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漫长、忙碌而精彩的一天一夜之后。在次日,即帝国历783年10月11日的下午,扎兹阿和他部下的官员们在城主府的会议厅里聚集。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成功了。
即使他们目前的境况像建筑在沙滩上的房子一样脆弱而随时可能坍塌;即使面前敌人依旧强大,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成功就是成功。
按扎兹阿和他们在一起时常说的:再差劲的成功也是成功,总比失败要好。
借由一次没有预料到的机会,己方以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行动和打击,将整个城市真正握在了手中。即使是接下来要面对更强大的敌人和更多的危险,但他们至少是向前迈进了一步。
扎兹阿。哈利拉斯像以往一样微笑着,用礼貌的、甚至可以说是谨慎小心的语气询问伙伴们的工作进展以及需要的阻碍。对他们提出的要求,他有的满足,有的回绝(每次回绝他都提出充分的理由);然后再安排给他们任务、人手,对他们的工作提出要求。
在斯威和巴奇尔,逮捕行动的后续工作还没有完成,但他们还是赶了回来。其余的革命军首脑中,负责城市组织、生产、建设,以及其余内务的政务官是西伊尔;负责中和外界商人联络以购买需要的物资、收取城内各商铺税款的人叫洛卡。这是个身材肥胖,总是眯缝着小眼睛的商人。负责宣传工作的人叫格帕尔,是个相貌俊朗、但却有些秃顶的美男子。
负责士兵的征募,物资的调配、薪俸的发放、活动的组织等几乎所有政府工作的人叫西伊尔。这是一个身材消瘦,表情严肃刻板,看起来和扎兹阿年纪相仿的人。
他坐在扎兹阿的右手边,其次是格帕尔、洛卡,坐在最下首的是一个又高又瘦、脸色苍白的男子。
他叫辛格,按扎兹阿的解释,是革命政府的情报官。
“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我们便不妨做的正式些。”在就处刑事件随便聊了一阵之后,西伊尔对扎兹阿提议道。“比如名称、宗旨、纲领、标志之类。不过,要是你有别的打算,那就另说。”
扎兹阿微笑着,用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看着过去的朋友们。听到西伊尔的要求后,他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纲领:
一、拉斯卡尔革命政府的成立初衷和工作方向,在于实现社会公正、平衡社会资源,发挥人类才能。而我们的目标与责任,便是作为引领人类前进方向的枢机而存在。
我们将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才能,探索和寻找适合于这个世界的道路和体系,并将其在社会中加以实现。
二、人本身,或由人组成的社会,都可以认定为复杂的不稳定性综合体。在人类历史的任何一个阶段,都不存在绝对的完美、幸福或正义。对我们来说,只需要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做到最好,即已完成了我们的责任和历史使命。
三、对于人类社会而言,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是“人”。任何以企图以民族、国家、宗教等类似的准则将本来应亲如兄弟的人强行区分开,教唆人们彼此冲突、互相屠杀的说法均为谬误。
倘若可能,必须予以纠正和取缔。
四、原则上来说,为了避免无谓的对抗和资源消耗,除了拉斯卡尔革命政府之外,人类不需要别的皇帝、贵族、政府之类的统治者。
倘若可能,应该予以击败、消灭和改造。
五、神明这种东西,或许是有的,但与我们无关。拉斯卡尔革命政府尊重任何人因为心理脆弱、需要安慰而去信教的行为,但不容许任何人借宗教的名义而牟取利益。任何宗教只要企图涉及到世俗生活的范围之内,均为违法,必须予以对应的惩罚。
六、为了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们需要击败许多在现有的体系中得益颇丰,因而会极其强大的敌人。
对于这些敌人,在决定是否与他们作战的时候,拉斯卡尔革命政府的成员必须足够坚定。也就是说,必须秉持敌人身上有许多错误的和渺小之处,我们一定能获得胜利这一理念;具体作战的时候,拉斯卡尔革命政府的成员必须具有足够的灵活性,要注意到:敌人的武力是强大的,不可以轻视任何敌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拿出最大的努力,集中全部精神,在胜利来临之前,万万不可有半分松懈。
七、拉斯卡尔革命政府的成员在执行任何政策时都必须结合具体的形势,量力而行。建设理想中的社会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每向前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做任何事情都要量力而行。”
这份纲领被宣读出来之后引起的反应很平淡。
关于这一点,一方面是因为,尽管无法完全领会,但这些参与者在过去对扎兹阿的观点就有所了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表现感到困惑,也对自己目前的处境颇为忧虑。
“我看这玩意没什么用。”看完扎兹阿发下去的纸张之后,西伊尔直截了当的开口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分头行事,在发挥自己的特长。”扎兹阿没有在意自己这位老朋友语气中的无礼。“现在,城市已经控制在我们手中,民众也愿意支持我们。你过去曾说过,要是有机会的话,你就能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功绩吧。”
“我能做的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听出了扎兹阿的用词中隐隐有质疑的意思后,西伊尔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仔细看着好了。”
“我们在宣传的时候要引用这份纲领吗?”看到空气有些紧张,格帕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不,这是我们内部在面对某些难以确定的抉择时,用来解释和参考的依据。”扎兹阿这样回答到。“之前的工作你干的很漂亮。之后策略不变,宣传的时候还是选择你认为最有效的做法就好。”
“正合我意。”格帕尔笑着回答到。
“如果我们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那些神父,恐怕就很难和教会打交道了。”巴奇尔用手背托着下巴,皱着眉说道。
“看形势怎么发展。如果形势需要,按最有利的方式去做就是。”
面对接连不断的疑问,扎兹阿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任何一条规则都不是单独存在,而是要看它能引申出来什么。这份纲领,基本决定了目前我能看到的问题和我们需要去做的工作。具体行事的时候,第二条和第七条里也已有了足够的说明。”
“纲领只是纲领,能决定一些要做的事情。但具体怎么做,根据具体形式来判断就是。”
做了这样的解释之后,他们集体起立,念诵起扎兹阿早就准备好的誓书来:
“即日起:我们即以拉斯卡尔革命政府为名。”
“我们秉持的理念是:坚定、灵活、忠诚、无畏、清醒。”
“在整个生命里,我们都将以不屈的意志、坚定的决心、无畏的勇气去击败我们的敌人,履行我们的责任。让我们的敌人崩溃、瓦解、死亡;让追随我们的人得到应有的幸福与荣耀。”
“我们将以尊重来对待世人,以公正来面对世界,以不变的决心来坚定立场,以卓越的智慧来分辨对错,以无畏的勇气来击败敌人。”
“我们发誓,不会被愚弄,不会被混淆,不会被误导,不会被束缚。我们将竭尽所能,引导我们的同伴和种群,在这个世界的命运之路上不懈前行。”
读完这番宣言之后,他们都感觉有些震撼。人在意识到自己在做某些伟大的事情的时候,往往是会有这些感觉的。而最近的成功和这些颇为激动人心,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升华灵魂的誓词结合在一起,也让他们心中有了某些改变。
“还有标志。我记得我这有一个不错的。小时候老师画给我的,很漂亮的图。”扎兹阿翻着本子。“啊,找到了。”
众人凑上前来,一个个都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一页上,画了一只白色的兔子。它穿着一身棕色的衣服,背后背着一把铲子,露出的半张脸是一个很邪恶的笑容。
从某种角度看的话,这张画倒是显得有几分气势。但…
“大人,帝国贵族们大多是用猛兽做家徽。鹰、狮子、公牛、黑豹,再不就是山川、河流、高塔,如果用这个标志,我们恐怕会被嘲笑…”格帕尔苦着脸质疑道。
“别罗嗦,已经决定了。”扎兹阿用玩笑般的语气答道。
随后,这一天被定为拉斯卡尔革命政府的生日,会议也就随之结束。
尽管最后这一幕让众人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们还是只能接受自己将要在这样的旗帜下办公的命运。城里的几个场所都被改了名字:原来的城主府改名为帕里提克大楼、贵族广场改名为扎斯提斯广场、骑兵营地改名为阿罗瑞军营,唯有巴斯蒂监狱的名字没有变动。当这四处建筑同时升起这面旗帜的时候,大半个拉斯卡尔都笑做一团。
“你们要严肃一点!”在帕里提克大楼前,维持秩序的卫兵看着人群,有些心虚的对他们说道。“这是扎兹阿大人亲自决定的。”
围观的市民们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却笑的更厉害了。
然而奇怪的是,从此之后他们更爱戴他了。那个总是说着各种让人听不懂的道理来劝告他们的贤者大人;那个为了替他们主持正义,在广场上挥刀的市长大人,突然从一个只能被膜拜的神明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他那晦涩难懂的话,和这只背过身,露出一丝轻笑的人形兔子的形象重合起来,便是他们现在真心实意追随着的领袖。
扎兹阿。哈利拉斯
而从这一天起,整座城市里的居民也进入到了一种新的生活状态。
许多家庭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在刚刚的大事件之后都已入伍。他们情绪激昂的换上灰衣,拿上刀剑、长矛或弓箭,走在大路上便趾高气扬。许多人因为年龄或身体的关系被婉拒,回到家后一边咒骂,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入伍的人;城里的灰衣瞬间卖光,这种在过去常年积压的货物现在成了抢手货。街上有许多孩子弄脏衣服,拿起木棍,做起了模拟斩首的游戏。
另一方面,旧衣店里有许多过去贵族所喜欢的华丽衣衫却几乎无人问津。偶尔卖出几件,那个买的人解释道:他是剧场的人,小丑要拿这去排练。
许多女子被补充进各种手工作坊,以弥补人手不足带来的麻烦。这些作坊的主人,那些大商人们大多被抓了,但这些作坊却照常营业。小店主们一边因强盗和寡头被消灭而欢天喜地,一边因原料和人手的价格上涨而牢骚连天。有人说:‘生活不是完美的!’他得到了许多认同。许多小商人,在发现新的税吏很讲礼貌,收的税也少了很多之后,礼貌的招待他们喝茶。
城里原来的几处草地,都变成了练兵场。许多新兵一边训练,一边对着栅栏外的孩子们大笑。走在街上,待遇丰厚,志得意满的铁匠们带着许多学徒在大街口打造武器,享受着周围的微笑和掌声。
几条街口,卢兹尔一世的雕像被推倒,士兵们四处询问,也找不到是谁做出的。
虽然老顾客几乎都被抓起来,但大剧院依旧开放。里面现在上演的是福莱尔新撰写的一出新剧《残酷的公正》,好让市民们多重温几次美好的十月十日。这戏虽然精彩,却比不上每天早上市中心广场的活动。许多人特意推迟早饭,以便观看刽子手们的辛苦工作。
傍晚的酒馆里,许多歌手大肆嘲笑帝国和贵族老爷。有的曲子收到许多欢呼、美酒和亲吻,有的则被骂声淹没。塔恩特。哈希在一片赞许声中嘲笑新政府,听到的士兵却耸了耸肩,但几个喝醉的青年却狠揍了他一顿。
革命政府的职员们被戏称为弗尼尔人,他们对功绩体系的解释几乎没人听得懂。理发师们少了最大的顾客,许多都牢骚满腹。有一个在门口写上:‘伟大的人花三个金币理发!’他的窗户因此被花十个铜板理发的人丢了不少石头。街上多了许多涂鸦,大都是几位革命政府官员们的画像,有的画的极丑。治安队怎么也管不住,最后只得放弃;这种事让斯威很恼火。城里的许多窃贼被抓了起来,而市民们也多了一项娱乐,看那些衣着单薄的女贼示众。
有几种物资一时出现了紧张,但鱼还是很多。就在新政府成立当天,港口来了新一批的商船,大都是外国商人。他们像以往一样带来了各种商品,丝毫没有受政权更迭的影响。许多南部城邦的冒险者也来了,试图从乱糟糟的形势中大捞一笔,却在守备队面前碰了钉子。
各色人等都开始活跃。昂。伊克。里斯的言论不受欢迎,满怀信心的演讲只换来“贱民”的称呼;弗尔塔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自然权力在因果论和不确定性原理面前只有退避三舍。事实是,经过广场的处决事件,积累的好感已经让他们能够信任这位新领袖。而民众的信任是奢侈品,他们就如同孩子,认同某个人后,听到他说什么都是信任,除非那人自己用背叛和谎言摈弃了那份信任。
那个如雷霆霹雳一般大显神威的人,比一切只会空口说白话的人更受欢迎。这也间接导致那个露出背影,有些可笑的白兔旗比帝国威风凛凛的鹰旗更讨民众们的喜爱。各个街区多了许多区旗,居民们对这白兔做了许多演绎,给它换了许多姿势。在大笑中,人们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按那个让许多人讨厌,据说连领袖大人都讨厌的副市长西伊尔的命令,他们开始在城外挖壕沟和筑矮墙。
这一刻,整个拉斯卡尔激情四溢,活力四射。倘若它能露出人形,那便必定有一幅露出伟大与狂野表情的面容,和一双打算彻底改变它所处的这个世界的双手。
至于未来,不管是什么,它已有了坚定的心,也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