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桐向前慢慢移动的脚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块,沒有规则的那种,她把桶和漏勺挂在腰间,然后弯下腰,咽了口口水,随后把手伸进了脚下这锅烂糊糊的“炖菜”里,沒过几秒钟,她几乎已经快要被冻得僵硬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引起她注意的不知名的东西,此时,章桐的举动已经吸引了她对面那三位同事,他们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开始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顾不上五脏六腑的翻滚,章桐抓住了那块长约五公分,宽约三公分的东西,死劲儿往外面一拽,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噗”,终于把它给成功拽了出來,脚下这些黏糊糊的东西现在在她的手套上开始肆虐了起來,到处流淌,但是,章桐已经顾不上了,赶紧示意上面的人打开了强光灯,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激动了起來,这是一片人体的前额骨,尽管已经碎裂了,但是那形状,章桐已经看得够多了,它弯弯的曲线向下延伸,形成了半个完美的眼眶部位,
章桐微笑着冲对面的同事们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发现如同一针强心针,大家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了起來,可能是分尸的时候,凶手沒有注意到这么一块细小的才只有几公分宽的人骨沒有被硫酸处理掉,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有人会跳到化粪池里去搜寻他们认为已经处理得很完美的东西,
当一切都忙完的时候,顾不得一身的汗水外加一股已经牢牢地钻进皮肤里的恶臭,章桐赶紧清理找到的东西,十三颗人的牙齿,还有一些软乎乎类似于肉的不知名物质,还有一些人的指甲,最主要的一点,发现了一些细小的人骨,这么多证据对今天來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收获了,
眼前是一堆特殊的尸体,或者说,叫“尸块”最为合适,解剖台上的东西加起來总共三公斤都不到,尽管经过了小心翼翼的清洗,但是,那股仿佛已经在人的鼻孔里扎根的臭味儿却还是久久无法散去,只是比起现场來,要好了许多,章桐感觉自己的鼻子不会这么疼了,
观看这一堆摆在自己面前的七零八落的证物是一件非常令人沮丧而且烦躁的工作,章桐仔细地辨认着手中的骨头碎块,尽管经过了化粪池里的污物的浸泡,但是,骨头坚硬的本质却还是可见一斑的,回想起王亚楠在现场所介绍的案情,很大一部分遗骨可能已经找不到了,犯罪嫌疑人作案时据说是使用了硫酸來进行毁尸灭迹,而手上的这堆碎骨头明显是人骨,在显微镜底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骨头横切面上人骨所特有的圈纹,但要辨别出它们各自属于哪一部分,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努力了五个小时,才确认了两块额骨、一小块耻骨、五块小腿骨,仅此而已,章桐不由得感到有些懊丧,
她把目光又一次投向了自己手里剩下的那些牙齿,牙齿,是人身体上保留时间最长的组织,还好这几颗牙齿都是很完整的,牙冠和牙根都存在,章桐努力抑制住内心油然而生的强烈的兴奋感,把这几颗幸存下來的牙齿分别提取了牙髓DNA,办公桌上已经有了那三位死去的发廊妹的DNA样本报告,那么接下來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最终跟她们作比对,这样下來很快就能够证实这些尸骨的身份了,
章桐对剩下的一些疑似人类肌肉组织以及人类指甲的不明物体也作了取样分析,越多线索,对于这个案子的顺利结案帮助越大,
很快,DNA检验结果出來了,那十三颗牙齿其中的九颗分别属于三个不同女性,剩下的四颗牙齿的DNA比对结果却让章桐大吃一惊,她再三查看着自己的DNA数据报告,并且又一次做了检验,结果却还是和前面所做的结果一致,章桐不敢再耽搁了,她回头对身后正在仔细检验肌肉组织样本的潘建说道:“马上打电话到刑警队,叫王亚楠赶紧过來,”
“你能确定化粪池里只有三具尸骨,”
王亚楠一脸的愕然:“沒错,他们也承认了,被害的是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发廊小姐,”
章桐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那三组你所说的DNA我都已经配上了,但是,我在当中检查出了第四组DNA样本,男性,也就是说,化粪池里的尸体很有可能是四具,而不是三具,”
“这不可能,”
章桐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DNA检验报告单递给了王亚楠:“我重复比对了检材,沒有错,”
“这上面最后一组DNA就是你所说的第四组吗,”
“对,是男性的,因为长期受到化粪池里的细菌污染,别的组织样本已经沒有比对的价值了,只有这几颗还保留有完整的牙冠和牙根的人齿,”
“我们必须尽快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应该沒有多大难度,”她重新又在显微镜旁坐了下來,一边查看那几颗特殊的牙齿,一边说道,“根据牙齿表面的腐蚀程度,这几颗牙齿应该是一到两个月前出现在化粪池里的,比那几位女死者要早一些时间,而其中一颗臼齿还沒有发育完整,表明这牙齿的主人应该在十八岁至二十二岁之间,”
“有沒有可能这个人已经死了,”王亚楠突然问道,
“不排除这个怀疑,因为一般人的牙齿如果掉落到化粪池里的话,应该是不完整的,尤其是在受到外力的因素影响之下,会出现断裂的状况,像这么完整的牙齿,齿冠、牙根都在,明显不是自然脱落的,和那几颗女被害者的牙齿相对比,几乎沒有外观上的差距,所以,很有可能这牙齿的主人已经死了,他也是被抛尸在化粪池里的,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尸骨自然分解后脱落的牙齿,所以显得比较完整,”
“我们该怎么确定死者的身份,就这么几颗牙齿,”潘建疑惑地问道,“好像线索少了点儿,”
“看來最好查一查失踪人口报案记录,我记得小言他们那边有个失踪人口DNA数据库,年初的时候破获了好几起拐卖儿童案,因为缺乏线索比对,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他们组干脆就申请专门建立了有关失踪人口DNA信息的数据库,只要有报案的,他们一般都会把失踪人口家属所提供的DNA样本数据输入在里面,我去碰碰运气,”说着,王亚楠拿起章桐方才递给自己看的DNA数据报告,“我一有线索就会通知你的,”
“对了,亚楠,李晓楠的案子有进展吗,”章桐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叫住了已经走出解剖室的王亚楠,
王亚楠伸手挡住了自己身后正要自动关上的大门,想了想,摇头说道:“暂时沒有线索,我的人在跟进这个案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回到楼上办公室,王亚楠把手中的DNA数据报告交给了助手,并且一再叮嘱要尽快知道结果,助手离开后,王亚楠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椅上,心里忍不住有些恼火,想想李晓楠的案子从案发至今,自己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沒有,毫无头绪,将近好几个月的时间,连一点儿投毒的痕迹都查不到,以至于每一次章桐在自己面前问起这个案子的时候,都沒有办法去正面回答,难道,这个急诊室的女医生真的只是死于意外,表面看上去是这样,可是,王亚楠的心里却总是疑虑重重,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会这么巧的,或许自己可以从刘建南和顾晓娜的死着手,换个角度看看,顾晓娜已经被证实是他杀,那么刘建南呢,顾晓娜临死前一再声称她丈夫刘建南是被人害死的,想想那些病历本上的疑问标记,还有李晓楠生前的护士徐贝贝所提供的那一长串死者的名单,刘建南就在那个名单上,王亚楠的心顿时揪紧了起來,
她迅速按下了内部通话按钮:“王建,我们马上去温泉小区,我要再看一看顾晓娜的家,你带上案发现场的照片,我们在地下停车场会合,”
半小时后,王亚楠和王建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了死者生前居住的家门口,小区保安阿成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他打开房门后,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房间,由于这里死过人,所以一时半会儿还转卖不了,只能就这么空着,而顾晓娜和刘建南的亲人在警方调查完后沒多久就已经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搬空了,
“这屋子多久沒有人來了,”
阿成皱眉想了想:“已经过世的屋主人的妹妹來过一次,是把钥匙交给我们保管,说有合适的买房人,就会带人过來要钥匙看房,时间大概是十四天前,那天是我值班,”
王亚楠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房间,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居室,装修考究,就像保安阿成先前所说的那样,要不是这里出过事,相信这种房子早就被人买走了,从顾晓娜的案子发生后至今,王亚楠已经來过这里无数次,可以说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所掌握的线索却依旧还是少得可怜,这一次,房间空空荡荡的,自己究竟该从哪里着手呢,
王建把公文包里的现场放大相片拿了出來,递给了王亚楠,王亚楠看着手里的相片,又看着自己眼前的房间位置,一一扫过去,她不由得锁紧了双眉,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完美无缺,沒有任何疑点,已经可以确定的是,顾晓娜是被人杀害的,但是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家庭主妇,生活中沒有任何仇人,也从不与人结怨,亲友关系也极其简单,那么,会是谁要她永远闭嘴,难道真的是她知道了自己丈夫刘建南的死非同一般,想想她临死前给章桐打的那个电话中所提到的要求,王亚楠心中的疑点更多了,她回头向保安阿成问道:“根据派出所的报案记录,顾晓娜的丈夫刘建南跳楼死亡的那一晚是你报的案,对吗,”
阿成点点头:“那晚是我值晚班,也是我第一个到达的现场,”说到这儿,他尴尬地笑了笑,“也可以说是我看着他跳楼的,”
“他的尸体是在哪个位置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