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先生(1)(1 / 1)

末世狂歌 荷东2013 5771 字 2013-11-13

方晴听他竟然知道莫先生,心中不禁高兴,但对他话中的意思却有些奇怪。天池之下古怪的东西确实不少,但不管是那些红眼怪人还是钢铁玄武,似乎都远够不上引起天下大乱,何况在火山喷发之后,那些怪人和玄武也必定随滚滚洪流化为齑粉,这就更谈不上威胁。

难道是自己身上这把“钥匙”?或者是李敢这个古怪的孩子?突然间想起白曼曾经说的那几句“……这件事情如果传开,只怕以往许多历史,以及许许多多人们固有的观念和想法,都要产生根本上的颠覆……”

颠覆?什么样的事情可以颠覆人们固有的观念?想到这里不禁后悔,当时要是抓紧时间好好问一问小曼就好了,也省得现在猜来猜去也猜不出。可又想到和小曼单独相处的短短时间,除去逃命之外似乎也没多少时间说其他内容。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和其他事情比起来,自己倒宁愿能和小曼有更多的时间表露心迹,只可惜当时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二人沉默片刻,方晴见白衣人不再开口,便轻轻咳了一声:“关于天池底下的情况,能不能请先生说得详细一些。不瞒先生说,从天池底下出来之后,对当时的情形晚辈也曾细细想过,却怎样也想不明白,只觉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绞在一起,完全没办法理顺。”

这时的方晴已经能够确定白衣人的身份,态度也就显得越来越恭敬,之前只是自称在下,如今却在不自觉中,自称起了晚辈。

过了半晌,白衣人才开口道:“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半年之前曾经见过一个木鼎,这只木鼎上有一些文字……”说到这里停了停,又接着道,“关于这只木鼎,想来莫家二十一少已经和你提起过……”

方晴立刻恭敬回答:“是,莫先生和晚辈提起过,据他讲,鼎上的文字并不全,应该是全部内容的一少部分,因此其中的意思完全不能理解。”

白衣人叹了口气:“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鼎上的文字虽少,但多花些心思,还是能猜一个大概出来。何况……何况写这些古老文字的人,和我也有很深的关系,对他老人家我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因此在看过那个木鼎之后,我仔细想了几天,对事情的大概也有了一些头绪。方公子,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要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过问为好,而且就算你真将白曼那丫头找到,她只怕也不敢把整件事情对你言明,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恐怕也不会情愿将你牵扯进来。更何况,白曼只是五圣宫的宫主之一,以她的身份,这件事情她了解的也不会很多……”

方晴愣了愣,随后躬身道:“先生说的是,晚辈也猜出这件事情牵扯定然极大,原也不敢妄想将整件事了解清楚,但……但是……”说到这里,不禁犹豫着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白衣人等了片刻,问道:“但是什么?可是与白曼那丫头有关么?”

方晴的脸在黑暗中稍稍一红:“宫主她只是一方面,除此以外,晚辈总有种感觉,好像并不是晚辈在寻找这件事的真相,而是……而是这件事在主动与晚辈牵扯上关系……”

白衣人哦了一声:“请方公子说得具体一些。”

方晴想也不想,便将一年前天天出现的那个古怪梦境,以及阿龙、李敢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关于那个梦境,许多年以来方晴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即便亲近如阿龙,他也没透露过哪怕一个字,但今天却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个完全陌生,但内心深处却有种极其熟悉感觉的白衣人,竟然完全不假思索便将梦境中的内容全部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方晴道:“天池之行是七人,后来又遇到三叔,一共是八人进入到地下。之后阿文和阿武先后死去,剩下的六人当中,现在能够确定还活着的只有我和阿龙还有莫先生,再加上李敢,就是说除了莫先生以外,活着逃出天池的,都出现在我梦里……”话音没落,就听眼前传来动静,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但听声音白衣人似乎是坐了起来。方晴不再说下去,静静等白衣人开口。

过了片刻,白衣人道:“确实有些古怪……这话要是听别人说,我会想也不想就说出梦由心生这句话,但……但现在是公子所讲,那就不同一般了……”停了停,接着道,“如果方便,请方公子将整个天池之行详细说一遍可好?”

方晴连忙道:“自然方便。不过还是请先生躺下来,天池之行过程很长,晚辈讲起来也好不用太着急。”

白衣人恩了一声:“这许多天都过来了,一时半刻我倒还撑得住。”

方晴听他嘴里虽如此说,但听声音还是躺了下来,心中突然奇怪,即便真的是他,又如何能够十几天不吃不喝还能活到现在?这可真是奇怪了。但眼下也顾不上问这种小事,当下便将半年之前的天池之行,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方晴这一番叙述时间极长,加上白衣人同之前一样,时常会在要紧地方开口询问几句,等将整个过程讲完,就连方晴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

开始白衣人只是静静躺在那里,虽然从语气上能感觉出心情有所起伏,但一直还算比较平静。当方晴讲到钢铁玄武的突然出现,白衣人语气里终于流露出惊奇之意,而当方晴说到布满黑色水晶的石洞,以及那个发出强光的梨型水晶,白衣人却突然坐了起来,急声问:“你再说说这个水晶的样子?真的有拳头那样大?”在得到方晴肯定答复之后,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才突然意识到面前已经半天没传来声音,这才开口让方晴接着将下去。

之后白衣人便不再开口,静静坐在对面,直到方晴讲到自己为三叔报仇,最终却救了七庄主一命,再到小浓跟随自己来到锦州,这才停了停,继续道:“之后我们几个便受知州大人所托,护送两位老人来到云南顺州。路上听莫先生讲起,名满天下的公孙先生就隐居在离顺州不远的丽江古城,于是我们又来到丽江,但天不遂人愿,真是可惜……”说着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停了下来。

白衣人并没有马上开口,黑暗中方晴不能视物,但隐约间还是能感觉出白衣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心情竟突然紧张起来。过了片刻,白衣人才淡淡的开口道:“看起来方公子这次丽江之行是白跑了一趟……”

方晴道:“先生说的是,晚辈与莫先生和阿龙一起,来到公孙先生府上拜望,却扑了个空,正赶上公孙先生出门访友。不过晚辈已经想好,关外距离云南太远,往返一次需要的时间太久,再来丽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次既然来了,就总要见公孙先生一面才能离开,不然晚辈只怕会失望一生。所以等离开这里之后,晚辈还要再回丽江,不管住多久,一定要等公孙先生回来。”

白衣人又淡淡的道:“方公子对你的几位朋友倒是有信心的很,就一定觉得他们会救公子离开这里?要我看,那公孙先生虽然有些虚名,但也不外是个普通人而已,见与不见,方公子也不必太过执着。”

方晴躬身道:“先生说的是。但晚辈自从听说公孙先生大名之后,便一直心存仰慕,来云南的路上,更是时常听莫先生讲起公孙先生诸多事迹。一生当中,让晚辈心怀敬仰的人并不多,三叔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如果再见不到公孙先生,晚辈实在是不能甘心。”稍稍停了停,又接着道,“晚辈的几个朋友既然知道我被困在此处,总会想办法救晚辈出去,好让晚辈达成与公孙先生见面的心愿。”

白衣人听完方晴最后这句话,忍不住呵呵乐了两声,开口道:“要我看,方公子你只怕比那公孙先生还要了不起。”

方晴听到这话,心情激动之下俯身拜了下去:“晚辈如何敢与公孙先生相提并论。古人说,一个人如果在早晨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就算在晚上死去也不会留下遗憾。这句话晚辈从前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今天得上天眷顾,能在这里与先生相遇,只觉得就算马上死在此处也没什么遗憾了。”

方晴跪地俯身,头还没离开地面,对面便传来白衣人的声音:“朝闻道,夕死可矣!公子这话虽然言之过重,但却是和我此刻的心情相同。请公子不必多礼。”

从声音传来的位置判断,此时白衣人竟似乎也是俯身说出的这句话。

此刻方晴的心里欢喜得几乎要炸开一般,抬起身,叫了一声:“先生……”心情激荡之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开口。

白衣人似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听公子所讲,刚刚你是从闷水洞中突然落入到此处,这样看起来公子的几个朋友除非是找到其他途径,不然很难从原路救公子脱离险境,因为闷水洞底下的石板既然能承受几丈高的水压,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不过这些目前还不用过多考虑,公子吉人天相,心思之敏捷更是异于常人,总不会被一直困在此地……现在要紧的是趁着我还有力气开口说话,抓紧时间和公子聊几句。关于天池底下那些秘密,帮忙是说不上的,但做为一个旁观者,我或许能给公子带来些许启发……”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那些说什么辟谷半年一年还能行动如常的,全是骗人的鬼话,我只辟了半个多月,就险险被饿死在这里。所以说,这世上太过虚妄的东西,听起来虽然神奇,但深究下来,其实不外乎两种解释,一是夸大、二是蒙蔽……”

方晴接口道:“辟谷?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神奇的本事?”

白衣人淡淡的道:“有倒是有,只是却没有传言所说的那样神奇,我此刻的情形就是个例子。唉,人终究是人,不管如何,总是没办法像动物那样,让自己进入真正的冬眠状态,至多能使心跳和呼吸放慢一些而已。”

方晴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疑团终于一扫而空。原来白衣人是像关外的蛇或黑熊一样,使自己处于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如此就能坚持很长时间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只是原因虽然明白,对白衣人如何做到这一点却还是完全不能理解,刚要开口去问,白衣人已经接着道:“公子,请你将短刀拿来让我看一看。”

方晴立刻道:“是。”随即解下腰间短刀,双手捧了,起身上前两步,将短刀放在白衣人身前地上,然后退回到原处,继续坐了下来,又开口道,“那把‘钥匙’也一同放在刀鞘之内。”

稍稍过了片刻,方晴突然感觉眼前一懔,一股熟悉的寒意扑面而至,随后就听白衣人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没想到在我临死之前还能见到这把宝刀……”

这句话一传到方晴耳中,就是一愣,刚要开口询问,白衣人已经接着道:“我听说这把刀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安御史手里,之后安御史举家被害,它便不知所踪,没想到在二十年后却出现在关外一个普通猎户手里。公子,你说的这个三叔,他叫什么名字?”

方晴躬身道:“三叔他老人家姓韩,名字叫做三华。”

白衣人轻声道:“韩三华……韩三华……名字普通,人也普通,却能在危难之际至自身安危于不顾,舍命救你和阿龙,似这等人物即便不能在生前名扬天下,但在他死后,他的后代也一定会受其庇护,而得以大富大贵、显赫当时……”

方晴想起三叔生前对自己和阿龙的种种恩惠,心中一痛,再次俯身道:“三叔地下有知,若能听到先生这番话,必定会感到安慰。晚辈在这里替三叔谢过先生。”

白衣人道:“公子不必多礼。这把雄刀孤乃是一把凶刃,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韩三平能将它带在身边将近二十年,总会有一些原因。这世上往往就是这样,一个不平凡的人,不管他处在一个多么平凡的环境,但只要机会出现,就一定会发出耀眼光芒。就像这把刀,在普通人手里,它只不过是一把锋利些的兵刃而已,但当他到了某些人手里,就比如公子这样的当世俊杰,它就不再是普通兵刃,也不是妨主的凶器,而是一把战无不胜的神兵!”

随着白衣人话音一落,方晴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耀眼强光,而这片强光正出自白衣人手中短刀的刀头。

短刀在白衣人手中竟然也发出刀芒,而且这刀芒比方晴发出的更强、也更加耀眼。方晴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这道正在跳跃着的、犹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红色刀芒,心中不知如何,竟突然想到七庄主在震开阿龙搂抱之前周身所发出的红色光芒,两者之间,竟是如此相像。

方晴将目光穿过红色刀芒,落在白衣人依旧显得苍白的脸上,两人对视片刻,白衣人眼中慢慢露出温柔之色,随后轻声开口道:“之前我曾经对公子说过,这世上太过虚妄的东西,听起来虽然神奇,但深究下来,其实不外乎两种解释,一是夸大、二是蒙蔽……其实发生在三叔身上的事情或许也是如此,一切并不是如公子想象的那样复杂。就如同这把短刀,或许它原本只是暂时寄放在三叔手里,十八年来一直在等它的真正主人,而当它最终落到公子手中,三叔的使命也即完成,三叔他也就没必要再停留在这俗世凡尘……”白衣人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也愈加柔和,“公子,有些人生来就与一般人不同,他们在这世上不管停留多久,但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他们真正的归宿是一个我们这些凡人所不知晓,甚至是无法想象地方。或许,三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他停留在这世上的原因,或许就是为了等待将这把短刀交到公子手上这一天……公子,或许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复杂,你只是被伤心和愤怒所蒙蔽,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换做是我,或许我会想,三叔他老人家只是回到了他该回到的地方,他的死,其实和我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听着这似乎充满矛盾,但似乎又隐含至理的一番话,方晴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当听到最后,在白衣人柔和目光的注视之下,方晴突然间从地上腾身而起,急速退后一步,右手不自觉的伸向腰间,但此刻短刀已不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猛的一沉,与白衣人对视片刻,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够看穿我的心思?”

白衣人一愣,柔和的目光突然消失不见,而是变得十分茫然,注视方晴半晌,才开口道:“我?我自然是公孙先生,公孙无妄,不然还能是谁?你不是已经猜出是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