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一拜天地
黑雾中,墓道里弥漫着腐朽的气味,湿冷的空气贴在皮肤上,渗入骨髓。何月晟心中暗想,终于来了。
这墙壁上的,就是他泼的血。
就是他故意的,只有他才能知道墓穴的秘密。而且,只有自己能知道,张永鱼墓中的壁画绘制的是张永鱼力量的源泉一一也就是分成六片的菱花碎镜片,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张永鱼用它们为根基,缔造了恒州城,运转了整个叠空间。
六面镜子,现在两片在白沉星手中,另外四片一定在墓中。缺一不可。
所以他一定要拿到剩下的碎片,掌握张永鱼的秘密。这也是他破坏壁画的原因,反正不会有人察觉是人为破坏,都会以为是墓室本身而为。
谁会觉得诡异奇怪呢?
只是何月晟也没想到,那些羊居然能长出张兆的脸,前一次的时候他可没有遇见这么诡异的场景。
不过还好有桑小叶。
白雾飘过。
黑影悠悠。
扮演新娘子的张兆和扮演新郎子李武勇定定站在原地。身后的红灯笼一盏盏亮起,如同黑暗之中野兽的眼睛。桑小叶屏住呼吸。
这墓道里的人,好像变多了。
她看见了更多的……人脸……
果然……
红灯笼照亮了拎着它们的丫鬟的脸,一个个冷清清的不像话。桑小叶死死抓住白沉星的手臂,低声道:“不太对劲,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白沉星:"咱们好像又进瘴气了?”
桑小叶:“或者说,这才是张永鱼真正的墓?何月晟,你来过吗?”“没有。“何月晟虽然来过,但此刻头皮发麻,嗓音发紧,打量着四周。根据自己的经验,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多呆一会儿,那些拎着红灯笼的丫鬟就会扑上来,撕碎他们。
一一这才是他伤口的来源,他始终没有过得了这一关。幸好,自己身上带了糯米、白酒和香灰,可以顶一段时间,再不济可以逃。一直跑,一直跑,然后用香问路,就可以出去。他也想知道,自己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本事。桑小叶用手向黑暗处摸了摸,湿漉漉的墓道墙壁不见了……她扑了个空。
“这里边大了,小心,我们不在墓室了。"白沉星在她耳边低语,“跟紧我,别走丢。”
灯火昏暗,摇曳出鬼影般的斑驳光影。
桑小叶看清了,他们站在一处山林小路之中,两旁的荒草形成青纱帐,几乎比她还要高上半头。
树影在微风中摇曳,像无数只枯瘦的鬼手。夜空中的月亮是暗红色的,这是除了蜡烛之外的唯一光源。张兆和李武勇都不见了。
刚才还站在两人对面呢?
难道只为了出现吓唬自己?
桑小叶嘀咕:“邪乎。”
白沉星评价:“不算很吓人。”
桑小叶:?
白沉星:“比你玩的游戏好一点,不会突脸,挺好的。”一阵低沉的鼓声传来。
桑小叶转过身,看见一匹黑色的马哒哒走来,马上是高大的红衣服新郎官一一李武勇。
马下是一群跟随他的小斯。
李武勇身后是一顶红色的花轿,正从树林深处缓缓而来。花轿的抬杠上缠着鲜红的绸缎,四个身穿青衣的抬轿人面色苍白,步伐一致,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眶当。
马和轿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迎亲?
谁结婚?
别告诉我,是难兄难弟的?
不太妙啊。
桑小叶:“这是要结婚?”
白沉星:“是。但没人大晚上结婚。”
桑小叶:“"冥婚吧。”
“是。”
桑小叶;“啧。”
白沉星:“怎么?”
桑小叶:“他俩是直男吧,大半夜和冥婚?这种爱情可歌可泣。”何月晟:…
他总觉得桑小叶话里有话,在骂自己。
话音刚落,黑暗中冒出了越来越多的人。
凭空出现的,甚至连前摇都没有。上一秒还是空空的树林,下一秒人满为患。
那些人看起来轻飘飘的,估计都是纸扎的。小厮看见三人,纷纷绕过来,伸出手想要拉桑小叶胳膊。
一根根手指指甲锋利得跟刀子似的,看得桑小叶心惊肉跳,但仍然面不改色问道:“做什么?”
那丫鬟纸人还真的开口说话了,嘴唇鲜红得像刚咬破的血肉,声音高低错落,但也不像女孩子的声音,反而嘶哑而古怪,像一把锯子在坚硬的木头上嘎吱嘎吱的来回刮动:“今日是大喜的日子,送新郎新娘子回府呀。我们爷都来接了,快送你们小姐入洞房啊。入洞房啊!”为首的纸人一开口,身后的纸人全部捂着嘴笑起来。此时,一阵微风吹过。
哗啦。
轿子帘子响动。
一双惨白的手掀开帘子。
果然是扮演新娘子的张兆!
还真是他俩的婚礼?!
桑小叶就算见过世面,也没猜到真是这样离奇。她的目光刚落在张兆身上,忽然张兆开口,声音尖细缥缈。“花轿迎亲,红尘梦,
鸾凤相会,结姻缘。”
扮演新娘的张兆正在对着她笑,一股寒意倏然钻上脊椎。桑小叶屏住呼吸。
为什么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突然唱戏?
是…印度电影吗?
《歌舞冥婚》?
想不到这样一个粗旷的大男人,却能发出女人的声音。戏音刚落,“新郎"李武勇随即接唱,声音低沉沙哑。“良辰吉日,贺新婚,
一缕相思,莫闲愁。”
戏腔缥缈回荡,空气变得粘稠起来,桑小叶感觉自己嗓子里好像堵住了什么,难受得很。
她用手抠了抠,还好没有女人头发指甲。
“新娘子”张兆在听见自己“夫君"唱完后,撩下帘子,那轿子轻轻一歪,看起来要坐散了。
小厮高喊:“起轿喽!”
新娘起轿,一队人开始敲锣打鼓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小厮们一边走,还一边回看三人。
桑小叶有点摸不着头脑,就是在给自己看什么?这些鬼不应该扑上来,和她斗过你死我活吗?
白沉星:“跟上。”
何月晟虽然知道现在还不会发生什么,但想起自己上一次被这些纸人差点杀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觉得不太秒,冥婚没有活人能参加。”如果不小心,自己也会死在这里。何月晟着急暗想,这俩人真是不怕死,赶紧想办法啊!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白沉星反问:“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何月晟没说话。
桑小叶嘀咕:“跟着他们,我看看这婚能什么样?”三人挪动脚步。
前方队伍中,李武勇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面,然后是丫鬟、张兆的新娘轿子,最后是扛着嫁妆的小厮们。
一盏盏红灯笼顺着小路蜿蜒,一眼望不到头。跟着队伍走了五分钟,还没看到尽头。
仍然是黑暗。
树林间,偶尔刮过一阵阵微风。
敲锣打鼓唢呐之声弯弯曲曲回荡。
桑小叶脚步放慢:“有个问题。”
白沉星了然:“这里刚才走过。”
桑小叶:“是啊,又要绕第二圈了,迎娶新娘子不应该到府里吗?难不成他们要在这荒村野路迎娶?”
身后,何月晟咬着嘴唇没说话,他来过一次所以知道一定会碰见鬼打墙,但他又不能说,若是说了,这两人发现自己来过,肯定能猜想墓中被血染上的壁画也是自己动了手脚。这里根本没有出路,迎亲队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转圈,然后选了一个地方开始成亲。
当夫妻对拜之后,如果自己还没有找到“生路”,要么会被纸人杀死在这荒郊野岭,要么就看是谁跑得快。上次自己误打误撞离开,返回了墓道,逃了出去。如果这次没有这么好运该怎么办?
这俩人也不想想办法!
桑小叶看何月晟一直不说话,回头问道:“你怎么看啊,这是鬼打墙吧?你解决过鬼打墙吧。”
“这本就是墓,我怕是鬼打墙中的鬼打墙。"何月晟说。“哦,听起来不太好办的样子。“桑小叶揣摩着何月晟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狰狞,恐惧也写在脸上,表情有点过于丰富了。他来过这里?
难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事?
桑小叶拉了拉白沉星的手,白沉星稍稍点头。又跟着走了五分钟,在同一个地点转了三圈后,突然轿子停了下来。红灯笼一盏盏灭了,甚至连头顶红月亮的光线都变得暗了许多。白沉星靠近桑小叶,让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四周变得静悄悄的,只有纸人匆匆匆的脚步声,甚至连哭嚎般的风声都没了。
过了五秒。
突然有一道微弱的光亮浮现,红中带绿,仿佛鬼火。是两盏灯笼。
挂在天上的。
两人警觉地站在原地,不敢贸然前进。很快,眼前莫名浮现出了一座小堂,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建筑一样,明明那里刚才是个空地。小堂也是纸扎的,摇摇欲坠,月光几乎可以将屋顶照得十分透亮。整栋房子看起来都是红色的。堂前挂着一块匾额,匾上的红漆几乎剥落殆尽,写着“张宅"两个字。
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锣音。
蜡烛全部灭了。
就连头顶的月光也暗淡了许多。
周围又陷入了黑暗。
桑小叶往白沉星身边靠了靠。
白沉星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桑小叶:“小心身边。”
白沉星:“目前没人过来。”
三秒钟后,第一支蜡烛亮了。
随后,森林中又燃起了更多的红烛。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堂,转眼间多出了数个模糊的人影。那些纸人都换上了更喜气的红衣服,表情僵硬,动作机械地站成两排。
轿子和马都不知所踪。
张兆和李武勇站在纸人中间。
一一新娘顶着后盖头,新郎牵着新娘的手,但新娘和新郎是背对着小堂,正对着三人。
如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桑小叶、白沉星、何月晟身上。“不妙啊。”桑小叶盯着视线的压力,叹了一句,“这有点奇怪。”“嗯,但我不明白。"白沉星说,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出戏?究竟要表达什么?
何月晟后退两步,心中咯噔一声。
到了。
到了府邸了。
不,该走了。
何月晟身体在抖。
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如何从这个场景离开的话……绝对会死的!
桑小叶好似并没有觉得紧张。
小堂大门敞开,正中摆着一张乌黑的八仙桌,桌上点着两根红烛,火焰明明灭灭,照出桌面上的摆设一一写着"喜"字的红盒、一对黑白色的纸人,以及一碗尚未干涸的血水,血腥气混杂着腐臭味扑鼻而来。新郎突然开口唱到:“花前月下携玉环,清风晓月入绣楼。张郎低垂春愁重,一曲情长难言休。”
玉环?
杨玉环?
那张郎指的就是张永鱼?
桑小叶眯起眼睛,这是张永鱼和杨玉环的冥婚现场。看来张永鱼和白禀表一样,也对杨玉环的美貌不能自拔,想要占为己有。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墓修建在叠空间内,想要生生世世和杨玉环在一起。此时,新娘也娇羞开口接着唱道:“手执红绸遮半面,红纱帐暖鸳鸯梦。良人已许三生情,一杯交盏定终身。但愿朝朝与暮暮,千年共话似眼前。”语调婉转。
桑小叶舔了舔嘴角:“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白沉星:“什么?”
桑小叶:“我是他们的爹吗?为什么冲着我唱呢?”白沉星:…
白沉星:“好问题。”
不是字面意思,他好像有点明白桑小叶的意思了。唱完后,新郎新娘低头相视。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喊叫从堂内传来,仿佛穿透耳膜。
“一拜天地一一”
红烛的火焰猛地腾起,新娘和新郎跪在地上,冲着桑小叶的方向叩首。啪嗒。
盖头掉了。
红色绢布之下,露出血淋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