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Ribbon
chapter 65
故地重游,故人重逢。
乔希和梁砚西再次回到烟尾巷,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周满。周满褪去了曾经的学生气,现在的他身上有种精炼的成熟,似乎是工作节节高升,得到很满意的收获,眉宇间有种了然的宽阔。他在看见乔希开门的那一刻愣了下,但也只错愕了一秒,就恢复如初。因为乔希会出现在这里,又像是理所应当。梁砚西这个人爱憎分明,年少气盛时期,也只把那份沉甸甸的爱全部倾倒在乔希那儿。
只是没想到梁砚西那么傲的一个人,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找到了乔希。“好久不见。”
周满的视线往屋里看了眼,“刚听爷爷说梁砚西也回来了,想着过来看看,他不在家吗?”
乔希轻轻点头也回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她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和烟尾巷里的人脱节太久,但在朋友圈看到过周满的动向,他现在好像和周迎旭搅和在一起。
乔希所有的热情都付给梁砚西了,这会儿情绪平平,没什么继续寒暄的心思。
“梁砚西刚接了李东拾的电话,被叫出去了。“她顿了下,又接着说,“人都在李东拾家那儿,你要找他们?”
漆黑的眼底里全是桀骜与冷淡。
生疏礼貌下的赶人姿态。
“行,我待会儿过去看看。”
周满感受到她的意思,没再多说什么。
周满刚刚离开,梁砚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说自己有事得去趟医院,晚点才能回来。
乔希刚才在小洋房里看了一圈,这里没几样需要带走的东西,她问:“李东拾怎么了?”
电话里似乎是有个人在旁边嚎,听筒里有点嘈杂的噪音。梁砚西那边停顿了一秒,听筒里的那些噪声瞬间消音,他清冽的嗓音重新响起,“他吃错东西要去医院洗胃,你一起去不?”乔希拿上外套,看了眼李东拾家的方向。
“行啊。”
医院在南浔市区,多年轻人的聚集地方。
乔希重新戴好口罩,把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站在巷子门口等梁砚西开车过来接她。
或许是她动作太过干脆利落,李东拾躺在后座上捂着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哼着,“完了,梁砚西。”
“我完了。”
“废了。”
“梁砚西,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东拾的声色清亮,很有记忆点。
乔希扭头朝着后座看了眼,没吭声,皱着眉看了眼朝她看过来的梁砚西,手上慢慢扯来安全带系上。
防偷窥的车窗玻璃上升起一股潮湿的冷雾。梁砚西视线悠悠地看过来,似乎是耐心耗尽,轻笑了声,嘴上多了些刻薄,“没事儿,死了我帮你安排后事。”
李东拾捂着胸口停顿了下,转了个身重新躺着,中气十足地怒斥着他:“梁砚西你是不是人啊?”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现在是病号!”
“我是病号!!”
“请你温柔点儿对待病号成么?!!”
这一路上他都在捂着胃喋喋不休,直到发现车上多了个人才收敛了些。他和乔希也是老熟人了,在梁砚西的车上看见乔希,前一晚酒后的记忆缓缓回帧,他磨了下后牙,眼底又有些热。
那一刻复杂的情绪太多,心情五味杂陈。
但他现在难受,分辨不出那些细微的情感。李东拾又躺回座椅上,静下来没再说话,车里也跟着陷入安静一段时间。开往医院的这条路很顺,他们没在路上耽误多久,很快就到了地方。乔希一直没细问李东拾的情况,但陪同着一起看了医生她才知道,李东拾昨天夜里着凉发烧了。
他上午在小门诊那儿吊水退烧,医生建议连吊三天。但他急着赶回京市,早就订好了返程的机票信息,让医生开了几盒退烧药回去吃。
消炎药开的是头孢。
李东拾在便利店买了饮料带着,他回去也没注意,拧开瓶盖喝下去一口含有酒精的饮料。
甜水里的酒精味刺着味蕾,或许是从前看过别人吃头孢喝酒进去医院,被蛇咬过的痛缓缓凸显在他身上,他吓得激了层冷汗。李东拾尝试了遍扣嗓子催吐,那口水太少了,肚子里也空空的,他什么都没吐出来。
头越来越晕,胃里酸得难受,他想到梁砚西也在这儿,连忙给他打电话救命。
李东拾这两天的作息和饮食都很不规律,他的身体器官原本就在叫嚣着不适,所以反应会变得很大。
但他喝进去的饮料原本就不多,但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他多喝点白水催吐。
新年过去以后,医院的人还是很多。
乔希最近的热度很高,她今早出门的穿搭张扬,和梁砚西站在一起有很多人看过来,刚还有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过来问她是不是乔希本人。公共场合,乔希不想生事。
压着腔换了个调,摆手矢口否认了。
好在那个小女孩自己也不确定,挠了挠脸尴尬跑开了。李东拾这边的事情还没忙完,乔希不和他们站一起了,把口罩往上拉了点儿,掏出手机给梁砚西发了条微信。
【我去车里等你】
梁砚西那边大概是猜到什么,很快就回来个“好的"的emoji表情。地下停车场漆黑又安静,乔希坐在副驾驶位上,车门关闭的那一瞬,四周的噪声全被隔绝在外。
乔希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掌撑着脸,眼睛盯着窗外。那双平时眼底漆黑又神采奕奕的眼睛,忽然就暗淡了下来。乔希的视线模糊,不知道看着窗外的哪里发呆。李东拾的症状并不严重。
他知道自己在发烧,也吃了药,可在尝到那口水里含着酒精以后,反应得很快,立刻跳起来去医院看病。
是人都知道的常理知识。
没有人是傻子。
乔希从前愿意和梁砚西待在一起,除了觉得他有钱以外,就是觉得他这人聪明。
除她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他聪明,点子也多。可就是这么聪明的梁砚西,消炎药和酒精一起吃,把自己弄进医院。当年乔希和梁砚西的最后一面见得太匆忙了,两人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乔希被推上飞机,除了他生病以外,那些未说完的话更成了垫在心里的遗憾。
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他们重新在一起,也没人再提那个暴雨夜的事情。十八岁的乔希没时间去想他是怎么进的医院,更没机会问他。可现在旧事重新摆在她的面前,她就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梁砚西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也不明白他那段时间为何要赌气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组局一起玩。地下室很黑,看不到时间的流逝。
乔希不知道自己在车里等了多久,梁砚西和李东拾两个人才缓缓过来。李东拾不仅在发着烧,胃也很虚弱,脸上没气色,有种病中的虚弱感。梁砚西把他送到酒店房间,打了客房电话让人送些养胃的粥上来,李东拾没什么胃口,挖了两勺粥咽下去意思一下,吃完药就要睡了。梁砚西陪着他折腾半天,看他要睡了,没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他。他帮他关了房间里的灯和门,拿着手机订了南浔一家特色餐厅的包间后,直奔地下停车场。
乔希下午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脸上没什么血色,人看着有些憔悴,似乎没什么精神。
地下停车场很暗,乔希就这么坐在车里等了他很久,一直很安静。梁砚西系好安全带,侧着头问她:“饿了?”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他们还没吃饭。
乔希摇摇头,发散的情绪倏然调动,她视线一直跟随着梁砚西,看他系安全带,看他发车。
她眨巴了下眼睛,忽然问他:“梁砚西,六年前,你知道自己当时在发烧么?″
以前不敢提,也不曾刻意回想过的问题,她现在就是很想知道。想彻彻底底了解他,想两人之间的那条缝被完全填平。乔希问的问题很突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梁砚西知道她在说什么。
前灯亮起来了,尾灯的红光映在墙壁上,车还停在车位上没动。黑暗的阴影将两人笼罩着,梁砚西低下眼,在那道灼热的视线下,淡淡地开口,“知道。”
乔希眼眶瞬间酸热起来了,她胸口起起伏伏着喘气,声音也哑了下来,“所以你吃了药去喝酒?”
她眼眶变得很红,手上轻颤着。
可梁砚西没有立即反驳,他从来不屑说谎,他每分每秒的沉默,似乎都在应着乔希的那句问题。
车里静到只能听到双方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吸。在这一声声的呼吸声里,这些天的妥协和包容,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中毒的事情不是件小事,偏偏梁砚西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跟个傻逼一样做了。
乔希看着他的这张脸,胸口又气又疼。
她强忍着眼眶的酸,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梁砚西你是有病吗?”“还是你存心把自己搞成那个惨样让我看见?”似乎是想要通过硝、烟弥漫的氛围,将心底的那些酸涩通通压下去。乔希把腿上的包都朝着驾驶位上扔了过去,重物砸在梁砚西的身上,又掉下来,声音一连贯地清脆。
乔希心底的那口气还没消,“你当时还和别人一起喝酒,还跟个女的一起拍了张照片发出来。”
“梁砚西你怎么那么能耐啊,自己的小命看不重要,喝舒坦了又想到找我这个前女友了是吗?”
“还说什么十点半见面。”
“你怎么不等你死了再来找我??”
梁砚西没有反驳她,一直都没。
包砸过来他也这么硬生生地受着,他捡起掉在驾驶位中间的包,宽大的身体往中间移了些,长臂一伸,把乔希的手挎包放在空着的后驾驶位上。“希。”
梁砚西骤然开口,磁沉的嗓音就像是镇静剂一样安抚着乔希,她果然停下来不说话了。
车里瞬间变回了安静,车前小灯的光晕照在车里,乔希皱起的脸在阴暗的光影里,模模糊糊的,却又清冷倔强。
梁砚西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着,温热的温度相触,还是安抚她心底那层褶皱的意思。
他扯开安全带,往副驾驶位置靠过来了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都过去了。”
说完,又像是给她下了保证,想要彻底将这事翻篇,“以后不会这样。”乔希没之前那么情绪化了。
但她对梁砚西还是有气,有些抗拒地扯开他的手。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乔希直视着他的眼睛又问,“为什么跟他们一起喝酒?”
那双清冷的眼底藏满了执拗和认真。
乔希隔着梁砚西摸她的脸,她的手就这么扯着他,两人的手臂都横在半空中,虚虚的悬着。
她在等他的回答,一个遵从心底的真实答案。梁砚西似乎是觉得她这样的态度有些棘手,反扣住她的手轻啧了声。乔希立刻瞪大了眼睛警告。
那些字字句句的指责里,好像又都藏满了关心。任凭乔希骂着,梁砚西心底也没一丝的生气。可现在轮到他要说话,他无辜地耸了耸肩,语调里多少藏了些无奈,“希啊。”“六年前,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声音和思绪一样,回忆时变得有些遥远。
他说:“我想见你。”
早就过去的事儿,其实没什么好再提的必要。但她在问。
梁砚西在昏暗里对上她的眼睛,语气轻松,“你同学说,我陪她喝一杯,她告诉我你家地址。”
车内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安静。
心底的那片酸涩像海,怎么也荡不过去。
梁砚西刚想出声安慰,却突然感受到手背上砸上下来一滴滚烫的泪。那处的滚烫有些灼人,心脏处有种抽丝剥茧的疼,梁砚西难受得滚了下喉结。
他想要她开心。
哪怕是盛气凌人地骂他,也不要暗自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