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依仗(1 / 1)

荣耀旅途 溅血飘香 5331 字 2013-09-15

在战斗结束之后的三天里,双方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而第三天,后方的辎重、商贩、妓女抵达时,安塔男爵就命令希拉斯安排一场宴会,庆祝查罗爵士率领下的骑兵们取得的卓越战绩。

在这几天里,帝国军的步兵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大营。他们大多衣着不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其中,库克家的士兵承受了大部分的损失。他们有将近两千名士兵战死,还有同样数目的士兵身受重伤,失去了战斗力。倘若不是最后查罗的出色发挥,恐怕还不止这个数目。

而赛多西里家的部队则约莫战死了五百多人,还有一千多人受伤。

在第三天,大部分逃走的士兵都回到了帝国军的军营。还有一些士兵没回来。希拉斯听手下的文书们猜测,没回来的那些要么是开了小差逃走了,要么是趁机到周围劫掠这里的村庄。

“派巡逻队下去。”他这样吩咐道。心里明白人数较少的巡逻队只能起微乎其微的作用,但又安慰自己,这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要是骑兵队早一点出击,士兵们不会溃败成这样。”他这样想着,按以往的习惯,一边安顿着受轻伤或受惊的士兵,一边。。处理那些受伤太重的士兵。

按规矩,他们应当先进行一定的医治,然后被送往后方,再行遣散。但现在物资吃紧,为了不妨碍运送物资的速度,希拉斯只得安排将这些失去战斗力的士兵直接送回去。

并且,为了保证速度,运送伤病的马车和运货的马车几乎是同一速度。一时间,营地到瑙洛之间的大路上满是痛苦的呻吟声。

许多没有受伤的士兵听到这样的声音,都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为此,希拉斯颇为烦恼。

“难道你们就不能安静的离开?我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道你们就非要给我再添许多麻烦吗?难道你们之前不知道,失去战斗能力的士兵都是这个结果?有什么好喊的!”

他这样向身边的伤兵咆哮着。后来在不堪其扰的情况下,索性安排人将那些受重伤士兵的嘴堵上。这样之后,终于清净了许多。

查罗的庆功宴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筹备。

在希拉斯的命令下,军营里各处搭起了许多简陋的桌子,骑兵们的面前上布满美味的冻鸡、馅饼、烤乳猪,以及葡萄酒和白酒,而普通的士兵,也得到了鱼汤和双份的面包。

布置好这些之后,希拉斯不得不去处理桌上一片狼藉,散落着许多剩下的食物。桌子两旁的许多人都已喝的满脸通红,在夸耀着彼此的功劳,乃至于争吵和斗殴;有些早已经喝的烂醉,躺在过道里呼呼大睡。

希拉斯看到后一种情况时,皱着眉将值夜的军官唤来,吩咐他带人将倒在路上的醉汉抬出去,以免被人踩到。

营地中间的大帐里也在举行庆祝的宴会。他走进大帐时,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半。许多在半天曾奋勇杀敌的骑士都已喝的半醉,他们有的把身边不知从那里弄来的,负责添酒送菜的女人搂进怀里交合起来,或者彼此夸耀着白天在战场上英勇的表现、斩获的人头和得到的赏赐。

希拉斯越过他们,走到军官们中间后,发现他们的状况和士兵们差不多。许多步兵的军官围着今天的英雄,骑兵队的指挥官查罗。豪斯,不停的向他敬酒。

“男爵大人。”他越过这群醉醺醺的军官,走到安塔男爵身边。“士兵们已经安顿好了。”

“坐吧。”男爵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张桌子。几个侍从匆忙的将一只烤鹅和一壶葡萄酒送到桌子上。

“多谢大人。”他坐下之后,将面前的杯子倒满,却没有喝,而是严肃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大人,士兵们的伤亡情况很严重。我必须提醒您:要是骑兵队能提前冲锋,我们绝不会遭受这样大的损失。”

“但也就不能取得那样大的战果。你要是去问查罗,他会说高贵的骑士是收割敌人的利剑,而不是送去任人宰割的弃子。”

“我承认,如果没有骑兵队,我们已经输了。但完全把步兵当做弃子不合适吧。”希拉斯用很受伤的语气说道。“我们还需要让步兵去冲锋,去占领敌人的营地。难道因为只是他们挡在骑士老爷冲锋的路上了,就活该像臭虫一样被碾死吗?”

“我说,你就别在这种小事上唠叨了。”男爵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呵!来干一杯吧!明天你带上我们缴获的军旗和斩获的首级回瑙洛去。还有,告诉库克家的那只肥鹅,我们已经在战斗中重创了乱党。但因为他们步兵的拙劣表现,导致我们没能取得全胜。残存的乱党依旧在顽抗。为了确保胜利,我们需要至少五千人的援军、足够的补给,还有一万金币,以奖赏立下卓越功勋的将士们!”

“是,大人。”

“要是他不答应,就告诉他我们又接到了帝国的命令,应该南下支援北方军团的平叛工作。而这里的小小匪患,我们本来也无权插手。”

这样不好吧。希拉斯这样想着。然后感觉到再劝说也只会引起上司的厌烦之后,他很明智的默默服从,不再多言。

他拿起餐刀,切下一块烤的恰到好处,油水直淌,香气四溢的鹅肉,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葡萄酒,吃喝了起来。

在忙了半个晚上之后,他也确实是累了,并且饿了。但吃下半只鹅之后,他又重新担忧起来。

酒宴的气氛热闹而喧嚣,但我们真的取胜了吗?

希拉斯的父亲在小时候告诫过他,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欺骗自己都是极为愚蠢的行为。

他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军官,发现他们全是赛多西里家的人。白天的时候他们不是和他一起,在远处看到了士兵们的发挥吗?己方的士兵难道不是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被那些乱党给击败了吗?

虽然,损失主要是由库克家的军队承担的;虽然,那些人并不是库克家的主力部队,而只是一群匆忙上阵的农民和小市民;虽然那些步兵武装起来确实廉价,自己也没指望他们有多好的发挥。

但敌军呢?也不过是一群从没经过训练的农民啊。他们才组建起来几天?现在就有这样的战斗力,这不是很恐怖吗?难道不应该尽快集中一切力量将其剿灭吗?

他向查罗的方向看去,那位胜利的获得者正满脸笑容,大声喊叫着。对于给他敬酒的人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的痛饮从后方运来的烈酒而面不改色。

即使对查罗的做法不能认同,希拉斯也不能否认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和骑兵指挥官。

也许担心是多余的。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兵种能在正面战胜重骑兵。

尤其是在一位熟谙军事,头脑清醒,堪称优秀的将领统帅下的一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重骑兵。

就算年轻了一点,他们也已经足够优秀了。

并且,一个私生子,又有什么资格对哥哥的军队多管闲事?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城堡的教官?

辅佐。

你的命运是辅佐,而非其它。

这样提醒了自己之后,他突然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地方空出了巨大的一块。

他将面前的酒杯倒满,再次一饮而尽。不知为什么,这酒,不但填不满那空隙,还满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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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在他们对面的革命军士兵也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同样在营地里点起许多火堆,每个中队在火堆周围坐成一个大圈,一边吃着他们的晚餐,一边在军官和宣传官的倡导下,七嘴八舌的谈论之前战斗中的得失。

“我觉得,那些弩用起来还行。”曾在过去建功的士兵们被推举出来优先发言,而五大队第二中队第一个说话的就是洛比哈。“它上起弦来很费劲,瞄准的方式也和弓不一样。但射出去之后穿透力很强。我事后去回收箭的时候看了看尸体,有的箭射在人群里,一箭射死了三个人。”

“是那些步兵吧。射在铠甲上怎么样?”一个头上裹着白布的士兵问道。

“是啊,这才是关键。”他们的中队长将一根树枝投到火里。“能射穿那些骑兵的铠甲吗?”

在白天的战斗力,弩手们没有参加最后的追击,而当贵族的骑兵队开始冲击而他们列队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

“普通的弩箭在一百米的距离对全身铠造不成什么伤害,除非正好射进缝隙里。”一个正用木棍拨弄着火焰的高个子士兵说道。

“对付那种全身铠,最好用战斧或者铁锤。”一个面容苍老,脸上带着伤痕的士兵说。“这种重家伙砸上去,不管什么铠甲都受不了。。”

“我们没有。”裹白布的士兵说。

“或者长枪。”脸有伤痕的士兵说。“比我们现在用的要长…最好比那些骑兵手里拿的枪要长。列好阵型之后举起那样的长枪,那些骑兵就不敢冲过来了。”

“不敢?”中队长问道。

“他们是贵族,我们不过是群,”这士兵往火里又投了一块木头。“杂鱼。”

“杂鱼?”高个子士兵问道。

“拿着长矛的农民、战战兢兢的小市民、一触即溃的佣兵。”脸有伤疤的士兵啐了一口。“他们是骑士老爷,有土地、有地位,怎么舍得拿自己的命来换我们的?”

他这样一说,周围的人倒是听明白了。几个人一齐开口,七嘴八舌的表示赞同。

“没错,那些老爷才不会和我们拼命呢!”

“上次他们明明有机会,结果看到我们列好阵型,就没敢冲过来。”

“还有之前那一次,第九大队整个儿都被冲垮了。但大家一列队过去,那些软蛋不就跑光了吗?”

在这种讨论中,失利和伤亡的影响被消饵到了最小。

他们不能算是老兵,但也绝非看到敌人就发抖的新兵了。在对贵族的痛恨和改变生活的愿望之下,他们加入军队;而在辛苦的行军、辉煌的胜利、以及授勋的荣耀之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热切的渴望战斗。

用扎兹阿的话说,这便是“被压制下的能量释放”和“长期被忽视之后的自我实现”。

不过就是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中的有些人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在过去,他们整个的灵魂都在生活的重压下喘不过气来。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父辈、自己、邻人,一生中的每一天,都像是笼罩在雾气里的一团影子。

然而现在,那影子已经化为实体。在面前的,可以杀死的敌人已经出现。那便是从前自己身边就有的,什么都不做却能得到一切的那些贵族、大人、老爷。

按宣传官们说的,便是这些人在绞尽脑汁、巧立名目,用各种卑劣的借口来压榨普通民众。

“圣人教导我们:作为贵族、国王,或者任何人群的领袖,都有责任让自己的部下过上公平的生活。付出多少,便能得到多少回报的生活。”那些军法官看着手册,这样说道。“任何国家,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反而让其中一部分人奢侈无度,另一部分人饥寒交迫。那这国家里的领袖便属于不称职和不合格的,必须要让他们离开自己的位置。”

“不去搬,石头不会自己走开。对这些不称职的领导者,便要以强大的力量来反对他们、压制他们、打击他们,让鲜血和痛苦弥漫在他们身边,让他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要是他们肯及时改正,那还可以饶恕和原谅他们;要是他们还坚持错误,那就只有杀死他们。”

军法官们无处不在的告诫,因为政府的重视而成为了军营的重要部分。出于对他们权力、人格、行事方式的尊重(许多军法官都是从过去人格最好、威望最高的人中选拔出来的)而用心倾听。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连字都不识,而这样的长篇大论也被缩短成几个简单的字:

“圣人教导我们:杀死他们。”

这句话,先是几个人在说,随后的范围便逐渐扩大,一直扩大,直到变成万人齐声呼出的怒吼。

“军心可用。”在军官们的火堆边,尹维西这样感叹到,随即转向莫伦。“要不然我们再来一次夜袭?”

周围的几个军官都听到了这话,顿时精神一振,满脸期待的转向他们的指挥官。

“不,”沉默了一阵之后,莫伦从身边的侍从手里接过一杯水。“晚上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