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晴来到厨房，刚一进门便听夏雨浓喊：“毕嫂，再给我盛一碗。”方晴看了她一眼，心说这是饿了啊，坐下也跟着吃了起来。等到吃完，见夏雨浓的筷子还没放下，便起身道，“一会你和燕儿到客厅来，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夏雨浓打了个嗝，急忙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方晴点了点头。方晴看了她片刻，走到门口回头道：“晚上要是感觉饿，就让毕嫂给你做点夜宵送过去，也不费什么事。”

在客厅等了一会，夏雨浓拉着燕儿探头探脑走进来，坐下后不等方晴开口，夏雨浓道：“是要说昨天试衣服的事吗？那就不用说了，昨天老莫都替你说完了。”

方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那件事，是我昨天陪知州大人吃饭的事。”见夏雨浓嘘出口气，便接着道，“这件事还有些难办，所以想听听燕儿和你的意思，尤其是燕儿……”说着就把昨天和莫先生说过的话，简单说了一遍。

夏雨浓听完立刻道：“我自然要跟你们去，燕儿也得跟着，总不能把燕儿一个人留家里吧？”

方晴摇摇头：“所以我说这事难办，路途太远，你身体好，吃的也多，还不打紧，就怕燕儿路上会受不了。”说完转头看向燕儿。

燕儿看了看方晴，低下头轻声道：“我听小浓姐的。”

方晴知道燕儿这话意思就是也想跟着去，皱了皱眉：“可一路要走几千里，中原又不像咱们关外，到处都在打仗，危险还在其次，关键是一路上吃住肯定都会十分不便，我实在是担心你的身体。”

燕儿转头看了一眼夏雨浓，然后又垂下头，轻轻摇了摇。

方晴无奈，转头去夏雨浓。

夏雨浓道：“让燕儿一人留下肯定不行，你放心我可放不下心。路远其实也没关系，咱们准备充分一些就行了，让知州大人备两辆大车，一辆让那俩老夫妇坐，一辆给燕儿，多准备些吃的用的，要我看，路上顶多就是少洗几次澡。”

听夏雨浓这样说，燕儿倒有些着急，抬头看了她一眼，想开口，但还是忍住了。

其实方晴昨晚已经想得差不多，和夏雨浓说的基本一样，留燕儿一人肯定是不放心，如今只能在准备上多花些心思。低头想了想：“那也只能如此了，再带上毕嫂或小芹，路上也好照顾你俩。你们去收拾吧，我这就去见吴大人，估计快的话这几天就会动身。

夏雨浓和燕儿脸上都露出喜色，起身走了出去。

方晴看着两人走出门口，也笑着站起身，刚一迈步，前面隐约传来燕儿的声音：“公子怎么说你吃的多呢？”随后听夏雨浓道：“哎呀，你还说？昨天晚饭都没吃上，今天早晨是被生生饿醒的，刚刚多吃了几口就被他给看见了，真是的。”

方晴赶到府衙，见到吴大人把情形一说，知州大人大喜之下连连道：“小方你只管放心，路上一切应用我全都为你准备的妥妥当当，你安心上路就是。”随后定下后天一早动身。方晴告辞出来，想起自己离开的时间不短，这次可得和吴捕头提前说一声。见到吴捕头之后，二人聊得甚欢，老捕头一叠声向方晴拱手道喜，最后又拉方晴去回燕楼，说是为他送行，等吃过饭再回到住处已经到了下午。

接下来两天个人分头准备，方晴想到还缺几匹马，便安排阿龙去集市买了两匹。阿龙熟悉马性，对相马自然多少也有些在行，买回来的两匹都是百里选一的好马，尤其一匹白的，虽然比黑豹还差的远，但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骏马。夏雨浓看着喜欢，又知道阿龙只能骑黑豹，便抢先把这匹马白马要了过去。

等到动身这天，众人早早来到吴大人府邸门前，却见门口已经停好了三辆大车，稍等了片刻，吴大人和夫人宁氏陪着两个老人从门内出来，四人眼眶发红，想是刚刚已经哭了一通。吴大人上前拉住方晴的手，来到两位老人身前，介绍了之后又是一番叮嘱。

宁夫人容貌端庄，稍稍有些发福，但肤色极白，看的出年轻的时候相貌也一定十分出众。之前在家宴上方晴已经见过夫人，上前施礼后见她哭起来没完，便劝吴大人道：“大人还是请回吧，别让夫人哭坏了身子，路途虽远，但和两位老人家总还有见面的时候。”

吴大人流着泪点头：“小方，路上就辛苦你了，多替我和夫人照看好二老，送到之后也不要多留，早点回来，好让我安心，也省得霞儿等得太久。回来之后就把亲事办了，我和你娘岁数一天比一天大，如今两位老人家再一离开，你娘就更加孤单了，你和霞儿早点生个一男半女，也好让她有事可做……”一边说一边将两位老人扶上大车。

方晴听他越说越吓人，连称呼都改了，转头看了一眼小浓，还好此时夏雨浓正和燕儿笑着偷偷说话，并没留神自己这边，急忙上前帮忙：“大人只管放心，只要一送到，我便马上往回赶。”说着向宁夫人点点头，“大人和夫人也好好保重身体。”

宁夫人也是泪眼迷离：“小方，你路上千万注意安全，霞儿她让我转告你，她不方便出来相送，让你一路保重，只盼你早日回来……”

方晴连连点头，不敢多说，转身上马，向两人拱了拱手，领着众人向城外走了。

一行人出了西门，一直向前走了十几里，再转向西南，一路走了下去。锦州距离京城大约一千多里，按正常速度的话，有四五天就到了，但因为有三辆大车跟随，加上又有两位老人，众人便不急于赶路，走上小半天就会停下来，让两位老人和燕儿下车活动活动，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

三辆大车中，一辆由两位老人乘坐，另一辆坐着燕儿，剩下的一辆上面是毕嫂和一个叫彩儿的丫鬟。赶车的是三个身高体壮的大汉，三人虽然全是车夫打扮，但在方晴和莫先生眼里，自然一看便知道是吴大人特意挑选出来的贴身差役。

方晴算了算一行人数，加上自己这边五个以及老于和毕嫂，竟然有十二个，比上次去天池的人数还多，心想这兵荒马乱哪儿像是长途赶路，倒像足了全家人外出游玩。

出了锦州城没多远，老于将一个包裹交到方晴手里，说是老爷让公子带在路上用的。方晴打开一看，里边是几百两银子和五张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心中有些吃惊，看了身边的莫先生一眼，心道：“哪用得了这许多？”

莫先生也看了看，随后凑到方晴身边，低声道：“这是老丈人、老丈母娘心痛姑爷，知道路上乱，多带一些好防身。”

方晴瞪了他一眼，将包裹递还给老于：“银子你带在身边路上花用，银票去交给燕儿姑娘。”

众人晓行夜住，从锦州到京城这一段路程，还真的与游山玩水无异，路上最着急赶路的反倒是夏雨浓，只走了两天，便对沿路的景色腻了，一直嚷着快走，说是要和燕儿好好逛逛京城。

方晴自然是不肯答应，走得慢些倒无妨，但要真将这次云南之行改成旅游，那就不像话了。等到了京城附近，不管夏雨浓软磨硬泡，只是不肯答应，最后索性连城都不进，绕道而过。

夏雨浓心中不快，但又拿方晴没办法，一气之下，干脆躲到车里去陪燕儿，不再出来了。

方晴也是乐得清净，一路上听莫先生讲解沿途风光，偶尔去和燕儿说几句话，说起来倒是比天池之行快活得多。

京城之后的大片区域都属中书省管辖，当时虽说天下纷乱，但京畿重地，治安相对总归是好得多，一路走下来，除去偶尔遇到几次零星盗匪，倒并没和大批官兵或造反义军相遇。至于遇到的几次小股盗匪，还没搞清楚是否应该动手，就被阿龙的样子给吓跑了。

众人出了中书省，直接取道四川。此时天下几路大的叛军都集中在江西、湖广一带，四川相对比较安定，一路上并没遇到有军队交战的情形，只是到了达州附近先后遇上两股衣衫褴褛的败兵。第一股只有数十人，从众人身边匆忙而过，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动手拦截。等第二股再出现众人眼前，方晴和莫先生却觉得不对了。

这路败兵人数有一百多人，每人身穿青衣手持长枪，随行的还有十几辆大车，车上载满年轻妇人，这些妇人各个衣衫褴褛、容色憔悴，多数都在啼哭不止。

方晴看了奇怪，与莫先生对望一眼。等这队人马走近，方晴点点头，莫先生从马上下来，上前几步拦住一个军士，陪笑问了几句。方晴远远看莫先生脸色似乎有些变化，更觉奇怪，随即又看到有不少军士围向自己一行的三辆大车。方晴刚想喊莫先生回来，却见他突然飞起一脚，将眼前军士踢飞，随后回头喊：“小方，这些家伙是强盗，要不要都杀了？”

方晴对中原战事并不了解，分不清各个叛军之间的关系，何况自己只是路过，更不想参与其中，正犹豫间，莫先生已经被数十个青衣军士给围在了中间。为首一人手持大刀，正在冲莫先生大声喝问。

莫先生却不理那持刀军士，只是回头看着方晴，等他发话。

这时候老于和三个车夫打扮的差役已经吓得魂都要掉了，老于骑在马上还稍好，那三个赶车的差役已经各自被七八个青衣军士围住，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就差跪地求饶了。

方晴看着眼前情况，知道已经没法善了，但觉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官道上公然杀人总归是不好，开口道：“别杀人，赶跑就行。”

莫先生听方晴这样说，摇了摇头，转回身一把夺过持刀军士手中大刀，随手将他斩做两段，然后又抢过一把长枪，一刀削去枪杆，只留三尺多长抓在手里，一声呼喝，往人群里冲了进去。

方晴见莫先生出手如此之狠，不觉一愣，但人既然已经杀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远处骑在马上皱眉观看。

这时阿龙也从马上下来，见莫先生已经动上了手，便抓住大车附近的青衣军士，纷纷投向半空。

只片刻之间，青衣军已有数十人倒地，剩下的见不是路，发一声喊便都四散逃开。

方晴见莫先生还要追赶，连忙将他叫住。

莫先生听到喊声，往地上呸了一口，转身向回走，但没走几步，见那些逃开的军士却又反身慢慢围拢了过来，当下抬手将半截短枪投了出去，断枪在空中旋转十几个圈，一下钉在一个青衣军士脑门。这下去势猛恶，距离又远，竟将那军士刺得飞了起来，直倒飞出四五步才仰面跌倒在地。莫先生又俯身捡起几只长枪，纷纷投了出去，又刺死几个。青衣军大惊之下又是同时发喊，转身没命的逃了。

莫先生来到方晴身前，脸上依然带着怒色，不等方晴开口便道：“小方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见方晴摇头，上前两步，放低声音道，“是青衣军，一个叫什么张坚的手下，劫的这些妇女你知道是做什么用？”

方晴没听说过青衣军，更不知道这个叫张坚的将军，便又摇摇头。

莫先生低声恨恨地道：“是劫回营里充做军粮的。”

方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几十辆大车道：“军粮？这些不是人么？你是说……”

莫先生眼中怒意更盛，恨恨地点了点头：“他们唤这些女子为双脚羊，她们的肉为‘想肉’，意思是吃了以后还想再吃。”

霎时间方晴脸色大变，怒视莫先生道：“那你怎的不将这些畜生全部杀了？”看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接着道，“你可以一边杀一边告诉我啊。”

莫先生摇头道：“这话怎好说出来让燕儿听到？”

方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燕儿心地纯善，若是听到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只怕今后的性情都会受到影响，点头道：“你说的是。叫青衣军是么？以后见到只管全部杀了，不用管我同不同意。”

被劫掠的女子有一百多人，此刻见青衣军全部逃了，但眼前站着的三人，其中有两个是刚刚赶跑青衣军的凶神，落在这几人手里是吉是凶还十分难说，心中害怕，许多女子依旧啼哭不止。

方晴简单问了问情况，知道这些人是山里普通村民，村子已经被青衣军洗劫一空，便吩咐老于每人给了一点银子，然后打发她们各自投奔亲友，暂时先别回村子。将一百多女子安顿走，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倒在地上的青衣军士，见还有几个没有死透，正在大声呻吟呼号，怒意更曾，大声道：“将这几个都杀了。”

阿龙答应上前，拾起地上长枪，将青衣军士一一刺死。旁边的老于和三个赶车差役见阿龙出手狠辣，浑不拿杀人当回事，心中既惊且佩，脸色愈加的难看。

方晴心情不佳，一路上不再开口，只是东张西望，盼着再遇到一伙青衣军，好能杀了解恨，但天不遂人愿，一直走到傍晚也没遇到一个青衣军的影子。

眼见天色渐暗，前面还没有市镇出现，便打算在野外找个地方过夜。又向前走了一段，看到官道右首有一片树林，老于跑过去看了，回来说地势不错，正适合过夜。众人看方晴烦闷，就不等他安排，纷纷下了官道，往树林方向走了过去。

三辆大车刚下了官道，众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此处甚是偏僻，尤其眼下天色已是将黑，突然有马队从这里经过，方晴和莫先生都有些奇怪，便都勒马驻足，转头向来路上看过去。

远处传来的蹄声甚急，片刻就来到方晴和莫先生眼前。来的是七匹马，但只有四匹上乘得有人，看样子是远道奔驰而来。为首的是两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两人相貌近似，看上去像是哥俩。来人看到方晴几人站在路旁，便勒住马向方晴和莫先生看了看，为首的一个老者冲离得近的莫先生拱了拱手道：“劳驾打听一下，几位可看到一辆大车从这里经过？”

莫先生也拱了拱手，摇头道：“没见过，这条路行人甚少，一路上很少有车辆通过。”

那老者点点头，道了声谢，催马向前奔去。但只奔出几步，跟在最后的一个青年汉子却突然兜转马头，又跑了回来。来到近处，伸手用马鞭将毕嫂和彩儿乘坐的大车车帘撩开，探头进去看了看，随后冲方晴和莫先生说了句抱歉，打马向前追了上去。

方晴和莫先生对望一眼，隐隐听那年青汉子喊道：“八叔，车里只有两个女子。”

方晴见莫先生听了这话以后脸色稍微变了变，心中奇怪，问道：“怎么？”

莫先生摇了摇头：“为首那两个老者看着有点眼熟，穿着打扮倒像是山西太原蔡家的人，那青年喊的是‘八叔’，难道是蔡家快活十三刀中的老八蔡猛？可蔡家人极少离开山西，如今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四川道上，可有点古怪。”

方晴笑道：“管他古怪不古怪，反正也与咱们无关。”说完掉头跟在大车后面向树林走去。

众人在林中宿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一天走下来，身后不时有马队赶上来，少了三五人，多了七八人，陆续又赶过去四批人马才不再有马队出现。

莫先生有些担心，便劝方晴最好改道。方晴想了想，转头去看老于。

老于摇摇头：“公子，改道恐怕不行，得原路返回去很远才有岔道，这耽误的时间可就多了。”

方晴点点头，对莫先生道：“咱们小心点也就是了，万一遇到情况，便躲在一旁，没来由人家也不见得就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但以后几天走下来，路上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眼看马上就进入到云南地界，莫先生更加奇怪，一路上不住摇头，连连叹息自己这个老江湖竟然看走了眼，实在是丢人丢到了家。

进入云南之后，天气渐热，道路也越加荒凉，有时往往走上半天也不见得能遇到一个人。偶尔遇到一两个行人，也是穿戴奇特，与关外和中原人全然不同，但这些当地人却比关外和中原人热情的多，往往还离得老远便微笑着打招呼。

一行人从来没到过云南，之前走过的四川虽然多山，但也没像眼前所见到的这样，一路下来全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十几天走过来，众人全都心旷神怡，到最后就连燕儿也不肯呆在车里，和夏雨浓同乘一马，一边欣赏沿途景色一边缓缓而行。

这天上午，众人贪图路上景致，走得慢了，等到了中午便没能赶上前面的市镇，好在进入云南境内之后经常有这种情况发生，干粮饮水已经随车带好，便找了个风景绝佳的所在休息吃饭。

方晴想起进入云南之后已经走了不少时日，想来应该离顺州已经不远了，便问身旁的老于，大约还要几天能到。

自从莫先生和阿龙将青衣军杀散之后，老于和三个车夫打扮的差役对方晴等三人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原来还只是恭敬，现在却完全变成了崇拜，连回答方晴的问话也要赶紧站直才行。这时老于正咬了一口干粮，见方晴发问，便想把嘴里干粮咽下去，一下子咽的急却被噎住了，急忙站起来用手锤了锤胸口，指着前面一处山梁道：“公子你看那个山坡，翻过去之后就能看到黑乌海，黑乌海也叫做程海，它的北面是北胜州，往南就是顺州，我估摸着，咱们就算走的慢些，今天也能到达顺州地界。”

（第一部到这一章终于结束了，之后我会稍微休息几天。三十多万字，连续写了几个月，也实在是有些累了。第二部里会有几个重要人物出现，包括仅次于方晴的公孙先生，还有李敢这个本书中最强的人物也会出现。多的就不多说了，今天写的有些累，主要是古代的地形地名和现代相差太远，又不好查，所以写路上的过程反倒最累。更多关于第二部的情节和人物，我会在接下来几天的《作品相关》里做一些交代，敬请大家关注。不管怎么说，第一部已经写了这么多，也发现了很多自己存在的问题，因此第二部我会在不违反自己原则的情况下，尽量按网络小说的要求来写。最后，谢谢各位朋友几个月以来的关注，没有你们，我想我是没法坚持到现在的。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