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异类(1 / 1)

荣耀旅途 溅血飘香 9808 字 2013-09-15

拜访完辛多尔后,他们走出了那栋阴暗潮湿、空气污浊的大楼。

“大人,下一个要见谁?”蒂罗尔问道。

“我记得,提尔斯塔伯爵现在还在我们这里是吗?”

“是的。大人,您可能不知道,但伯爵和别的贵族不一样,他是个好人。他被送进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很明显,在一起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狱卒说话的态度已经从容了许多。

“这我也知道。”扎兹阿皱着眉。“巴奇尔对我解释过,当时的情形不容许做过多的甄别,士兵们也不认识提尔斯塔先生。结果就糊里糊涂的把他也抓来了。”

“狱长特别给他安排了两间我们的房间。”狱卒说。“他跟斯威大人也确认过,先生没有罪名,也无需监禁起来。斯威大人本来打算向您申请释放他的,不过提尔斯塔先生看到监狱里的情况,自己决定留下。”

“他都做什么?”一旁的米洛问道。

“哎呀,无非就是一个好人能做的事情嘛。”狱卒摇着头,一幅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在监狱里待了十多年啦。刚来的时候也是一片好心,后来才发觉很多人根本不值得。这位伯爵到处帮助那些囚犯…。”

“对那些被送去砍头的人,他怎么说?”

“斯威大人已经把搜集到的证据公开展览,谁还能有什么话说?他也无非是祈祷啦,惋惜啦,忏悔啦之类的。被处死的那些里,有好几个都是他的朋友。”

正说着,他们到了一栋小楼面前。这里简陋而杂乱,但没有那种腐臭和绝望,也比关囚犯的大楼整洁的多。

“其实我们没几个人在这里住,只是偶尔过来休息一下。”蒂罗尔带着他们走上楼梯,经过半条走廊,推开一道木门。“提尔斯塔伯爵,有人来看你了。”

屋子里,一个老人抬起头来。

他的面前,是一张简陋的书桌,非得用木板垫住两只桌脚,才能在上面放东西。桌上有几本散乱放着的书籍和几个墨水瓶,平时被插在瓶子上的羽毛笔,此刻正被拿在老人手里。

老人凝视了他们一会儿,转向狱卒。“蒂罗尔,这位是扎兹阿。哈利拉斯先生吗?”

“您怎么知道的?”狱卒惊奇道。

“斯威先生对我说过,有人要拜访我的话,需要经过他那边。他也会事先通知。这位大人的来访,斯威先生可没通知我。我想他应该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斯威先生的规定吧。”

“您说的没错,”扎兹阿鞠身行了半礼。“冒昧的来拜访您,若有打扰,尚请见谅。”

“尊敬的革命军政府首领,无畏的拼搏者,公正的维护者,睿智的扎兹阿。哈利拉斯大人能对一个囚犯这么客气,真是让不胜荣幸。”老人回了半礼。“不知您有何贵干?”

“来拜访您。拜访那个唾弃贵族腐朽生活的异类;那个放弃地位、财富和种种享受,将财富分给穷人的人,那个仁慈的人---提尔斯塔。尼戈兰伯爵。”

“这个人,舍弃了土地、房屋、财产,却留下了先祖的爵位。我首先想问,这称号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人总会有重视的东西。”听到这番不怎么客气的评论之后,老人意识到面前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就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正视着来人。“爵位即使施舍给穷人,他们也不能吃、不能喝,没有用处。”

“尤其是他们背弃你的时候?这爵位还能保护你?”扎兹阿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了,“把他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又给了他们富裕的机会,结果收获的却只有争斗、误解、痛苦和冷漠的时候?我顺便也想问一下,是什么让你没有走向道德的反面?”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个痛苦的表情,随即低下头,沉默了一阵。但又像是觉得不礼貌似的,他抬起头打量着扎兹阿。

“你应该能看到,在那之后我也没有改变我的做法。没错,事情没能像我想的一样变好。

我从没否认过这个现实。”

“但当时他们的情形,任何人心中只要还有一点儿人性存在,都是不能坐视的啊!先生,您生活在拉斯卡尔这边,这里的情况比南方,当初我父亲留给我的领地上的情况好的多。但您不是贵族,我想您能明白赤贫是种什么情况。”

“您知道吗?”老人苦笑着,“我刚从父亲手里接过那份财产的时候,骑着马,穿着十个金币一件的上衣,带着金马刺,兴冲冲的到农场去,打算按亚当。多米尔的方式改革农事,您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领地上的农民,赤着脚,在那种我走一步都感到浑身难受的太阳底下收割。他们脏兮兮的孩子去给他们送饭。他们吃那种饭,还朝着我笑。”

“我去过他们的村子,连牲口住的地方都不如啊。那种小屋子,漏风漏雨,阴暗潮湿,一个枯瘦憔悴的妇人走出来,穿着又臭又脏的衣服,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的天!这算什么?在那之后我到了庄园,见到了管家。他却兴冲冲的对我说:‘为了庆祝丰收,和我掌管庄园,农民们自愿多奉献一成收成给老爷’。”

“哈,您能相信吗!那种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老人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但我至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良心。试了一下那种农活,干几分钟我就满身大汗。而他们却要经年累月的干!便是这样的人在养活我,养活我们全家!”

“您相信吗?尽管我周围的神父都是骗子,我却依旧认为这世上是有神明的,并且我受过多尼普尔和迪丁的教育。人,是不能过这种生活的啊!”

“当年我确实很幼稚,但一个满腔热情的青年能做出什么事来呢?我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呢?把土地和农具分给他们,难道不是救了很多人吗?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至于后来,他们彼此争执,为了一点小利而斗的面红耳赤、拳脚相加,甚至性命相搏。我又能怎么办?我尽力的想要善待他们,把自己的大部分财产都给了他们,我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呵,我并不后悔!即使是现在,即使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一切,我想我仍会这么做。他们欠缺的不止是财产,还有教育。如果给他们机会识字,让他们受一定的教育后再把财产分给他们,效果也许就会好很多。他们就不会肆意糟蹋我的好意,也不会彼此争斗,甚至于剥削别人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扎兹阿静静的听着他说,在他说完之后,长叹了一声。

“有关这种事,我的老师有过一段精彩的论述。他说‘升米恩,斗米仇’。升和斗,按老师的说法,都是计量单位,一个大一个小,不过我们看意思就是。”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快要饿死的时候,你给他一点儿米,让他能勉强活命,就是他的恩人。你给他许多米,让他除了吃饱还能有精力胡思乱想,他便会开始抱怨你,为什么不给他更多。”

“我想这个道理在您的那次事件中已经完美的体现出来了。但关键不是这个,有关心理预期值的事情,我已经有所领悟了。现在,我想问的是:您要不要到我的政府里来任职?”

“嗯?”老人的样子,似乎是很吃惊。

“您做事的方法可能有问题,但方向绝对没有。剥削和被剥削的双方中,作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安享一切的一方,您却能看出这种事情的不公正之处,并果断舍弃常人往往都当做是理所应当的利益。了不起!凭这就足以让任何人尊敬。在对现实和剥削的不满和试图改变上,我想我们有一样的地方。共同的理念能让人们走到一起并进行很好的合作。”

“您要是考虑安全,我可以不给您职位,只给薪水和工作。这样即使以后我输了,您也没有责任。要是您不在乎,那我就直接安排职位。怎么选择,都由得您。”

“有了这职位,您就不止可以观察罪犯,还可以做很多其它的事情。”

“你指的是什么?”

“您瞧,我们没有祖先留下的家产可以去分给穷人。当然,就算有也不会这么做,按我们的理念,拯救和帮助人们不仅需要有意愿,还要有方法。很多世间和人性中固有的规则不会因为人的意愿是光辉的,就专门为了你改变。”

“在大部分的时候,有付出,才应当有回报。像贵族们,让平民大量的付出而不予回报是错误的;像您一样,在他们什么都不付出的情况下就把回报给他们,也是错误的。我所做的事情,我所建立的政府,将要做出这样一个保障:所有人,只要是想劳动,就能有劳动的机会,并能获得至少能满足生活所需的回报。这样可以保证勤劳的人会有收获,也能杜绝懒惰的人过寄生生活。”

“当然,具体操作起来可能有很多变数。我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安排好‘幸福’这种东西,也没有指望能完全掌控‘人’这种生物。用我老师说的:这是一种复杂的不稳定性综合体,想要去完全操纵它,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扎兹阿挠了挠头。“我的老师对我说过,‘不要把珍珠放到猪面前’。在我看来,直接把财产分给庄园上的农民,就是这么回事。哪怕你要求他们做某些危险的事情,然后再给他们报酬,都比这更好。”

“他还说:不管富人穷人,始终都还是人。那腐蚀贵族的,也会腐蚀平民。我想,就算是按我现在的做法去做,应该也会存在一些现在还没想到的弊端,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次尝试。您愿意吗?”

老人怔了半响,“我能做什么?”

“呵,那就很多了。”扎兹阿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档案整理,事件记录,分发物资,甄别事实…您的理念和品德值得信任,经过这么多年,想必能力也有了长足的提高,您喜欢哪一种?随您来挑。”

老人做出了一个像是思考的动作,过了一秒钟后,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是您释放监狱里的那些没有被证明有罪的贵族们,我就答应您。”

“那不可能。”

“您是非杀他们不可?”

“不,该死的才会死。”

“天可怜见,在监狱里的生活比死好不了多少啊!恶劣的食物会让他们生病,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中大多数都活不了多久啊!”

“他们是贵族。在过去享受了无需代价的优越,在今天便应当承受这没有罪过的苦难。”

“他们中有许多妇女和孩子,完全没做过坏事的人啊!”

“何必在意这个?老人拿起武器反对我们,我们便打倒老人;妇女反对我们,我们便杀死妇女;孩子反对我们,便毁灭孩子。敌人的弱小不是问题,也不是原谅他们的理由。他们的立场才是。”

“他们没有罪过。”

“面对敌人时,需要的是打倒他们,而不是审判他们。现在的我们还没有资格断定他人是否有罪过,那是胜利者的特权。”

“慈悲在哪里?”

“那是心灵脆弱的人用来安慰自己的奢侈品。到了战场上,它最先战死。”

“爱在哪里?”

“奔腾咆哮的猛兽不会去在乎呜咽着的阿猫阿狗。踩在脚下。”

“公正呢?”

“正以报偿来体现。”

“自由呢?”

“敌人的,已经剥夺;我们的,正在实现。”

“你叫扎兹阿。”

“我曾是个弃婴。我的养父、老师、指引者,从垃圾堆里将我捡出来之后,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扎兹阿侧了侧头,“就发音来说,我觉得还算中听。”

“我不能认可你的做法。”经过这番激烈而尖锐的对话,老人摇了摇头。“你自有你的道理。但我也坚持我的意见,我们都是人,不应当彼此残杀。”

“从人类诞生的那天起,我们就始终在彼此残杀。”

“但这是不对的!”老人喊道。“神明说:我们彼此都是兄弟。过去,我为被剥削的人请求慈悲;现在,我也同样为那些过去犯了错的人请求慈悲。唯有懂得慈悲,人才能称之为‘人’啊!”

“我们很弱小,没有那个资格。”扎兹阿回答道。

“他们的性命不是握在你的手中吗?”

“那只是暂时的。我们很脆弱,敌人很强大,这种时候,容不下半分姑息。那些人,即使过去没有罪孽,因为我们剥夺了他们本来就不应有的享受,也会将我们视作敌人。”

“抱歉,我没法接受这些。”老人悲伤的摇了摇头。“我不能为一群如此残酷的人工作。”

“正如你过去不肯为帝国工作一样,嗯?不管您怎么决定,我尊重您。”

“但我要对您说的说,您把某些东西看的太重要了,以至于走上了一条狭小而弯曲的道路。”

“我追求的是自由、平等、民主以及博爱。”

老人用悲伤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反对者。“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自由更可贵?还有什么比平等更美好?还有什么比民主更合适的社会形式?让人们推举出合适的人来执政,贵族们的残暴、蛮横、疯狂都将失去存在的土壤。到那时,一个美好的世界将出现在我们面前。”

“帝国是残酷的,但你又何尝不是?那样的残忍和疯狂会让你堕落。我看的出来你有才能,而那就更可怕。”

“听到你说的,我就感觉到将有无数残酷的杀戮在这个世界上发生。天哪,神爱这个世界的人。他塑造出人,不是为了让他们彼此残杀啊。所有的人,不都是平等的兄弟吗?作为人,我们生而自由,彼此平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繁衍,享受这世界给予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要争斗不休,彼此残杀呢?”

“难道我们生命中的痛苦还少吗?人的生命,难道不是宝贵而神圣的吗?为什么要用彼此的杀戮来玷污它,来把我们降低到牲畜的地步?难道世界上的罪恶还不够多,连反抗恶行的人,本身都非要犯下如此多的罪恶不可吗?”

“听你说这些,我只能认为这是道德上的洁癖和精神上的弱智结合起来的结果。”听完这番话后,扎兹阿耸了耸肩。

“如果你看过人出生的过程,就能发现一件事:我们每个人,都是在鲜血和污秽之中出生。”

“肮脏?洗干净就是。那不是问题,道德上的洁癖才是。”

“在我看来,你秉持的这些理念太过渺小,因而缺乏价值。”

“你,一个善良而博学、努力追求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人,有资格得到这些。但这个世界里,有太多人不配。”

“自由?我想,你说这个词的时候想的是受苦受累的农民。你想把农民们从帝国的束缚和残酷剥削中解脱出来。但这个词汇一旦被普及,你觉得放到一个贪婪成性的人身上,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并不像你一样聪慧而善良。懒惰的自由?疯狂的自由?出卖肉体和灵魂的自由?随意侮辱和谩骂他人的自由?制止他人发表意见的自由?抢劫和谋杀他人的自由?”

扎兹阿看着表情僵硬的老人,语气和神态都空前的严肃。“这不是假设,我的老师告诉过我,在‘自由’的名义下,在人性中‘恶’的一面和‘自由’这个词汇结合起来之后,那些疯狂、贪婪、无耻…以及类似的恶行能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你的老师?”

“是的,我的老师。”扎兹阿皱了皱眉。“教给我一切的人。但我想我们现在要谈的不是他。”

“至于后面的,平等?呵呵呵,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让农民和贵族过上一样的生活就是平等?让付出很多的人和什么都不做的人得到一样的资源就是平等?只有目光短浅,没见过社会在缺乏竞争之后会变得多衰落和多萎靡的人,才能轻松的说出这种话啊。”

“民主?让民众自己来决定他们的命运?听起来很美。但名为‘民众’的生物,难道就永远是对的?难道因为人数多了一点儿,犯了错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按这个世界的规律,错误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个人犯错,一个人付出代价;一个群体犯错,一个群体付出代价;一个国家犯错,一个国家付出代价;全体人类犯错,那就全体人类付出代价。”

“总之,在面对疯狂而残暴的贵族时,这些词汇并不是不好,也确实是进步。但那种美好太过依赖敌人的存在。只有在面对比他们落后的敌人的时,它们才算进步。”

“这个世界,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并不像人类自身一样疯狂的爱着人类。它不会原谅任何错误。”

“人,只是人而已。这个词汇本身并不包含任何神圣或卑贱的属性。我们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生来什么都没有,死后什么也带不走。上天或者神明从没有赋予过我们什么,社会上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努力而得来的。”

“至于说社会中有些人偏善,有些人偏恶;有些人伟大,有些人渺小;有些人聪明,有些人愚笨…但那都不过是整体中的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我,只要目标正确,从不忌讳做最残忍的事情。面对过去的贵族,做过恶,杀掉他们我便半点也不会怜悯或惋惜。这是对错误的纠正,这是世间因果的报偿。他们犯下罪行,我来维持正义。这是应该由人来的做的事情,把它推脱给命运或神明,只能说是愚蠢和懒惰。”

“我,绝不会被什么道德准则约束。与之相反,我将重建这个世界的思想体系和道德准则。睁开眼睛,你就能发现我既不会被慈悲所困扰,也不会因残忍而堕落。掌握了权力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遇到人为善,我能设法奖励;遇到人为恶,我也能设法惩治。这是正当的和应有的。对为恶的人仁慈,便是对想要好好生活的人残忍,便是鼓励后来的人继续像他们一样为恶。那被破坏的平衡,会让整个社会走上歧路。”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将变化:保护法律的人,法律也保护他;利用法律的人,法律也利用他;践踏法律的人,法律也践踏他。我们将以良心为核心、尊重为基石、逻辑为材料,创建出一个更好的世界来。”

“我们,是‘人’。‘人’,你懂这个词的意思吗?任何词汇,在特定场合下可能是美好的。但放到历史上去都将是微不足道的。人类所组成的社会,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一个‘只要…就’的社会,而是无比复杂的。那些你想拯救的农民,固然是在辛苦的劳作,固然受过很多的艰辛,固然在被贵族们残酷的剥削着,但你若很随便的将他们从这种处境下解救出来,懒惰、贪婪,如同扎根在贵族们的灵魂中一样,也扎根在他们灵魂里的。只不过以他们的身份没有机会展露出来罢了…”

“我们的路完全不同。”老人盯着扎兹阿,语气激动,平生第一次打断他人的话。

“正因为我们的灵魂中存在着罪恶,我们才渴望神明的拯救。不管你再怎么说,残忍就是残忍。杀掉自己的同类,再怎么解释也不可能是正当的,我不可能认同…”

“那随你。在你看来,是残忍。但在我看来,不过是杀掉自己的同类而已,那当然是正当的。这激烈、残酷、真实的较量,才是我们居住的世界,才是人类这一整体能够进步的基础、源泉和必要条件。”

“神明这个词汇,是弱者拿来安慰自己的借口;神圣这个词汇,是一小部分疯狂爱着自己的人在胡言乱语。”

“我们出生,来到这世界;我们死去,回归这世界。这全都不过是循环的一小部分。有些人,疯狂的爱着自己,拼命的赞扬自己,将自己的存在加上许多修饰词,呵!伟大、崇高、神圣…在我看来,只觉得可笑。”

“我,对没做好事的人是尊重的,对没有做过坏事的人是淡然的,对做好事的人是竭力想给予回报的,对作恶的人是尽力想办法加以惩治的。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原谅和宽恕,只是做我应该去做的事情。某个人的痛苦和不幸固然值得关注,但更值得引领的则是整个族群的未来。呵!带着它整体向前,面对那从不停止的发展、必将面对的命运,面对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你懂我的意思吗?所有的美德:仁慈、慷慨、善良、宽容、诚实、谦逊…大部分时间里里都是好的;所有的恶行:贪婪、傲慢、欺骗、自私、吝啬。。大部分场合下都是坏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不要忌讳提到它,不要怯于面对它。这全都是人的一部分,它们藏在人的灵魂深处,表现出什么,不过是看外界的环境和内心的发展。”

“鼓励善行,那是好的,但是要对好人这样做就可以了;禁止恶行,那也是好的,但遇到为恶的人,便应当以相同的恶反击回去。那才是正当的。您看过太极图吗?黑中存在着白,白中存在着黑。它们彼此共存又互相转化,这便是我们所在的世界。”

“我,喜欢善行和美德,喜欢公正、自由、和爱,常常会秉持它们而行事。但它们要当做原则和出发点…抱歉,这些词汇不够格。说到底,它们不过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值得重视,能让人们的生活变的更好,但也就仅此而已。”

“您,看到了善行和美德,或者看到了恶行,然后头脑里浮现了和这些恶行完全相反的玩意,就以为那是正确的。或者更糟,以为那是世界的全部。”

“我,我可不同,我得为了自己的意愿去努力,得战胜许多敌人。那些敌人是强大的。即使做过许多坏事,他们依旧是强大的,甚至因那恶行而变得更强。赢不了的人,死人,有什么资格坚持这个那个?”

“呵,民主,那不过是一种决策方式而已;自由,不过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已;博爱,不过是一种心理满足而已。它们都很好,但把这些小儿科的货色当做生活的标准,便完全是舍本逐末。人的腿,非常重要,可以依赖它来走路;但就算没有,就算不把它当做太重要的东西,也一样可以在命运的大路上驰骋,在历史的方向上纵横!”

“这便是我手中的革命政府存在的意义:在与同类的竞争中胜出,为人类整体的发展选择正确的道路!对那些作为个体的人,我,我背后的政府有责任给他们足够的发展机会。但具体的生活幸福也好,不幸也罢,由他们自己选。”

“我相信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因为秉持这样理念的我,因为它的支撑而变得强大了。正确的理念作用到现实中,必然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那要么是理念不正确,要么是其中缺少了某些部分。”

“至于你。”扎兹阿转向老人,两眼炯炯有神。“你一定会为我工作。”

“我拒绝过了,大人。”

“你不会拒绝。”扎兹阿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拉斯卡尔孤儿院院长。”

没有等老人回答,扎兹阿便又行了半礼,转身走出屋子,几个人随即跟上,留下震惊的老人待在屋子里发呆。

他们一直走到庭院,没人说一句话。马车开出监狱大门的时候,扎兹阿靠在车背上,长叹了一声。

“不够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