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晴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他浑身无法控制的颤抖,地面仿佛在应和他一样,也在不停颤抖,整个洞穴充满幽深的轰鸣以及潭水沸腾的声音。方晴知道自从进入地下以后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他顾不上这些,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颤抖着走到黑色水晶之前,死死盯着水晶中另一个“自己”,嘴里喃喃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有和我一样的脸?既然你已经消失,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我只能认出阿龙?其他那些人呢?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拥有的速度是你给我的么?你——到——底——是——谁!?”
极度的恐惧最终化为极度的愤怒,最后五个字一个比一个声音更高,当最后一个“谁”字如春雷般从口中炸出,方晴承受不住四周翻滚奔涌的巨大声浪,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双手拄地,蹲在了地上。
但也就是这瞬间的迷茫使方晴彻底摆脱了恐惧,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眼中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充满了愤怒。注视了片刻,方晴咬牙道:“我没时间耗在这里,用不了多久,也许马上,整个地下山洞都会成为火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在走之前我想试一试,不管你是什么,鬼魂也好,幽灵也好,或者你真的就是另一个我,我要试着把你抓出来……”
话音没落,方晴斜着后跨一步,左手短刀蓝芒闪动,斜斜的从身侧划了出去,一刀斩在巨大的黑色水晶表面。
然而随着刀光落下,方晴面前的黑色水晶却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方晴愣在原地,片刻后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被短刀斩过的位置,别说缝隙,连刀痕也没留下一丝一毫。
方晴做事果决,情绪既然已经恢复,也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面前这块黑色水晶,愣了片刻便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小曼,这座山马上会出现最可怕的变化,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救出小曼,绝不能再在此处耽搁。当下不再犹豫,身体突然向后弹出,落在水潭旁边。此时潭水已经退去几乎一半,并且还在翻滚着继续下降,深吸一口气,收刀入鞘,人也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转,头下脚上,跃入水中。
这时水位已低,再向下潜便容易的多,片刻后感到地势发生变化,伸手摸清位置,便斜着向上浮了上去。
片刻后浮出水面,随着胸口气息吐出,口中喊了一声:“小曼。”却不见回答,想是还没醒过来,也没在意,爬出水面,从水洞中跃出,抽出短刀,蓝芒闪烁,向四周一望,发现并没有小曼身影,这下方晴可彻底慌了,又四处仔细找了一遍,依然不见人影,一时间再也承受不住连番的巨大心理冲击,一交坐倒在地。
方晴坐在地上,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慌,时间快来不及了,所以更不能慌,一定有什么原因,小曼绝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但到底什么地方不对?方晴仰面躺倒,闭上双眼,尽力回想刚刚发生过的一切,难道……难道……豁然坐起,短刀交到右手,在地上纵横交错划了起来。
随着碎石飞溅,只几下,地上便出现一个简陋地图,方晴稍稍后退一步,认真看着脚下,突然心中一动,急忙站起身,刀交回左手,蓝色刀芒一盛,周围也跟着亮起来。
方晴抬头仔细看向四周岩壁,但越看脸上神色变化也越大,看了一阵,又去看地上简陋地图,随后迟疑着用短刀又划了几下。
望着眼前稍微复杂了些的地图,方晴心里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洞穴,和小曼还在睡觉的那个,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山洞。水中不能见物,只能凭感觉辨别方向,加上自己刚经历了这一生最为恐怖的一段时间,心思混乱,竟然转错了方向,进入到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洞穴。可洞穴形状虽然相同,但洞壁上的裂缝却不会一样,这样说来,按脚下地图看,这种一模一样的洞穴恐怕还不止两个,最大的可能是四个,也就是说,这四个圆柱形的洞穴,分四个方向刚好将六角形的洞穴给围在了中间。可这样的布局有什么特殊用意?如果另外两个圆柱形洞穴之中也没有任何东西,那修建这四个空洞又有何意义?难道只是为了好看?或者……或者在自己进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是之前来过的人将这里所有东西全部取走了?可他们为什么不取六角形洞中的东西?是没有发现吗?可这几个洞穴的入口相隔并不远,没道理只发现其他四个啊?是不是带有水晶的洞中有什么让这些人产生了顾忌,所以才不敢进入?会是什么顾忌呢?难道是……是水晶里的……
想到黑色水晶中的美艳女人和“自己”,方晴身体一颤,巨大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猛的摇了摇头,才再次缓醒过来,但这一清醒,倒是立刻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现在这种时候哪还有时间考虑别的,得赶快找到小曼,然后想办法逃离这里,不然等这地底火山真的全部喷发出来,那就什么都完了。
其实在二庄主杀死第一个红眼怪人之后,方晴就感觉到了来自地底火山的威胁,这也是他能够答应白曼想办法将怪人重新封闭住的原因,只要火山爆发,别说红眼怪人,即便是后来出现的钢铁玄武,也会在滚滚洪流中化为齑粉。
方晴来到水潭旁边,这时潭水退得更加深了,已经不能一跃而下,便顺着洞壁滑入水中,再次潜了下去。这次潜得更快,向下不到两丈便来到水洞出现岔道的位置,稍微停了一下,心中默想一遍刚画的地图,认准小曼所处的洞穴入口应该在自己左侧,便奋力游了过去。但游了几下,却发现水中虽然不再有强大压力,但水流却强了很多,稍一辨别,发现水流方向是向下,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和小曼逃生的可能又大了几分。
顺水洞方向斜着向上,刚一浮出水面,便听到白曼声嘶力竭的喊声,心中一宽,不等跃出水潭便高声叫道:“小曼。”
白曼叫声突然停止,随着方晴跃到岸上,一股风声扑入怀里,方晴还没站稳,险些又跌回水里,忙稳住身体,轻拍怀中纤细温柔的躯体,柔声道:“我回来了……回来了……不怕……”
白曼心情激荡,霎时间淡定冷静平和全抛到九霄云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一叠声的只是大叫:“我以为不能和你死在一起啦……我还以为不能和你死在一起啦……”
方晴心中感动,眼泪也险些流了下来,刚要出声安慰,身后却好像被哭喊声震动了一般,水声竟然大作,还发出咕咕的奇怪动静。方晴心中一懔,知道眼下耽搁不得,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白曼,柔声道:“是我不好,没有提前告诉你……”也不等白曼回答,轻轻挣开搂抱,迅速脱下已经破烂的长衫,抖开包在白曼身上,“小曼,记住,无论如何也要抱紧我,千万不能松手,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白曼情绪还没完全回复,黑暗中也看不清方晴脸上神情,但从语气中知道事情严重,便抽噎着道:“好,我死也不放手!”
方晴俯身将白曼抱在怀中,不再开口,低头隔着面纱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腾身向水洞中跳了下去,在身体与岩壁接触的一瞬间,手上使力,将白曼身体拉正,直立着紧紧搂在怀里,随着后背一痛,两个人已顺着洞壁向下滑了出去。
二人沿着洞壁越滑越快,但即便如此,却依然追不上前面奔腾的水声,耳旁风声呼呼作响,到得后来,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白曼紧紧伏在方晴身上,头也紧紧埋在方晴胸口,只觉得身体不住高低起伏,知道在这样高速下落的情况下,虽然岩壁刚刚离开水,还非常湿滑,但方晴后背如此不断受到撞击,时间久了还是会承受不住,只是处在眼前这种情况,也实在无法可想,心痛之下,也只能咬牙不发出一声。
此时方晴担心的倒不是背后的岩石,从这样陡峭的岩壁上滑下去,想不受伤是不可能的,现在最关键的是这种快速下滑总有停止的一刻,从这样高的位置,洞壁的走势如果不发生变化,那在到底的一瞬间,对自己和小曼来说,几乎和从高空掉落下来没什么区别,只怕两人都得送命。
随着滑落的时间越来越长,方晴心里也越发焦急,他知道这样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因为下滑的距离已经太远了。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先把短刀拿在手里,起码能发出些光亮,好能看到眼前的情形,只有看清周围情况,在最后一刻才能做出应对办法。
方晴右手更加用力抱住白曼,左手在剧烈的颠簸中艰难的伸向腰间,五指握住刀柄,同时嘴里大喊:“小曼,千万抓住啊!”喊声当中,短刀已离鞘而出,随后眼前一亮,蓝色刀芒已发了出来。
原本方晴害怕磕到后脑,下滑当中上身一直稍向前倾,此时刀芒闪烁,前面情景突然出现在眼前,仓促之间只觉得洞穴走势已出现变化,大惊之下已来不及多做考虑,左手猛的将短刀插入岩壁,想借助短刀与岩壁的阻力将下滑速度减缓,但短刀太过锋利,虽然插入岩壁,在岩壁碎裂之中,下滑之势却丝毫不减,依旧向下直冲过去。
方晴心中一沉,知道危险已然临近,眼下只能考虑将怀中小曼保住,至于自己,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当下顾不得其他,左手松开短刀,一把抓住白曼身体,使力向上举了起来,同时双腿绷紧,准备迎接来自脚下的猛烈冲击。可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快速下滑的身体却突然缓了下来,但并没停止,而是继续向前冲出。
方晴重又将白曼搂在怀里,随着速度减缓,二人又向前滑出一段,最后才头下脚上的停了下来。
方晴这才明白,刚刚一瞬间自己看到的洞底,其实是一段慢坡,下滑的速度虽快,但有这个慢坡做为缓冲,自己和小曼竟然都安全的停了下来。
二人从地上起来,白曼还好,方晴稍一动弹却全身剧痛,但总算死里逃生,心里还是高兴异常。四周一片漆黑,方晴习惯的向腰里一摸,这才想起短刀已经在中途脱手,心里着急,在这种环境中可不能失了这把救命的宝刀,好在脱手时间不长,找回来应该不难。扶着白曼坐下,轻声说了句:“稍等等我……”便摸黑向原路返回。
虽然觉得是不会难找,但在黑暗当中要靠摸索来寻找一把尺来长的短刀,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方晴仗着记忆超群,一步一滑来到松手弃刀的位置,摸了半天才将短刀重新拿回手里。
手中既然有了短刀,事情就相对简单了许多,来到白曼身边,方晴四下看了看,发现身边竟然有四个洞口。一个洞口向上,就是刚刚二人冲上去又退回来这个,这个洞口也最大,其他三个小一些的洞口则全部蜿蜒向下,看起来水便是从这三个洞口流走。方晴想了想,觉得眼下如果有出路也只能是这个向上的洞口。
此时地面晃动得更加强烈,方晴知道不能停留,必须马上离开,扶着白曼走进洞口。
白曼一直没有说话,从停住之后就伏在方晴怀里,安静的看着四周。
洞中湿滑异常,地面晃动也越来越厉害,轰鸣声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听起来就仿佛周围每块岩石都在抖动中发出声响,这让方晴更加焦急,拉着白曼越奔越快,一直奔出数十丈,洞中走势开始变得陡峭起来。
二人速度不减,又奔了十几丈,借着短刀蓝芒,隐隐发现前面似乎已经没了通道,方晴心中一沉,等来到近前,原来通道还在,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缓缓向上,而是变成了直上直下的的走势。
方晴站在洞底向上看了看,隐隐看到从极高的地方似乎有光亮照射下来,心中大喜过望,知道这条道路是选对了,转头轻声道:“你跟紧我,万一有落石,留神别被砸到。”
白曼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种湿滑的洞壁,在方晴这样的身手来看,向上要比向下简单的多。二人攀爬的极快,没多大功夫便上升了十几丈,方晴速度更快,见白曼已经落后了一些,就停下来等她。此时洞顶光亮更加强烈,已经不用刀芒照明,方晴收起短刀,冲身下问道:“要不要紧?”
白曼摇了摇头:“没事,你先上去吧,我随后就跟来。”
方晴听她语气平淡,知道刚才连番受到惊吓,心情难免低落,也没在意,开口道:“好,那你小心。”说完便快速向上爬了出去。
虽说看起来是爬,其实方晴此时的样子和跳跃也没什么区别,全力施展之下,手脚并用,每一次跃出都升高一两丈,只片刻之间便从洞口蹿了出来。
方晴人还在半空,只觉眼前一亮,未等身体落地,心中便猛然涌出一阵狂喜。原来身下这个刚刚跳出来的洞口,正是巨大空间中原来那个擎天巨柱所在的位置,随着巨柱倒塌,玄武离开,使原本压在玄武身下的这个不知道封闭了几千几万年的洞口也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