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 第 97 章
“ 麟之趾 , 振振公子 , 于喜麟司 。 麟之定 , 振振公姓 , 于喜麟台 。 麟之角 , 振振公族 , 于喜麟合 。“
程家麒麟子 , 世间应为稀 。 一朝落浊泥 , 白羽化乌鳞 。
福宁殿中静谦无声 , 炉中龙涎香缓缓弥漫 , 遮盖彼此扭曲的容颜 。
路在病榻边的长乐公主暮灵竹 、 躺在龙槐上气息奄奄的考皇帝 , 以及手持拂尘在旁添药的中贵人梁禄 , 全都震惊地看着这殿中长身而立的如玉郎君 。
梁禄到底服侍考皇帝许多年 , 帮考皇帝记着很多旧事 。 何况关于凉城程家五郎的讨论 , 前段时间他刚为此而提醒过皇帝 , 说起过长乐公主与程五郎的旧日婚约 。
梁禄只是没愚到程五郎死而复生 , 叶白站在这里 。
梁禄当即去看暮灵竹 : 小公主面如白纸 , 捧着药碗的手抖个不住 。 看来小公主和他们一样一无所知 。
梁禄要喊人 , 然而叶白手一抬 , 便封住了梁禄的穴 。 梁禄僵站着动不了 ,“ 呀呀 “
两声说不出话 , 他惶恐地看着叶白文秀安然的面容 。
叶白微微一笑 , 瞳眸幽黑 。
考皇帝这时终于反应过来 :“ 大胆 ! 你 、 你 …...“
“ 官家别急 , 臣不是来刺梆你的 。 你万金之躯 , 绝不能死在臣手中 。 但凡你身体有一丝不妥 , 那些者臣都会吞了臣 ,“ 叶白似觉得有趣 , 他还在悠悠然地笑 “ 那怎么能 f
呢 ? 臣还要站在这东京 , 还要当这京官 , 还要葬送你们暮氏王朝呢 。“
叶白微笑 :“ 我岂能陪你死在此时 ?“
叶白慢悠悠朝前走 。
福宁殿好静 , 平时只有这三人行动的痕迹 。 而今日局势足够乱 , 外面的内宦们惶然奔波等候消息 , 谁也注意不到殿中正在发生的事 。 而叶白终于能走上前 , 踩着这
片片青砖 , 掀开珠帘 , 俯眼看那考皇帝喘着粗气 、 目光浑浊 、 连从榻上起身都没有力气的样子 。
真可怜 。
真可悲 。
叶白轻声 :“ 官家 , 想必此刻 , 你终于想起来了吧 ? 臣就是程应白 , 是本应随着程段二家一同死在凉城悲剧中的程家五郎 , 是你早年夸过麒麟子 「 的程五郎 …... 看到 j
站在你面前 , 我看到你额头上的青筋 、 脸上的冷汗 , 你怕极了 ?
“ 想必你终于想起去年八月的事一一你派我去查凉城的事 , 又派我为你的儿子遮掩 , 把罪全都推到赵铭和身上 。 赵铭和被你一手扶持 , 又被你亲手毁掉 。 而这种事 ,
在本朝发生了无数次 …... 难怪姜太储痛恨你痛恨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 难怪姜太储怨恨你们一家 , 愚你们全都死干净 。“
考皇帝瞳孔颤缩 。
路在榻边的暮灵竹从没见过叶白如此模样一一面上在笑 , 眼睛也在笑 。 可他看起来如幽魂如厉鬼 , 遍是苍白道是庚气 。
武力是刀 , 言语也是刀 。
叶白 :“ 你为何这样迷茫 ? 原来你也不知道姜明潮恨你的原因啊 。 官家 , 你真可
叶白俯下身 , 轻声 :“ 那你知道 , 此时此刻 , 整个东京都在发生什么吗 ? 你知道 , 所有人都在防着你死吗 7 “
考皇帝挣扎着要起身 , 他枯瘦的手握住榻泻 。 他看到小女儿傻了一般打着战栗 , 缩在床脚不敢动 , 而梁禄满头大汗 、 想喊也喊不出声 。 老皇帝虽年迈体虚 , 目光却锋利如电 , 怨怒地瞥视这个狂妄之徒 。
考皇帝满是后悔 。
他竟然让这个狂徒在朝中做官 , 竟然给予狂徒厚望 , 竟然在培养这个狂徒做下一任的宰相 !
他引狼入室 !
叶白眼中的笑意加深 , 他读懂了老皇帝的眼神 , 轻声道 :“ 我算哪门子 “ 狼 “? 恶狼都在你身边 , 被你喂养了十年 、 二十年 、 几十年 …... 官家 , 让我来告诉你 , 外面都发生些什么事吧 。“
考皇帝在暮逊造反的消息传来时 , 便被气病转来福宁殿 。 之后一则又一则的噩耗 , 总是隔着时间 , 总是传得不甚清楚 。 但是幸好有叶白这个混账 , 他清楚无比地告诉者皇帝 , 所有人都在忙什么一一
蔓逊忙着造反 。 可惜 , 江鹭反了 。 江鹭一心杀暮逊 , 最差也应该和暮逊同归于尽吧 ;
姜循忙着和她爹揩牌上桌 , 当堂叫板 。 整个姜府宴请的臣子和贵族 , 都会见证姜家人口中的罪孽 , 姜家的疯狂和皇室的腐朽 ;
三大禁军全部反了 。 殿前司指挥使已死 , 侍卫马军跑去姜家杀人 , 侍卫步军转去城门下厮杀 。 好好的上元节 , 天色将暗 , 黄昏将至 , 但昔年的华灯满街 , 今日是别想看到了 。
今日将血流成河 , 将人鬼同道 。 魅魅魍魉横行于世 , 而所有人 , 都在盼着老皇帝死 。
暮逊自然是希望他死的 , 他不死 , 暮逊怎么做皇帝梦 ; 叶白自然是希望他死的 , 他不死 , 程段二家的仇报到哪里 ; 江鹭希望他死 , 张寂希望他死 , 若他不死 , 这些谋朝篡位者就会死 ; 姜循希望他死 , 姜明潮希望他死 , 他不死 , 姜明潮的多年筹谋
叶白俯着脸 :“ 群臣也希望你死 。“
老皇帝厉声 : “ 不可能 ! “
考皇帝抖着要爬起来 :“ 来人 、 来人 …...“
叶白眸子静黑无光 , 笑容阴凉而诡诵 :“ 官家以为 , 我怎么能走到这座殿中呢 ?
官家以为 , 我怎么忽然意识到此时是摊牌的最好时机呢 ? 因为姜太傅暗示了啊一一
“ 今日大庆殿中的群臣 , 至少方才 , 就有人开始询问 , 下一任皇帝会是谁了 。 那几位臣子看着臣 , 臣偏而想到姜太傅去年便有的意动 : 姜太傅虽然不知臣到底是谁 ,
可他看出来了臣和你之间的仇恨 。 今日官员的安排是十分巧妙的 …...
“ 太傅没那么好拉拚的人 , 都在此时的姜府中 。 唯唯诺诺的没有主意的大臣们 ,
和几个平时与姜太傅走得近的大臣们 , 都在大庆殿中 。 他们早就想换君了 。
“ 姜太傅透露出些痕迹 , 让臣猜他对付那些皇子们的手段 , 让臣以此为借口 , 走过那些宫中禁军和宫人的眼线 , 终于走到了福宁殿中 , 走到了你面前 。
「 太傅猜臣有不臣之心 , 想用这不臣之心来对付你 。 他猜对了一一 “
叶白冷然 :“ 官家 , 臣也盼着你死 。“
“ 噗一一 “ 考皇帝张口便是黑血 , 让一旁的暮灵竹惶然落泪 , 也让叶白眸中兴技地燃起火 , 考皇帝喃声 ,“ 来人 、 来人 …...“
叶白淡漠 :“ 官家 , 不妨告诉你吧 , 江訾去过凉城 , 他在凉城做过将军 。 你让南康世子来掌管你新设的皇城司 , 本就是错 。 江鹭来东京第一日 , 就剑指东客 。
“ 他以前对你没有不臣之心 。 是去年八月 …... 你让我审凉城 , 你放任真凶在外造遥 , 你让替死鬼闭嘴 …... 他才对你失望的 。“
叶白缓缓行走 。
他的身形映在殿中那张足有半殿长的山水帛画屏风上 , 幽晦 , 摇曳 , 如鬼夜游 。
老皇帝瘫在病榻上 , 喘着粗气 。 他向暧灵竹伸出手 , 暴灵竹茫然地紧握住他的手 。 他示意暮灵竹能有机会跑出去喊人 , 而暮灵竹吓得发抖 。
叶白淡笑 :“ 官家 , 你亲自把信服你的臣子逼反 。 你逼反江鸯 , 就如你逼反姜明潮一样 。
“ 你甚至不觉得你在逼反他们 。 你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一一你是为了皇权稳固 , 是为了自己的皇位 。 你还觉得自己有一腔爱民之心 , 自己制止了太子的恶行 , 自己已经在准备换储君位了 。“
叶白回身看向他 :“ 可是官家 , 这大魏 , 不是你的大魏 。“
满城火烧 , 满城迷烟 。
这不应是上元节 , 这是中元鬼节才是 。 魅魅魍魉遍地走 , 刀影火海扑面来 。
蔚逊靓超张皇 , 振住自己腹部的伤口 , 浑身发冷 。
他在心中诅咒江譬 , 他被逼得已然无路可走 。 他无法回头 , 一旦造反失败 , 等着他的就是死局 , 他可能下场比他的弟兄们还要惨 。 他不相信姜明潮 , 可他此时只能按姜明潮给他安排的路走一一
带着卫士们一同逃 。
他将逃避大魏朝军土的追杀 , 沿着川路逃去西域 , 愚法子见伯玉 , 让伯玉帮自己一把 。 他掌控着伯玉霍乱阿鲁国的证据 , 而伯玉也会希望大魏朝的皇帝是他 。
蔓逊是有机会的 !
毕竟 , 他父皇膝下 , 是真的没有儿子了 。 而他父皇接入皇宫的那几个宗室之子 , 一个个实在年幼无知 。 他一个成年皇子 , 一个旧日太子 , 支持他的人必然不少 。
至于江鹭逼他写的 《 罪己诏 》...... 他可以杀光知情者 , 杀了江鹭 。 死的人多了 , 秘密总会掩盖住的 。
此时此刻 , 蔡逊满眼是杀 , 他必须得靠着这一腔荒谬的恨意和希望 , 才能说服自己堂堂一个太子躲躲藏藏 , 逃出皇宫 。 他在满城的厮杀间躲避 , 用斗篷盖着脸 , 席望隐姓埋名 , 平安逃出东京 。
“ 阿娅娘子小心 。“
蔓逊听到身后卫士的低语 , 他回过头 , 看到漆黑斗篷下阿娅雪白的脸 , 以及微隆的腹部 。
这让他更加看到了希望 。
他最正确的抉择 , 便是拼命自父皇手中保下阿娅 , 并且保住了阿娅腹中的胎儿 。 他是皇室正统 , 而且有阿娅的孩子在 , 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
只是阿娅心神不属 , 看着无比苍白 。 想必是被今日的血战吓坏了 。
蔡逊来牵阿娅的手 , 柔声安慰 : “ 别怕 , 等逃出东京 , 我们就安全了 。“
阿娅被他握手 , 手猛地一僵 。 她想到昔日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刑 , 愚到暮逊那漠然的 、 饶有趣味的眼神 。
阿娅抬头 , 望着他 , 压着自己的恨 , 茫然问 :“ 我们真的能出城吗 3“
蔡逊冷笑 :“...... 江鹭拿了那诏书 , 不出城怎么去收复他的凉城 ? 城门一定会开的 …... 我们只需等便是 。“
阿娅便想 : 那么 , 等出了东京城 , 暴逊就又平安了 。
这怎么可以 ?
阿娅沉默着 。
在暨逊眼中 , 在保护他们出逃的卫土们眼中 , 阿娅的虚弱只是因为她是女子 ,
只是因为她是孕妇 。 他们专心致志地逃 , 他们保护着太子殿下远离那些打斗的兵马 ,
他们离那唯一有开门希望的城门越来越近 。
他们已经看到城门影子了 。
蔡逊牵着阿娅 , 躲在一巷墙后 , 暗示自己身边的卫士去打探消息 。 暮逊焦灼不安 , 眼见那城门紧闭 , 怀疑是姜明潮早早安排好一切 …...
他那位考师 , 足智多谋 , 又做事从来不显山露水 。 那位考师安排很多后手 , 可是往往事到跟前 , 他才会意识到 。
为什么呢 ?
为什么江鹭不和自己同行 , 姜明潮也不和自己同行 ? 同样是恶 , 姜明潮和自己又有何区别 …...
蔚逊抱着阿娅一边躲藏 , 一边偶尔想起这一切 。 他不敢深想 , 他看到去打探的卫士奔自己而来 , 显然消息回来了 。 蔡逊打起精神 , 正要询问 , 忽然身子一僵 。
茵一
匕首从后刺入 。
狠辣的力道不是小女子所有 , 换人的角度若不经过训练绝不会一击即中 。
所以他不怀疑阿娅 。
但是他迟钝地回头 。
深巷幽长 , 天光暗暗 , 他看到的是阿娅落着泪的眼睛 、 握着的匕首上的血 。
匕首从他后背刺穿心脏 , 与身前的旧伤重发 , 共同来取他性命 。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座妄 , 让人不可置信 。 卫土们急急奔来 , 靓超路地的暮逊却仍不能相信 。
他仰着头 , 看着阿娅 。
阿娅被他搜着手 , 和他一同跪在地上 。
阿娅眼中流下泪 , 眸中的火与恨不再掩饰 。 她和他一同握着那把匕首 , 冷冰冰地看着他 :
“ 你是不是以为 , 一朝为笼中鸟 , 永世难以飞出你的樊笼 ?
“ 暮逊 , 你知道手刃仇敌 , 是什么激味合 7 1 “
蔡逊握紧她的手 , 不肯放她 。
他呼吸艰难 , 迟钣的痛楚开始席卷他 。 眼前变得模糊混沌 , 可他紧扣着阿娅不放 :“ 我 、 我喜爱你 …... 你难道不知吗 ?“
阿娅握着匕首的手发抖 。
泪水湾落在二人的手腕上 , 浓浊的泪 , 溃出一片血迹 。
阿娅声音低迷而失魂 :“ 可我恨你 。
“ 你喜爱的尽头 , 毁灭和宽恕并存 , 不分彼此 。 你以为我会选哪一个 ? 你希望我选哪一个 7“
阿娅眼中泪模糊视线 。 透过涨滤濂的视野 , 她看着奔向二人的卫士 、 看着城门前的杀戮 , 她慢慢地用阿鲁国语轻声 :
“ 这大魏 , 不是你蔡逊的大魏 。“
蔡逊怔愣看她 。
他终于明白了 :“ 你 …... 你没有喝下那些药 。 你都愚起来了 …...“
姜府之中 , 战斗不分敌我 。
姜循的红嫁衣上染了很多血 , 她原先坐的那张太师椅 , 早被禁卫军劈断 。 她欲纹丝不动 , 死在敌军手中 。 可她身边偏偏有人要救她一一
莫名其妙的简简 。
紧紧抓着她手的玲珑 。
姜循分明说过玲珑不想死的话 , 今日不要出现在姜府 。 可是玲珑不走 , 玲珑不走 , 还把简简卷了进来 。
姜循耳边听到玲珑的叫声 : “ 简简 , 这边 ! “
“ 咽一 “ 简简再一次挡住了袱向姜循的刀剑 。
姜循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
隔着满地鲜血 , 她看的人是姜明潮 。
姜明潮和她一样狼狐 , 但姜明潮身边也有保护他的卫士 。 姜循便觉得可笑 :
看 , 她爹不畏生死 , 可她爹不还是想活下去吗 ?
自然 , 不活下去 , 他怎么实现他的抱负呢 ?
不活下去 , 姜明潮怎么看到他筹谋了那么多年的战果呢 ?
所以 , 姜循觉得自己还是做对了 。
正如姜明潮猜的那样 , 姜循其实没有让苗疆少年给所有大臣下蜀 。 蜂又不是随街可见的虫子 , 哪来的那么多 ? 但是没有益 , 可以吓唱人说有 ; 没有益 , 可以用一些不伤大雅的药物代替 。
只要让众臣痛 , 只要让众臣相信解药在姜明潮身上就好 。
他们不就相信了吗 ?
姜府门开后 , 外面那些众臣的武士也来杀姜明潮 …... 只是被严北明那些禁卫军阻拦住了而已 。
无所谓 。 姜循此时已然看出 , 姜明潮本就想杀光今日姜府所有人一一
姜明潮要这些人不影响他的上位 , 姜明潮要这些人知道真相 , 又永远闭嘴 。
姜循又恍然意识到 , 叶白和她说姜明潮想与他合作 , 原来是这种合作 。 杀尽众人 , 做真正的 “ 伊尹 “。
不过姜明潮大抵终是要失望的 。
姜循唇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 , 与姜明潮对视 : 她没本事给所有人下蜀 , 但她却真的给姜明潮下了毒 。
那种姜氏夫妻给她的奶嫁嬉颜嬉嫂下的毒 。
玲珑亦要复仇 , 玲珑亦要为自己的母亲讨个公道 。 恶事做多了的人 , 凭什么坐享结果呢 …... 姜明潮不是想和叶白联手 , 想肃清朝堂重振朝局合 ?
姜循一定要让姜明潮在希望到来的前夕 …... 永远看不到黎明 !
父女二人敌对着 。
姜明潮嘱咐身边卫士后 , 便见严北明改了道 , 专心朝姜循杀来 。 筒筒自然是要保护姜循的 , 虽然姜循想死 , 可是简简浑噩间觉得 , 事情不应该这样 。
简简其实未必明白今日都在发生些什么 , 她只知道 …... 不能让姜循死 。
筒简拼尽全力来保护姜循 , 然而严北明武艺高强 , 一心要杀姜循 , 姜循又浑然不躲 , 欣然等待死亡 …... 简简绝望无比 : 她打不过严北明 , 她怎么救她 ? 怎么救她 ?
而在严北明的刀要刺中姜循眉眼时 ,“ 轰一一 “
姜府府邸大门 , 被马匹彻底踏破 。
严北明手中的刀被人从后挑破 , 姜明潮回身 , 玲珑惊喜振嗪 , 简筒路地喘气 ,
站在血尸间的姜循拿头一一
白袍玄衣 , 神色隽冷 。
昏昏血海间 , 他既像天神又如夜枭 , 带着兵马破门而入 , 骑马纵向她 。
江訾伏身马背 , 声音啃哑而高亮 :“ 循循一一 “
他朝她伸手 。
他颜抖地 :“ 循循一一 “
干刀万剑 , 白袍覆血 。
而血地中的姜循动也不动 , 只盯着姜明潮 :“ 这大魏 , 不是你姜明潮的大魏 。
福宁殿中 , 考皇帝趴在龙榻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
叶白如此刺激着他 , 在他崩溃至极 , 还要给他致命一击 :“ 对了 , 官家 , 你知道江鹭和姜循联手了吗 ?“
叶白面上笑诡异万分 , 幽晦万分 :“ 你知道那二人有私情吉 2 “
叶白太高兴了 。
他曾为那二人的私情而日夜难寐 、 满心焦灼痛苦 , 可若那二人的私情 , 让考皇帝如被雷劈 , 让老皇帝满脸枯白气息微弱 , 叶白只觉得大快人心 。
三年了 。
他第一次如此痛快 !
三年了 。
他第一次感受到血在体内沸腾流动的热意 。
叶白哈哈大笑 。
他的笑声在殿中沙哑阴沉 , 空空回荡 。 他面白如玉 , 文人之姿武人之骨 , 还有早已腐烂的恶鬼魂占了上风 。 他兴奋地痛快地 , 把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 , 把所有人的阴谋说出来 , 看这老皇帝如此痛苦 。
考皇帝泪流满面 , 说不出话 。
大口大口的乌血间 , 考皇帝看这恶鬼张狂无比 :
“ 你知道姜循和江鸯有私么 ? 知道他俩联手算计了你们一家么 7“
老皇帝喘着气 :“ 阿竹 、 阿竹 …...“
蔡灵竹颤抖着要去握老皇帝的手 , 叶白却站在蔡灵竹身后 , 幽幽笑 :“ 小公主 ,
难道你不想让他死吗 ?“
蔓灵竹朝前递出的手停滞住 。
考皇帝满目惨然 , 看那个恶鬼握住他的小女儿的手 , 看那个恶鬼扣住小女儿的脖颈 , 在小女儿耳边诱惑 :“ 听说殿下出自冷宫 , 真是可怜 。 殿下幼时必然过得不好吧 , 不然怎会都要及笑了 , 书都读不顺呢 ?
“ 殿下难道不恨你父皇吗 ? 你的悲剧 , 便是你父皇造就的啊 “
殿中睿了 , 没有灯火 , 暮灵竹仰头看着床希 , 觉得那里好像落满了灰尘 , 爬满了蛛网 。 所有的繁华都如旧梦 , 所有的恐慌亦如旧梦 。 它们在到来 , 它们又远去 。
叶白眼睛弯弯 , 看着老皇帝在暮灵竹缩回的颤抖的手中阉上双目 , 而他凝望着小公主染雾颤缩的眼睦 , 朝公主笑一笑 :
“ 别害怕 。 不是我们杀的你父皇 , 他是病死的 。
“ 殿下 , 你来摄政好不好 ? 这是我和姜太傅的主意 …... 我和你者师 , 都支持你啊 。
离城门只差最后一段路的深巷中 , 阿娅握紧匕首 , 看暮逊的血一点点冷下去 。
阿娅心口的冰凉一点点加深 , 畏惧变得浅薄 。
其实很多年前 , 她也骁勇善战 , 很多年前 , 她也不是旁人养在深宅只会唱曲的黄鹊 。
她亦有过勇气 , 亦有战力 , 亦有无限希望 …... 暮逊毁了她 , 摧折她 , 重塑她 。
爱吗 ?
谁知道呢 。
在暮逊眼中 , 阿娅笑了起来 。
他喜欢的小黄鹅 , 从不会笑得这样尕锐冷滚 , 又满目迷惘 。 他喜欢的黄鹄 , 不会和他一同握着这把匕首 , 继续朝他心口插 。 她更不会在他耳边低语 :
“ 你可知手刃爱人 , 是什么感觉 ?
“ 你是不是觉得玩弄他人命运很有趣 , 仇人变爱人很刺激 “
阿娅贴着他的耳 , 在卫士们终于赶来时 , 给了他致命一击 :“ 很多年前 , 我梦到我们共赴黄泉 , 而我 …... 为之兴奋战栗 ! “
蔡逊凉了的尸体被抛在地上 , 大腹便便的阿娅站起来 , 手中匕首朝着那些围过来的想为太子报仇的卫士们 。 她含着笑 , 整个人混沌无比 , 好像在哼着什么小曲 。
是呀 , 深宅黄鹄鸟的经历已经和她本身难以分开 。
她如坠噩梦 。
她在这个噩梦中已经待了太久的时间 , 她早已和噩梦融为一体 。 如今她手中的匕首先杀太子 , 又朝向这些武力干倍于孕妇的卫士们 。
黄鹄鸟阿娅的声音从来那样嘹亮婉转 , 而此时卫士们听到她哼着小曲 , 少女昔日婉转的歌声变得缥缈迷离 :
“ 行不得也哥哥 , 行不得也哥哥 。
“ 黑云盖野天无河 , 枝摇树撼风雨多 , 骨肉满眼各自他 。
“ 三年病损瘦到骨 , 还欲将身入纲罗 。 一身纲罗不敢惜 , 巢倾卵覆将奈何 7“
三年病损 , 骨肉分离 。 巢倾卵覆 , 回首无望 …... 黄鹄的曲声急促刺耳 , 拔至云霄 , 带着匕首一同迎向卫士们 :“ 行不得也哥哥一一 “
姜府中 , 江鹭的到来 , 让人何其迷惘 。
姜循怔怔地看着江鸯 。
当他第一次自马上朝她伸手时 , 她动也不动 。 那不是她的望想 , 那不是她的所求 。 今日大仇得报 , 她愿死在地狱 。 她早和叶白说过 , 她不愿得救 , 不求明日 。
她愿和姜明潮共沉深渊 , 拉着姜明潮一起死 。
而江鹭竟然不退 。
他应有满腔抱负 , 应为了收服凉城而做了很多筹谋 , 可他此时竟然闻入姜府 ,
竟然试图救他 。 当她根本不看他时 , 他也不退 , 他与那严北明迎战 , 他带着他的将士和禁卫军战斗 。
白袍在血中飞扬 。
姜循在万物荒凉中 , 看无可看 , 目光追随向江鸯 。
他坚持而无望 , 第二次朝她伸手 。
本应俊逸风流的郎君伏在马背上 , 马匹上也全是血 , 他瘦长的手指间尽是污秽 。 他脸上全是血污模糊 , 睫毛上沽着浑浊的看不清是什么的黏腻物 , 而他的眼睦明亮无比 。
身后有兵来袭 。
江鹭在马背上仰身后倾 , 一剑刺去 。
严北明高喝 :“ 江鸯一一 “
江鹭一言不发 , 转身便迎战 。
他悍不畏死 。
他其实和她一样不在乎死亡 。
血腥沾染裙褚 , 发丝拂面掠眼 , 姜循痴痴地看着江鹭 。 她目不转睛地看他在十军万马中周旋 , 看他不肯离开这杀得遍地狼藉的姜府 , 看她一次次朝她望来 。
干军万马避其风华 。
而他竟是一副非要救她的架势 。
在此之时 ,“ 哄一一来自皇宫的钟声直冲云霄 , 回荡天地 。
这是国丧 。
同一时间 , 一片冰凉物落在姜循仰起的睫毛上 。
下雪了 。
考皇帝薛了 。
大庆殿中 , 混乱群臣间偏然宁静 , 他们看着叶白牵着蒙灵竹的手 , 从曲折漫长的龙尾道与长廊尽头走来 。
殿中灯烛点起 , 火光在地砖上晃出扭曲的光影 。 看上去富丽华贵 , 实则阴冷空寂 。 大臣们有些没主意 , 有些早有主意 。 年少的公主如纸一般单薄苍白 , 全靠叶白掌控 。
叶白迎着蔡灵竹立在大殿前 , 蔡灵竹被一片凉意所惊 , 失神地拿起头一一
昏昏天幕 , 夜色已临 。
天降飞雪 。
旧朝如奔腾的河流 , 在所有人的阴谋诡计中一去不复回 , 朝着落日余晖处奔泻而去 。 天地弥漫大雾 , 暮灵竹站在旋涡之中辨不清方向 。
浮光明灭间 , 蔚色四合 , 大梦初起 。
而朝臣们站在暮灵人身后高呼 :“ 官家已荣一一
“ 公主摄政一一 “
东京上元节入夜 , 满城落雪 。
披着男式斗篷的姜芜躲在出城路的巷口 , 看城门那一方 , 张寂所带的禁卫军和关着城门不开的卫士杀得满地是血 。
城门在打斗中悠缓打开 , 张寂在遍地尸体间喘着气 , 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 但他不能倒下 , 他还要战 。
许多人要出城 , 许多人若不出城便会丧命于今日 , 而他心中所念的那个人 ,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 必须在今日出城逃命 …...
万般艰难 , 万般血光之下 , 雪花飘飘然落下 。
飞雪落在张寂的睫毛上 。
路在巷中的姜芜拙起脸 , 伸手接住天上落雪 。
下雪了 。
阿娅如今的样子 , 怎可能打得过那些卫士 ?
她腹部生痛 , 只打了几招便跪在地上 , 准备迎接敌人的击杀 。
她闭上眼 , 而飞雪淋淋自天上落 。
她恍惚中听到有人唤 :“ 安娅一一 “
是安娅 , 不是阿娅 。
她迷惘中拾起头 , 有一白衣小将自马上飞落 , 朝这一方的打斗纵来 。 那些卫士的刀剑要劈下来前 , 段枫身上的斗篷遮挡住了阿娅 。
视线被隔绝 , 眼前变漆黑 。
只感觉到雪香和郎君的怀抱 。
阿娅听到段枫从遥远记忆中传来的声音 :“ 我一直在找你回家 , 安娅 。 “
回家 ?
家在哪里呢 ?
幽深小巷 , 战斗麻木 。 阿娅被段枫抱在怀中 , 跪在飞雪夜中 。
山川异域 , 终会重逢 。
“ 循循一一 “
浑浊迷离间 , 姜循仰望着漆黑天穹下的飞雪 。
她如置身悬崖 , 又如迎立洪涛 。 她想朝前一步跳下 , 落雪却自天上飞下 , 温凉清意落她满怀 。 有清而哑的声音穿越时光穿越空间 , 再一次地传到她耳边 。
姜循偏地回神 , 又好像一直没有回过神 。
她站在已经被杀得半空的渗血院中 , 一身红衣 , 发丝凌乱 。
她是这世间最狼狐的新嫁娘 , 她凑望着那十军万马中朝她俯身 、 再一次伸手的江警 。
她不欲他救 , 不欲得到拯救 。
可天地飞雪让人神迷 , 可幽夜郎君眉目坚毅 。 他的眼睛像寒夜中淬了光的灯 ,
让满堂鲜亮起来 , 冷意驱逐 。
她在浑浑噩噩间 、 在自己也想不通的时候 , 朝前颤巍巍伸了手 。
严北明的攻击自马的另一侧袭向江鸯 , 姜循看也不看 , 江鹭也看也不看 。 江鹭用背着的那把剑挑了严北明头颅 , 热血朝她脸上湾来的一刻 , 他握住了姜循的手 , 将姜循自地上拉到马背上 、 拉到自己怀中 。
江鹭拥抱着姜循 。
整个东京都在飞雪 。
整个东京都在沦陷 。
整个天地都在崩塌 。
战火燎原 , 灯火无息 。 这是最安静的上元夜 , 也是最喧腾的上元夜 。 十军万马于后追杀 , 身畔所依的江鹭成为姜循的唯一依靠 。
茫茫大夜 , 三尺冰封 。 四野荒药 , 鬟马捕风 。 雪与血被抛至后方 , 马匹长嘶凉风灌面 , 姜循嫁衣披帛缠在江鸯身上 、 臂上 , 而他的血也染涨她身 。
猛风骤发 , 最后一点光被身后渐远的城门吞没 。 杀声咽断模糊 , 雪像扫帚一样包裹着二人 。 她埋于他怀中 , 手指紧扣住他腰身 , 一点点用力收紧 。
君主已背弃 , 凡人需自救 。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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