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第 98 章
逃出东京的一路风雪交加 。
上元节夜 , 除却东京 , 四方城驿皆有灯火 。 而江鹭一行人不敢停留 。
东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 新的秩序开始重建 。 十三匪带着诏书先行 , 诏书传遍西北之时 , 朝廷避无可避之时 , 江鹭才会稍许安全 ; 而在那之前 , 东京军马会一直追杀江鸯 。
皇城司跟着江鹭全反了 。
这风雪夜 , 大批兵马追随江鹭逃出东京 , 而身后追兵无数 。
逃亡一天两夜 。
一径埋于江譬怀中的姜循 , 在热血褪后 , 在脸颊被风雪吹得生疼时 ,
慢慢冷静了下来 。
以后怎么办 ?
她其实不应该跟着江鹭出来的 。
若她留在东京 , 她要么死得轰轰烈烈 , 要么可以见证姜明潮的死 。 而她一走 , 她便又给姜明潮留了喘息机会 。 姜明潮身上有毒 , 苟延残喘也罢 , 可姜循思量的是自己日后怎么办 ?
江鹭又要怎么办 ?
他真的要撕毁朝廷和阿鲁国的盟约 , 回到大西北收复凉城 ? 南康王府怎么办 ? 朝廷真的不会反过去对付南康王府 , 从而来威胁江鹭呢 ? 此时想必世人都会反应过来江鸯和南康王府的决裂是怎么回事 , 朝廷真的会信任南康王府清白 ?
还有她自己 …... 她一个毒入肺腑的小女子 , 没有死在最合适的时候 , 逃出东京做什么 ? 路着江鹰去收复凉城 ? 以她越来越衰弱的身体 , 她可以撑得
住 ? 难道要和江鹭来一段你死我活的爱恨交加生死相许的戏码 ?
不用了吧 。
她已经累了 。
姜循思量这些时 , 埋在江鸯怀抱中 ,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晕眩一一
她身体感到冰火交加 , 感到浮软 。 是那种诸事了却 、 大仇得报后的虚脱 。 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称之为解脱 , 还是疲惑 。
…... 所以她当时真的不应该跟着江鹭走 。
可是 , 当战火满天 、 血流成河的那时刻 , 当千军万马包围着他们又回邀着他们 , 当江鹭杀出一条血路 , 一次次朝她伸手时 , 她躲过了一次 、 两次 ,
她怎么躲得过第三次呢 ?
她是肉身凡胎 , 她如何不对那时的江鹭生出心动呢 ?
… 蛎然当时的心动 , 此时带来很多后续麻烦 。
姜循默默想着这些时 , 忽而听到郎君短促的 “ 吁 “ 声 。 江鸯一手勒紧马缥 , 一手托住姜循腰身 , 将她更紧地罩入他怀里 , 好不让她沾上更多风雪 。
长时间的不说话 , 让江鸯声音带着些砂砾磨损一般的哑音 。
有卫士骑马折来 , 喘着气 , 同样声音沙哑 :“ 郎君 , 弟兄们的马死了几匹 , 要不要歇歇脚 7“
被肇衣罩着的姜循 , 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重雾 , 嗡嗡的 。 她听到江鹭停了一会儿才说 :“ 前方一里地有一座废弃的梓潼神神祠 , 去那里歇脚换乘 , 一个时辰后再走 。“
姜循心想 : 梓潼神 ? 通常是川蜀之地供奉梓潼神 , 看来江鹭是绕了一团路 , 朝南走一截 , 才打算去西北的 。 他在川蜀安排了接应 ?
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 看来他早就想好了这一路路线 。
黑夜雪白 , 姜循被江鹭扯进神祠前 , 仓促地回头 , 扫了一眼黑魅魅中下马的兵士 。 她从里面捕捉到了披着肇衣 、 被冻得发抖的玲珑 , 料想筒筒应该就在附近 。
“ 砬一一 “ 才推开的神祠堂门被重新关上 。
废弃的神祠中没有灯烛没有篝火 , 只有蛛网与破旧的蒲团 、 塌了半边身的神像 。 雪光和院中烧起的篡火 , 勉强给姜循视野点了一重亮色 。
姜循看向江鹭 。
她心稍微一惊 。
他如雪妖 。
是那种半身都沾着血 、 血和雪融到了一体的雪妖 。
既晶莹剔透 , 又血污弯狞 。 战斗厮杀的痕迹在他身上凝固 , 他脸上既有渊得凝成冰水的血迹 , 又有雪粒和污尘混在一起形成的血痂 、 冻疮 。 他的一双眼在飞雪夜间 , 不见往日的清潘色浅 , 而是被染上了一重漆黑与夜火交融的幽暗色 。
阴鸯 。
残酷 。
不加掩饰的杀性落在一个温玉公子一样的美郎君身上 , 矛盾重重 , 既透着冶艳色 , 又让姜循这类熟悉他 、 了解他的人 , 都在一瞬间身子宛如被冻住般 , 被惊吓得心跳快一分 。
但这到底是江鹭 , 不足以让姜循后退 。
姜循只是怔望着他 , 无话可说 。
江譬垂目看她 : “ 没时间了 。“
姜循际一下眼 , 微有疑惑 。
大难刚过 , 他不见湿情 , 依然冷扁无比 , 抓过她的手将她朝他拽去 ,
拖着她走向那蒲团 :“ 委屈你了 。“
“ 委屈什一一阿鸯你做什么 ? 1 “
姜循声音变厉变调 。
江鹭拉着她 , 推她路在那布满尘埃的蒲团上 。 姜循赵超跪倒 , 浑噩迷茫间 , 便见江鹭跪在旁边 。 他幽黑又明亮的眼睦和她对视 :“ 时间仓促 , 顾不上更多的了 。
“ 但是你既然本就穿着婚服 , 而我袍上的血也可以充作婚服喜色 。 神祠在此 , 神佛俯视 , 你我便在此拜堂成亲吧 。“
姜循眸子骤缩 。
她未必完全意识到江警想做什么 , 但她刚逃避了一场婚事 , 她并没有立刻和人成婚的打算 。 而且 , 这里是什么地方 , 他们是在什么环境下 ?
冰天雪地 , 荒郊野岭 , 敌军在后 , 谁有心情成婚 ?
姜循沉下脸便要站起 , 然而江鹰扣住她后颈 , 压住她 。 她自然无法抗拒他的力气 , 硬是被他压路在蒲团上 。 姜循眼看他倾身而来 , 押着她便要一同路天跪地 , 当即暴怒 : “ 你放开我 。“
江鹭充耳不闻 。
他几乎不胁迫她做任何事 , 但他当真胁迫起来 , 不管不顾的架势 , 姜循无法抗衡 。 姜循百般挣扎 , 却仍是被他扣住颈 , 和他一同路了天地 。
江警淡声 : “ 一拜天地 。“
披帛染血 , 白袍浸污 ,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 磕到了一头尘土 , 呛得姜循发抖 。 发抖不仅来自呛 , 还来自愤怒 。 姜循打不过他 , 袖中匕首直接拔出 , 但她的匕首功夫本就是他教的 。 在他这个老师手下 , 弟子怎么班门弄斧 ?
姜循匕首挥不出去 , 被按在他怀中 , 她颤粥间切齿 :“ 我再说一遍 , 江鸯 , 放开我 。“
江鳟 :“ 别和我动刀枪 。 “
首被他拨开 , 扔在地上 。 姜循转身去捡 , 他从后扑来 , 将她重新搜入怀中 。 姜循张口欲喊外面的人 , 他早有准备 , 手挺住她嘴 。
姜循张口便咬了他一手血 。
他睫毛颤抖手指微跳 , 姜循因此心软而松口 , 可他竟然还不放开她 。
姜循开始担心他 :“ 你怎么了 ? 阿鸯 , 你哪里生病了吗 ? 你平时不会这样的啊 。“
江鹰眼普看着她 , 丝毫无退意 :“ 二拜高堂 。“
姜循眉毛跳起 。
不知是 “ 高堂 “ 二字 , 还是他的行为触了她的逆鳞 , 他手掌离开她唇后 ,
她张口便骂 :“ 你有病 ? 哪门子父母 ? 哪来的高堂 ? 不 , 我凭什么和你在这里拜堂 ? 我们什么关系 , 没有八拿大轿 、 三书六礼 、 明媒正娶 …... 谁跟你在这里玩过家家 7“
姜循再次要起身 。
半拉窗子被风吹得呼呼摇晃 , 雪从外间飞入 。 夜黑雪清 , 路在蒲团上的一对男女又抱又打 , 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梓潼神俯眼 , 慈眉善目地俯视他们 。
江鹭拿手间 , 她直接被他封了穴道 。
她动也不能动 , 满目愤怒 , 瞳视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 。
这座昏废神祠 , 这样紧绪的气氛 , 这样不合适的时机 …... 姜循满心抗拒 。
她的后颈被他冰凉的手按着 , 额头与他相贴 , 听他喃喃低语 :“ 你不愿意拜你的父母 , 是么 7“
姜循冷笑 : 她难道只是这个原因 ?
但江鹭就这样理解 :“ 那就不拜你的父母 。 我和我父母也已断绝关系 ,
我婚娶之事 , 亦全然和他们无关 。 这高堂二拜 , 你我便不用拜了 。 直接第三步一一夫妻对拜 。 “
在这一年的重逢中 , 姜循其实很多次见识到江鹭的坚毅狠废 。 可他大多数时候 , 都是温和的 , 心软的 , 宽容的 。 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并不多 , 但他此时显然情绪低到极致 , 已然紧绪得几分不正常 。
姜循心魂生出战栗感 。
铁一
他手掌扣着她 , 拖着她 , 搜着她 , 和她对路 , 硬生生对拜 。
之后 , 他解了她的穴 。
“ 唾一一 “
姜循一巴掌甩了过去 。
这么近的距离 , 他武功又这样高 , 她几乎不可能得手 , 但她得了手 。
姜循怔愣地看着他被打偏的脸 , 看到他脸上快速地泛红 、 肿起 , 看到他唇角被扇出了血迹 。 她不知是她力气大得将他打出了伤 , 还是他本就有伤 , 只是被她带了出来 。
姜循手发麻 。
她满目空茫 。
姜循看到路在她面前的青年郎君垂下睫 , 眼中血泪流下 , 淌入姜循心间 。
大殿骤寂 。
深黑的屋顶 , 深黑的山峰 。 神祠前卫士守夜或巡逻 , 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 神祠内一片寂静 , 让外面的玲珑路脚着急 。 山风乍起 , 院中的一重篝火避开雪 , 终于点亮 。 火星审起 , 溃上窗纸 。
飞雪落落从殿外飞入 , 落在他的灰暗血袍上 , 凝在她的姚红嫁衣上 。
二人面对而跑 , 她栩然地伸手去抚他脸上的血 , 他低头与她贴额 , 颤颤伸手援住她腰 。
夜光带着雪粒 , 在大殿上空漫扬 。
姜循哑声 : “ 你到底要什么 2“
江鹭闭目 : “ 我要我们是夫妻 ! “
荒野此景足够荒谬 , 又足够壮丽 。
上元节的杀戮过后 , 东京开始变得平和 。
已经一天过去了 , 叛军被捉拿 , 三大禁军将领死了两个 , 活着的张寂被扣押 。 姜太傅和叶白联手镇住满朝 , 商议新政 。 无论他们如何商议 , 摄政者都被一锤定音 , 落在了年少的暮灵竹身上 。
蔚灵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了 。
起初惶恐不安 , 后来渐淅生起一些希望 。
杜嫖容匆匆忙忙进宫 , 来见她 , 便被兴奋起来的暮灵竹拉搜住手 。
杜嫣容不见往日的优雅从容 , 发髻微歪 , 衣容有损 。 可她必须第一时间来见暮灵竹一一暮灵竹摄政 , 从姜府那本该死的贵族男女中及时救出了杜嫣容 。 而杜姜容又凭借自己的才智和姜明潮谈条件 , 救出了那几个和她一样无辜的贵族男女 。
杜嫣容不及回家 , 便着急进宫来找暮灵竹 , 便是想确认暮灵竹的安全 。
而寝宫之中 , 暮灵竹满目明亮 : “ 嫖容 , 我们有活路了对不对 ? 他们没有安排出来新皇帝 , 但是新皇帝就算从那几个宗室弟弟中选 , 鉴于他们尚且年幼 , 我作为父皇如今的唯一子嗣 , 还是得摄政 。
“ 我听闻 , 我大魏开国后那一二百年 , 也出过几位厉害的摄政公主 , 最厉害的一个 , 都要当上皇帝了 …... 我是不是也可以 ? 当然 , 我不是想逐名 ,
我见到我父皇和我兄长那样 , 我觉得他们治理国家治理得不对 , 我也许可以
杜婿容打断 :“ 阿竹 , 拒绝他们 。“
蔚灵竹怔住 。
杜嫣容大约是太累了 。 她颜色苏白无比 , 握着暮灵竹的手都在发抖 ,
她和蔡灵竹说话不复往日的温柔诱哄 , 而是干脆筒洁 :“ 你不是那块料 , 别和他们混 。 我想办法救你逃出这里 。“
蔡灵竹 :“...... 为什么 2,
杜姜容 :“ 阿竹 , 你连字都认不全 , 连书都读不懂 …... 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豺狼虎豹吗 ? 你知道姜太傅是怎样对付那些不完全依附他的大臣 , 怎样对付那些无辜世家子女吗 ? 若不是有你在 , 若不是我 …...“
她睫毛轻颤 。
她不敢回忆姜府中那肆无忌惮的杀戮 。
她是和平年代养出来的闺秀 , 她在昨日前 , 再如何慧贺 , 再读遍古书 , 也没见过那样赤裸裸的恶意 、 那样疯狂阴鸭的杀气 。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姜循被逼得疯狂 , 姜太傅被逼得更是没有了人性 。
禽兽会做出什么事来 , 谁能保证 ?
多亏姜明潮还求名 , 多亏杜嫖容还有暮灵竹这个被姜太傅推出来的摄政公主当好友 。 杜威容捡了一条命 , 又用 “ 写史 “ 来和姜明潮谈条件一一姜明潮求名啊 。
他不求当世名 , 求后世名 。 他需要有人记录下一切 …... 杜嫖容以此做交换 , 又保证那些贵族男女不将姜府中事说出去 , 才带着人平安离开那里 。
杜嫖容马不停蹄进宫来找暮灵竹 , 暴灵竹却一派天真 , 以为 “ 摄政公主 “
充满希望 。
杜嫖容 : “ 为政者 , 要么心性果决狠辣 , 要么才智过人斗压群臣 。 阿竹 , 你符合哪一点 7“
蔡灵竹轻声 :“ 嫣容 , 你可以帮我啊 。 你那么厉害 , 那么聪明 …...“
杜嫖容反问 : “ 为什么叶白支持你摄政 ? 他和姜明潮联手了 ?“
蔚灵竹跖蹈 。
她不想说出叶白的真实身份 , 可她也开始感到一阵后怕 。 蔡灵竹想了想 , 小声 : “ 我们可以 , 夹缝中求生存啊 。 我想治理好这个国家 , 想证明太子哥哥是错的 , 我父皇不问不管也不对 。“
她垂下眼 :“ 我父皇他们 , 害苦了很多百姓 , 是不是 ? 我想纠正这些错误 , 我想让暮氏王朝回到百姓信奉的年代 。 还有阿鲁国和大魏的和盟 …...“
杜嫖容 :“ 阿竹 , 你很善良 。“
停了一会儿 , 杜嫖容淡淡道 :“ 然而善良是这里最无用的 。
“ 他们不是真正拥护你 , 他们是拿你当傀儡 , 满足他们各自的欲望 。 你不要以为叶白是好人 , 也不要以为姜明潮是好者师 。 他们各有所求 , 只想牺牲你 …... 而我在救你 。“
杜嫖容声音带一丝颤 :“ 我是唯一想救你的人 ! 你不信吗 7“
蔡灵竹怔忡看她 。
蔚灵竹自然不会不信 。
可是一一 “ 我是暮氏王朝唯一的正统血脉了 , 我应该做公主该尽的义务
“ 不要被姜太傅哄骗 , 世人自然该尽其义务 , 可你在冷宫长了十多年 ,
没有人教过你什么 , 凭什么一朝就要把你推出去做傀儡 ,“ 杜嫣容握住她的手 , 拉着她走 ,“ 傀儡帝王没有好下场 , 傀儡公主更不会 。 我想法子带你出去 , 趁他们如今正忙着一一 “
殿门推开 。
黑夜之下 , 雪雾自天漫长 , 两排宫人密密等候在外 。
一左一右 , 各有官员当道 。
左边是叶白 , 文质彬彬 , 目含笑意 , 他一手推暮灵竹上位 ; 右边是姜明潮 , 儒雅从容 , 面有黑气 , 他带着群臣支持暴灵竹摄政 。
这两人等候在外 , 挡住了杜嫖容和暨灵竹 。 姜明潮淡淡看一眼杜嫣容 , 目光落到暮灵竹身上 :“ 深更半夜 , 殿下要去哪里 ? 做了摄政公主 , 殿下就不能如芹日那般肆意了 。“
蔓灵竹感觉到杜姜容在一瞬间的身体僵硬冰凉 。
蔚灵竹感觉到杜姜容一瞬间的无力绝望 。
在她眼中 , 杜嫣容是世上最聪慧的小娘子 , 什么也不怕 , 什么都有法子应对 。 可杜嫖容此时却没法子了 …... 暮灵竹朝前走 , 声音稚嫩带颤音 , 又清潘无比 : “ 我和杜娘子说些闺房私话 , 老师也要管吗 ? 老师和叶郎君找我做什么 ?,
姜太傅半眩回答 :“...... 国不可无君 , 正如朝中不可无臣 。 几位皇子过于年幼 , 臣要和诸臣商议新君人选 。 而朝中人手不足 , 众臣支持叶郎君做宰相 。“
蔚灵竹诧异 。
叶白朝她笑一笑 。
而姜太傅闸出这么大动静 , 他自己竟然没有做宰相之意 。
蔚灵竹确实不明白那二人的筹谋 , 只能含糊着应下 。 这一次 , 改为她握住杜嫖容的手 , 朝杜嫖容弯起眼睛 , 无声地朝杜嫖容做个口型 :
“ 我不怕 。“
… 她会努力的 。
蚀然杜嫣容不认可 , 但她还是想努力做个好的摄政公主 , 改善这一片乱局 。 而如果最后依然做不到 , 她也要想办法保护姜容平安 。
其余的 , 倒也没什么了 。
东京水测 , 悍臣遍地 。 蔡灵竹其实从未真正见识过 , 而今她想她应该要见识了 。 她忍住畏惧 , 带着一派天真的乐观朝前走 。
漆夜飞雪的长廊下 , 重重灯火如海 , 像昨夜的血流之景 。
年少的公主目光穿过姜明潮 , 看向那负手而立的叶白一一
她还没有长大 , 没有到可以对一个郎君生出倾慕之心的年龄 , 但她已
然见过他逼死自己父皇的那一幕了 。
叶郎君也许不是她想象中的叶郎君 。 程应白是死在程段二家的冤屈往事中了 , 还是仍有残魂留世呢 ? 逼死父皇 , 是他的开始 , 还是终点呢 ?
他会是她的朋友 , 还是敌人呢 ?
梓潼神神祠中 , 飞雪漫在半空 , 空荡落灰的大殿中 , 江鹭与姜循抵额对路 。
他在她耳边低语 , 而姜循终于听到了他的完整计划 :
“ 诏书会先于我 , 传到西北各域 。 我会在后吸引兵马 , 东京方向阻止不了诏书 。 诏书这两日就会传遍天下 , 大魏朝堂只能认亏 。 我会从川路入西域 , 去和我的兵马汇合 , 带着他们在西北诸将的相助下 , 一同收服凉城 , 搅毁和盟 。
“ 东京威压之下 , 西北诸将未必助我 , 但一定不会拦我 。 而我不缺兵不缺粮草 …... 我已经营三年之久 , 三年前离开凉城时 , 送那些百姓逃出大魏时 , 我们便已经做好了今日的约定 。 随我上战场的 , 有兵 , 有昔日凉城百姓 , 他们全是凉城故人 , 我要带他们回家 , 要带凉城回到大魏 。
“ 而收复凉城只是开始 , 不是结束 。 大魏朝堂不会善罢甘休一一诏书已下 , 阴谋败露 , 他们不能重拾与阿鲁国的和盟 , 不能将已经收复的凉城重新送出去 , 他们只能认错 , 只能接纳 , 可他们的威信受到挑衅 , 一定要有人为之负责 。
“ 若没有我在 , 撕毁盟约的怒火 , 会针对凉城 …... 可是我活着的话 , 我在凉城的话 , 他们便会针对我 。 无论是叛贼还是敌寇 , 东京都会把所有的错安在我身上 。 不管你听到什么传言 , 你都要知道那是假的 , 那是他们的敌意 。
“ 我可以成为收复凉城的英雄 , 但我必须是大魏的罪人 …... 我必须承受这些 , 他们才会放过凉城子民 、 将士 。 只要战火朝向我 , 其他人便是安全的 。 只要我死了 , 大魏才能真正接纳凉城 , 不会清算之前的种种偏差 。“
江鹭与姜循贴着面颊 , 呼吸间 , 姜循感受到他气息的冰寒 。
她一动不动 , 听他说下去 :“ 循循 , 你身中剧毒 , 本想求死 。 我毁了你的计划 , 你怨我 , 对不对 7 “
姜循猛地拿头看向他 。
他何其脏污 , 面容模粉 。
可他周身已经不复方才的庚气 , 江鹭平和无比地朝她笑一笑 。 一笑之间 , 他眼睦也跟着无意识地落下眼泪 , 模糊视线 。 他自己意识不到 , 姜循则看得目不转睛 。
江鹭平静道 :“ 我问过了 , 你的毒不是没有一点办法 。 你是有机会的 ,
只是你自己不要 …... 一直到三月 , 只要你入苗疆 , 去找那巫女 , 你都有活下去的希望 。
“ 循循 , 我会深陷在凉城泥沼中 , 会被朝堂的怒火吞噬掉 …... 没有人可以救我 , 我只剩你了 。
“ 他们对你太坏 , 而你报仇成功后 , 就不想活了 。 我只有把你带出东京 , 只有和你成亲 , 我才能把你逼到入苗疆的那一步 。 你一向心狠 , 谁也不在乎 , 可若是我和你有了关系 , 你也不在乎吗 ? 你必须解毒 , 必须活下去 。
你要记得 , 你我已然拜堂 。
“ 要么 , 我还没死 , 你来凉城救我 ; 要么 , 我死了 , 你来做我的未亡人 。
他早已说过 , 他愿为了凉城 , 付出一切 。
可他没有说 , 他亦愿意为了她 , 付出一切 。
姜循目光锐利 , 愤怒无比 , 伤心无比 。 她仰头怒视 , 手却环住他腰身兀自发抖 。 她心口绞痛 , 咬牙质问 : “ 为什么要这么做 ? “
姜循猜到了一些 , 喃喃自语 :“ 为什么要这么疯 , 为什么不放过我 ? 不是说给我自由么 , 这就是你给的 ? “
江鹭 :“ 我要救你性命 , 可我救不了一个求死之人的性命 。 我只有扭转求死之人的决心 , 才能救她 。“
姜循揪他衣领 , 眼中含着怒意的波光却泠泠似泪 :“ 凭什么这么逼我 ?“
他伸手抚摸她面颊 , 抹去她睫毛上的泪珠 :“ 只有你想活下去 , 你才有可能活下去 。 我要你来找我 , 我要你来转头救我 。 我要你永永远远地欠着我
昏殿迷尘 , 飞雪倾泻 。
江鹭路得挺拔 , 如雪塑如锋芒 。 他一只眼睦朝下流着泪 , 一只眼睦朝下渊着血 。 而这样的一双眼睛 , 全然吞噬姜循 , 摄魂一般 :
“ 我自困泥沼 , 深陷地狱 , 等你来救 。“
他援着她后颈 , 摩挚她肌肤 , 轻柔缙维 , 失神诱惑 :“ 你敢不来 ? 你舍得不来 7“
姜循在寒夜中骑上马 , 玲珑和筒筒带着零星几个卫士相随 。
姜循骑马在雪中长行 , 衣袂扬雾乱发迷眼 , 脑海中满是神祠殿中那路在她面前 、 闭目流血的江鸯 。
她的马术是他亲手教的 , 此夜她越行越快 , 越奔便离他越远 。
她忽然想到曾经的大相国寺疯狂的那一夜 。
他问她倘若有生路 , 她争不争 。 那时她怎么回答的 ? 她想不起来了 。
而今他把着她的手蒙着她的眼 , 竟然真的算计一切 , 一步步把生路送到了她的面前 。
代价是他自困深渊 。
他愿自困深渊 , 求她生志 。
长夜漫漫 , 雪迷人眼 。 她在飞奔的马背上无声呜咽 , 终是难以自抑大哭出声一一
“ 阿鸯 1“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循鸟我私自也觉得很带感 , 很喜欢 , 发一百红包 ~
我们鸟真的很爱循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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