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鬼、恶魔、过家家

累的“家”里, 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妈妈”。

白色的头发、惨白的皮肤，生活在这个家里的“家人”们，都有着相似的面容。

但是古怪的气氛却在“家”中蔓延。

累明明是小孩子, 可是大家都在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就算极力掩饰，也足以被看出端倪——因为我无比熟悉那样的畏惧。

这样真的算是家人吗？

而且房子看起来好破旧。屋架和地板都已经腐朽了，窗纸上全是洞, 铺成屋顶的茅草也很杂乱，下雨天一定会漏水吧。

累牵着我的手说：“我们到家了。”

他神情冷淡地拉着我走进屋子里，里面也和外面一样破旧, 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 冷清到毫无生机。

分明“家”里有这么多成员。

我问他：“这里真的是累的家吗？”

或者说, 他真的觉得这是“家”吗？

闻言累转过脑袋, 用无比认真的口吻对我说：“是我们的家，妈妈。”

我想, 我所理解的家人, 或许跟累的理解并不相同。

然而听到累对我的称呼之后，屋子里原本的“妈妈”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结结巴巴地叫着累的名字，跪在他面前问他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累……累, 对不起，我会努力的，累……”

我看向累。

那张年幼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语气也很冷淡：“已经不需要了。”

累抬起另一只手, 蛛丝缠在“妈妈”的脖子上,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一颗脑袋就这样被他绞落下来。

“这样就好了, ”累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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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家庭”，只不过是过家家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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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累带着新的“妈妈”进入里面的房间之后，“家”里其他的成员才敢开口说话，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联，是为了获得累的力量以保护自己不被猎鬼人所杀，所以才会成为累的“家人”。

喃喃自语的声音从“姐姐”的口中溢出：“好香……”

新的“妈妈”，身上散发着不属于“鬼”的气味。

鬼是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吃下的人类越多，鬼的力量越强大。人类中有部分特殊的存在，会散发出对鬼而言更具吸引力的气味，他们的数量极为稀少，但是血肉却远胜于普通人类。

这类人则被称作“稀血”。

他们想，或许新的“妈妈”就是稀血。

人类对鬼而言是食物，但是累却说她是“妈妈”，这是累第一次让人类也加入这个过家家的游戏，所以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家”里的人，谁都无法理解。

但是从新的“妈妈”到来之后，小小的蜘蛛之鬼却开始重新织网了。

他开始频繁地前往山下，带回来人类的东西，“鬼”在过去也曾是人类，可是大家都已经模糊了人类时的记忆。

他们早就已经变成了不同于人类的另一种生物，只能以人类为食，畏惧阳光与紫藤花的气息。

然而在这个荒诞的过家家游戏中，“家”里却出现了人类的食物、软和的床褥……还有那些用来布置“家”的东西。

“累。”

新的“妈妈”会用无比温柔的，没有丝毫畏惧的声音呼唤着累的名字。

她会将累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说他是好孩子。

她好像真的完全适应了“妈妈”这一角色。

可她分明是人类，她们根本就不是同类。

白天的时候“鬼”只能在屋子里躲避着太阳，只有到了夜里，累才偶尔会出门去外面。佐美子偷听到了累在出门时和妈妈说话，他说要去山下的村子里一趟。

就这样，扮演“姐姐”的佐美子抓住累出门的时间，来到了“妈妈”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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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美子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当我这样问她的时候，她则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佐美子问：“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呢？”我轻声反问她，“佐美子觉得害怕吗？”

她原本坚固的平静露出了一丝裂痕，眼神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直白，变得闪烁起来。

我大概能够理解到她在害怕什么，因为累并不是真的将大家当作家人，他虽然是小孩子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这个过家家游戏中最强的鬼。

是因为累将自己的血、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家人”们，所以他们才会成为现在的模样。大家恐惧累的喜怒无常，却又需要他的力量，于是构筑出了这样一个家庭。

“我觉得，真正的家人不应该是互相畏惧、彼此猜忌的，因为与人之间的联系，理应有更好的方式建立。”

我对佐美子张开双臂，问她要不要和我拥抱，但是她却在迟疑，所以我主动抱住了她，问她是否能够感受到这股温暖。

“我一直都认为，拥抱是能够表达爱的最好方法。”

当彼此的心贴近的刹那，即便只是片刻，也能够感受到最为真挚的感情。

佐美子问我：“你也是这样跟累说的吗？”

“我没有跟累说过这些。”

我看向窗外，因为我说夜里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很冷，所以累去山下的时候带回了窗纸。原本我是想自己出门的，但是累说外面非常危险。

他说，「妈妈待在家里就好了。」

累虽然看起来那样年幼，可是当我问他是不是想要保护我的时候，他却说：「我会保护你的。」

但是之前的时候，他和“哥哥”“姐姐”们说话时，明明说的是父母要保护家庭，哥哥姐姐要保护弟弟妹妹……

累真的是将我当作妈妈吗？

与这个世界的低等生物建立连接之后，陌生的信息一点点涌入我的脑海，在这个鬼舞辻无惨依旧躲藏于黑暗之中的时代，无数食人的恶鬼也与他一同吞噬着人类的血肉。

当人类变成鬼之后，他们的心里会被什么填充呢？他们在追求着什么呢？

“佐美子的愿望是什么呢？”我轻声问她。

作为“鬼”的大家，脸上从来都没有任何笑容，即便组成家人，也无法互相拥抱，大家都在恐惧着某些东西，所以离那些名为“幸福”的事物越来越远。

“……我不记得了，”佐美子抿紧了嘴唇，“已经想不起来了。”

鬼是可悲的生物，是可怜的生物，也是无聊的生物。

“那佐美子为什么要和累成为家人呢？”

她告诉我：“因为累救了我……”

我忽然觉得这种说法有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