤员，而且抄近路省时间是他和尹天出发前就想好的计划。

“能用。”秦帆远看着自己包着纱布的双手，因高反而浮肿的脸上扯出一个苦笑，“我都已经坚持到这里了。”

“我左手还能动！”白亦弯了弯自己的左臂，绷带将那里缠成了木乃伊，可绷带下只是皮肉伤，他不可能被“这点小伤”打败。

“腿是没啥力了。”尚筱飞摁着自己的膝盖，他的腿不仅没力，还一阵阵地发麻，“不过我手上还行，走不动了，我就爬过去。”

何明昭微微皱起眉头，不安第一次涌上他的心，他又看向尹天，问道：“决定了？”

“只要教官你不反对。”尹天据枪站起，标准的军姿。

何明昭苦笑，尹天已经吃准了他不可能反对，“那么我再重复一次，特种作训允许伤亡。”

“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欧杨扬也站起身来，他将95式自动步枪抱在胸前，目光如炬地站在尹天身边。

“放心吧教官。”尚筱飞笑了笑，他抬起头望嘴唇抿成一条线的何明昭，道：“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当特种兵的。”

队伍向天路进发的途中，何明昭不再说话，他手里握着两板西洋参，准备接近刀背山时让队员们服下。

5点半，天路就在眼前。

碍眼的白雾中，两面均是悬崖的山脊像一封看不到尽头的刀背，此地的海拔已经爬升到4000米，阴冷的风没有规则地从队员们脸上凌厉刮过。

“这座刀背山最宽的地方只有60厘米，你们要走的地方到处都有长青苔的石头。”何明昭一边在每人手掌上放3颗西洋参含片，一边将他跟随边防部队涉险的经验告诉众人：“从这边过去，到第四座山头上的终点有5公里，最危险的刀背山路段不到400米。听我说，你们一定要注意脚下和风，要想全部安全通过，最好有人牵一条绳子到对面去，剩下的队员拉着绳子，实在不行了可以蹲着以鸭式步伐走过去。”

“我去。”尹天跨出一步，“绳子不够长，你们接一下。”

“我和你一起。”欧杨扬跳起来，这一路上都是他和尹天打前锋。

“你留下。”尹天看都不看他，踢开脚边的一大捆麻绳。

“必须两个人一起走。”何明昭埋头熟练地给麻绳打结，“你俩去，这条路没个照应一个人不可能走下来。”

接近6点，高原的阴风吹得人骨子里发冷，尹天执意要走最前面，并强迫欧杨扬将麻绳系在背囊上。

“你觉得这有用啊？”踩上刀背山的一瞬间，欧杨扬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一张脸惨白，小心到极致地杵着树枝跟在尹天身后。

“没用。”尹天戴着挡风镜，他何尝不知道让欧杨扬绑麻绳没用，走得近还好说，一旦距离拉长，不小心掉下去根本不可能靠山边的队友拉起。

“那你还非要我绑……”欧杨扬努努嘴，他歪着头偷看了一眼左边的悬崖，妈的，真心是倒悬在空中的刀背啊。

“反正都要把绳子拖过去。”尹天盯着脚下湿乎乎的砂石和绿油油的苔藓，咽下了本该接在后面的话：绑着你的确没有实际用处，但我看着放心……

走到约100米时，尹天和欧杨扬已经消失在白雾中，尚筱飞紧张地捏着被绑在巨石上的麻绳，生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绳子突然传回异样的扯动。

100米到300米，天路最危险的一段，用边防巡逻队的玩笑话来说，走在那里，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到缅甸。同时，进入100米后，欧杨扬绑着的绳子彻底失去保护作用，除了尹天没人能看到他，而尹天这时还走在他的前面。

“尹天，我们这是走了多久了？”欧杨扬头上脸上全是汗，握着树枝的手心也湿了，雾气似乎将他们隔绝在天地之外，前后都是一片白，唯有身下能看见招命的深渊。

“还有150多米，坚持住。”尹天取下挡风镜擦掉水雾，他蹲下回头看欧杨扬，“叫你不要左右看，好看啊？”

“我忍不住。”欧杨扬被尹天一吼，右手条件反射地抓着树枝想去戳他。

树枝被尹天动作迅速地捏住，他怒道：“你傻啊！”

“对不起！”欧杨扬被吓得不轻，他和尹天闹惯了，一出手根本就忘了此时还在走钢丝。

“抖什么，想掉下去？”尹天仔细地靠近欧杨扬，两人其实都在抖，他双脚在“刀背”上踩实，随即转身道：“怕个屁，跟着天哥走！”

欧杨扬不再说话，他甩了甩脑袋，刚才戳向尹天那一树丫子却始终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如果尹天反应慢一拍，如果自己力度大一分，路这么窄，风这么大，尹天就会……

胡思乱想之际，强风在欧杨扬不小心踩到石头上的青苔时突然刮来，他身子没稳住朝左边滑去，牛皮军靴在乱石上磨出令人心焦的声音，尚筱飞手上的绳子毫无征兆地向前冲出，所有人都骇住了，白亦立即踩住麻绳，何明昭却知道，白雾深处若真的发生险情，山边的人根本爱莫能助。

欧杨扬右手抓住一块突出的石头，他抓住石头的手腕又被另一个人牢牢握住，尹天趴在“刀背”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就快要扣进他的肉里。

与死神打了一个照面，欧杨扬爬上山脊时浑身冷汗，他望着尹天，尹天坐在地上没有站起。

“脚扭了。”尹天的手搁在军靴的脚踝处，转身抓欧杨扬时，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