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注意的,”新田刚说完,后方就传來了敲门的声音,
“请进,”藤木回应道,
打开门走进來的是久我,他满脸疑惑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栗原先生给前台打來电话,让新田立刻去他的房间,”
大家不约而同都叹了口气,
“这么快又來了,”藤木说,“记住了,新田,不管栗原先生提多么无理的要求,你都要忍耐,”
“我知道,”新田低下头,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2210号房间里,栗原正板着一张脸等着他,桌上放置着从饭店借來的电脑,
“电脑怎么样,”新田问道,
“不太好用,因为机子的型号不一样,”栗原语气生硬地说道,“你给我惹了多大麻烦啊,”
在他心中,新田毁坏了电脑似乎已经是既定事实了,不,还是说他只是这么表现的呢,
“或许,可能是我处理不当,”
“承认这是你的责任了吧,”
“关于电脑毁坏的原因不好断言,但是,为了不妨碍栗原先生的工作,我会竭尽所能为您提供帮助,这是我的责任,”这些话,是山岸尚美教他的,
“好,不要忘记你说的话,”
栗原拽过旁边的包,从里边拿出一本书,出人意料地,那是一本英语参考书,
“这是一本英语解释参考书,里边刊登着大量的例文,”栗原把书放到桌上,继续说道,“你把全部的例文输进这台电脑里,”
“咦,全部吗,”
“是的,全部,你弄坏的电脑里,就全部都有,要不然,我会非常麻烦的,因为明天要用,”
新田拿过那本参考书,哗啦啦翻开浏览了一下,发现几乎每一页都登载了大篇幅的英文文章,
“一整晚都要录入这个吗,”
“是的,我不想听你说不愿意,你不是答应要承担责任吗,”栗原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
惨了,新田想,要是全部打完得花好几个小时,但又不能拒绝,而且仔细考虑一下,不是他自己输入也可以啊,
“知道了,我尽力而为,一输完,我就带到您的房间來,”
“带过來,说什么呢,你在这个房间输不就行了吗,”
“但是,”
“我是在命令你,不是你做就沒意义了,我不允许你找别人帮忙,”
“不过,这种事几个人分工,效率更高,”
“闭嘴,”栗原敲敲桌子,站了起來,“我说过让你一个人完成了吧,你要是有责任感的话,就按我说的做,明白吗,”
这完全是个人攻击,不是针对饭店,他的目的就是折腾新田,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栗原瞪大眼睛问道,“有意见,”
“啊,沒有,”新田低下头,下意识地,他眼神凝重了起來,
栗原看看手表说:“现在九点半,我要出去,你就开始吧,我重复很多次了,你要一个人完成,不要找任何人帮忙,”
“是,知道了,”
“你带手机了吧,”
“手机,带着呢,”
栗原拿过自己的手机递给新田:“用这个电话打一下你的手机,”
新田无可奈何地按照他说的做了,这时,他的内侧口袋里传來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好,”栗原取回了自己的手机,“确认一下我的号码,我会在外边不定时给你打电话的,不过,我会立刻挂断,你不用接,然后在三十秒以内,你用这个房间的电话给我回过來,别搞错了,是用饭店的电话打,”
新田眨眨眼,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那还用说,就是为了监视你,不让你去别的房间,或者是找人代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打來电话,你就不能离开这,”
“啊,原來如此,”
“别想糊弄我,沒用,好好干吧,”絮絮叨叨地嚷完,栗原就拿起房卡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但过了很久,新田都沒有缓过神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怒火中烧:为什么自己必须要遭受这种对待,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调查案件才潜入这家饭店而已,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栗原这么快就打來了吗,不过不是他,是山岸尚美,这么长时间了,她应该是担心了吧,
“怎么样,”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糟糕透顶,”新田把情况都跟她说了,他忍无可忍,不由得语调也粗暴了起來,“那个家伙,故意找我麻烦,那样的话,我就想要不要直接挑明我是刑警呢,”
“那可不行,不要贸然行事,栗原还不一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不知道,你就是找麻烦了,”
“话虽如此……”她的话确实在理,
“你等一下,我也过去,”说完,山岸尚美沒來得及等新田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左右,尚美就出现了,她仍然穿着前台职员的制服,似乎今晚又不会轻易地回家了,一想到这里,新田有些过意不去,
“这是高中英语,”尚美看到参考书说道,“他可能是学校的教师,或是补习班的辅导老师之类的,”
“不管是哪个,我都毫无头绪,”
“但是,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让人想到,栗原先生以前就认识你,”
“他还恨我呢,刑警这个职业总是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招人愤恨,”
新田刚说完,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來,这次好像真是栗原打來的,手机震了三次就自动挂断了,
新田拿过桌上的电话,给栗原的手机打过去,接通之后,一个冷淡的声音传入耳畔:“是我,”
“我是新田,”
“嗯,似乎你还在房间里,开始工作了吗,”
“刚刚开始,”
“这还差不多,我还会联系你,不要偷懒,好好工作,”
“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新田盯着电话摇了摇头:“完了,”
山岸尚美脱掉外套,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在电脑前坐下來,
“你要录入吗,”新田惊异地问,
“是的,我对电脑录入还是有自信的,”
“真是对不起你……”
“沒事,不用介意,虽然不能从这个房间出去,但作为警官,你也必须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这些就交给我吧,”从她低沉而又冷静的话语中,新田深刻体会到她作为一名专业饭店服务员的自豪感和责任心,
“那辛苦你了,”新田低下头拜托道,
不愧是有自信,山岸尚美的指尖在键盘上轻快地飞舞着,她指法娴熟,而且几乎完整无误地输录着长篇英文,
“太了不起了,”新田从她身后看了一眼说,“如果是我,单是输入个日语的报告就全是错误,”
“这比录日语轻松多了,因为不需要转换,”尚美一边忙着录入,一边回答,
“是这样吗,尽管如此,这些文章也很艰涩难懂啊,”新田看了一眼文章大意说道,
“是从哲学书摘取的吧,”
山岸尚美停下手上的工作,回头问道:“你能看明白内容吗,不愧是新田,”
“也就看个大概,”
“你擅长的不只是英文对话吧,”尚美这么说,是因为对新田进行饭店服务员培训的时候,测试过他的英文会话水平,上中学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新田曾经在洛杉矶住过大约两年,
“学校里还在教授那种迂腐陈旧的英文,刚回日本的时候,看见教科书,我记得当时还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从学校学的,是无师自通,”
“啊,可能有点,”
“对你这样的人來说,那些拼命教授应试英语的教师,应该看起來很滑稽吧,”
“不,滑稽,”说到这,新田脑海中起了异样的变化,他似乎感觉那些到迄今为止毫无瓜葛的线索如拼图碎片一般,突然完美无缺地拼合在了一起,大吃一惊之余,他又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失望,
“怎么了,”山岸尚美问道,
“我想起來了,”新田说,“那个男的,我在高中时见过,”
“教育实习,”说完,尚美侧着头,眼睛眨个不停,那是因为新田的话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即使是新田,也沒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吧,怎么偏偏是高中时代的事,
“在教育实习的时候,他是來教我们班英语的,叫栗原健治……吧,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不过记不太清了,时间大概有两周左右吧,”新田胳膊交叉放在胸前,探寻着很久以前的记忆,同学的名字大都能想起來,他现在还跟几个人保持着联络,教室的样子,窗外看到的风景,在某种程度上他也可以详细地说出來,
但是,提到教育实习就沒什么印象了,因为时间太短,除了一些美女,他们对实习生几乎不关心,而且,对早熟的高中生而言,他们也根本不把立志当老师的大学生当成大人,
尽管这样,还是有些事残留在了印象里,那是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班里來了一位教授英语的男性实习生,他头很大,大得跟他的身体不成比例,三七分的短发,眼镜腿深深地陷进太阳穴里,他一出场,学生们就对他评头品足起來,而且,有学生稍微指出他的错误,他就会立刻眼眶泛红地较起真來,这也成为大家的笑柄,
新田他们的高中基本都是好学生,几乎沒有打架的,所以,谁都沒有想过要暴力攻击这个有些奇怪的实习生,但是,站在讲台上,对学生们这种偶尔瞧不起的态度,心里肯定不高兴吧,这也是事实,
新田同年级的好朋友中,有一个叫西胁的男孩,他就是看教育实习生不顺眼的人之一,在课堂上,实习生要求西胁朗读英文,并给他改正了几次发音,西胁就生气了,说了一些挑衅的话,
“喂,这样朗读有什么意义吗,这是解释英文的问題吧,要是这样,默读就好了,弱智,”
实习生听到这个绰号,一下子就面红耳赤起來,
“朗读也很重要,因为你是在学习语言,”
“语言,这种英语平时是用不到的吧,要是能有助于英文会话,还可以理解,”
“有用的,是发音的练习,”
“发音,你说真的吗,”西胁望向新田,若有所指地冷笑了一下,
“什么,你有什么意见,”实习生问,
“老师,你就读一下,让我们听听标准的发音吧,”
“我吗,”
“是,你是专业人士吧,”西胁催促地摆了摆手,
实习生眉头紧锁,看向课本,他深吸一口气,流利的英语脱口而出,一听就知道,这是日积月累常年练习的结果,而且他读得也很流畅,但是,这也仅对日本人而言,
“好,好,读到这就够了,”西胁重新望向新田,问道,“怎么样,新田,这次读的英语,你能明白吗,”
原來如此啊,新田理解了朋友的企图,他要做的真是一件麻烦事,
“咦,怎么回事,”实习生不解地看看新田,又看看西胁,
“那个家伙是从美国回來的,所以英语说得很好,”
此时,实习生通红的脸骤然转白,同时眼角上挑,
“怎么样,现在作为美国人,你能听懂他的英语吗,”西胁问道,
新田向教室后面瞥了一眼,是指导老师,他应该是想來看一下课堂进展的吧,不过,他一直沒说话,
新田叹了口气,心想西胁有点过火了,然而此刻又不能辜负朋友的期望,实习生几周以后就走了,但是高中生活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那个,这次读的我听不懂,”新田说,“这么陈旧的英文词汇,在会话中也不会用到,”
“发音呢,”西胁执拗地问,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真的让我说吗,”
新田并不是存心开玩笑,但是他的回答,却让大家哄堂而笑,
“新田,你读一下,”西胁说,
“我,为什么,”
“可以吗,就读几句,我想听一下差别,”
周围的朋友也都起哄道,新田要是坚持拒绝,肯定会被大家说成是不识趣的家伙,
沒办法,新田就坐着叽叽咕咕地读了前两行,
西胁吹起了口哨,“果然,地道的英语就是不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竟然有冒失鬼开始鼓起掌來,
新田看了看实习生,他汗如雨下,就如同池中无法呼吸的鲤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完全不知所措,
新田的记忆,到这戛然而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那个实习生怎么样了,他沒有一点印象,他觉得指导老师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也不确定,可能记错了,他现在还跟西胁有來往,不过再也沒谈过那些事,因为提起高中生活,还有很多高兴的事可以回顾,
新田把这些都告诉了山岸尚美,她也饶有兴趣地侧耳倾听着,
“那时候的教育实习生就是栗原健治,”
山岸尚美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新田,
“你也有这种时期啊,也会做一些充满孩子气的恶作剧,”
“不是我带的头,我是因为跟朋友脱不了干系而被牵连的,你应该清楚吧,只有自己当好孩子也不行,”
“但是,那位教育实习生肯定受到不小的打击吧,可能会一蹶不振,也可能会恨学生们一辈子,”
新田一下子理解了尚美的意思,他身体向后一仰,
“等一下,你说栗原健治找我麻烦,是对那时的报复吗,别开玩笑了,那是我朋友鼓动的,我也是沒办法才做的,”
“或许吧,但是,栗原先生怎么理解的谁都不知道吧,他可能认为是你俩一起策划的,”
“别开玩笑了,”新田重复道,然后,他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因为参与了朋友的恶作剧,就被当作坏人了吗,但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沒有烦恼的必要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不知道我是刑警,这让我稍稍放心了,但我也不会让他肆意妄为了,”
“你想怎么做,”
“也沒想怎么着,只是让他停下來别在找麻烦了,”
这时,新田的手机又來电话了,是栗原,同刚才一样,震动了三次就自动挂断了,
“正好,”新田拿起桌上的电话,
他刚想拨号码,就被山岸尚美伸手遮住了,
“你在干吗,”
“你想跟他说你已经记起栗原先生就是那位教育实习生吗,”
“当然,我还想说,想报仇就应堂堂正正,不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山岸尚美目光坚定地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是饭店服务员,对服务员而言,即使客人是认识的人,只要对方不说破,你就不能说出來,客人有客人的理由,”
“等一下,那不就无法抗议吗,”
“是的,不能抗议,”山岸尚美怒视着新田说道,
新田默默地挪开她的手,开始拨号码,这时三十秒已经过去了,
“这么晚,”电话接通了,栗原立刻抱怨道,
“不好意思,我去厕所了,要是下次可以让我在一分钟以内回复的话,那就太好了,”
“发什么牢骚,话说回來,工作怎么样了,做到哪儿了,”
“两成吧,”
“你加快速度,來不及的话我可跟你沒完,”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新田一边摇头,一边把话筒放下,然后望着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