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Ribbon
chapter 64
南浔的天阴着,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
冬风里带着潮湿的冷,像冰刃一样,藏在南浔的风中。宿醉后的脑袋有些疼,却也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些触觉,嗅觉和听觉都因黑夜变得尤为敏感,就像幻灯片的投放,那些画面又在脑海里过了一轮。
似乎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也要分出个胜负似的。在床上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
荒唐一晚的身上肌肉有些酸疼,嗓子也有些沙沙的哑。乔希看着床头摆着一杯水,也没客气,起来仰头喝掉满满一整杯水,嗓子的干涩才缓和了些。
她洗漱出去的时候,梁砚西在客厅里打电话,低着声,说着些公司项目的事情。
而外面餐桌上放着早餐,都是南浔特色早餐店的包装盒。乔希没打扰梁砚西,径直走向餐桌位坐下,拆起餐食的包装。桌上都是些乔希从前爱吃的东西,东西多,款式杂。反倒是梁砚西听见屋里的动静,侧头看见乔希出来,对着电话里低声说了两句,收掉电话走到餐桌前自然地接过餐盒拆开。他高峭的身影刚一靠近,就遮住了眼前的大片光。梁砚西低着头,冷白的脖颈处露出一排棘突,修长的手指在餐盒上动了两下,好看的青筋凸起在手背上。他把那盒生煎包推到她面前,又继续拆着豆浆,“吃完了陪跟我出去?”
乔希饿得不行,拿筷子夹起一块生煎,“行啊,我这几天剧组放假呢,正好也没事。”
她咬了口生煎,就咬了一点,怕胖,没敢多吃,其余还在用筷子夹着。她咀嚼的时候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眼,后知后觉地问:“去哪儿啊?”梁砚西长臂横着,把插好吸管的豆浆放到她右手边。“烟尾巷。”
他又说:“那儿快拆了。”
自从白露车祸住院,乔希直接从南浔回到南苔,从那之后再也没回去过。浔高的高三生返校日她没回去,谢师宴她也缺席没去,就像是完成借读的任务,和这座城市彻底摆脱联系。
梁砚西突然提到烟尾巷,乔希有一阵的恍惚。恍惚之余,她点点头,说行。
酒店工作人员已经把她房间重新收拾过了,卡卡也不知道被梁砚西丢哪儿去了,乔希回房间的时候没看见它。
梁砚西没提,她也没问。
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了。
外面结了层淡淡的白霜,估计是零下的温度。乔希眯眼看着梁砚西的休闲穿搭,去衣柜里翻了套颜色相似的休闲服换上。还和读书的时候那样,以一种低调的方式,暗暗在这个男人身上打上属于她的标记。
只要乔希站在梁砚西身边,大家就能看出他们是一对。这似乎早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梁砚西坐在沙发上讲电话,抬头看了眼换好衣服的乔希。又没穿裤子,脚上踩着她代言的品,是款毛毛外露的长靴。不是品牌方家的常规款,但她穿着就看起来年轻又时尚。还,特别配他。
梁砚西今天没带司机,似乎是觉得两人独处时间来之不易,他把卡卡丢在后座,自己开车载的乔希。
这些年南浔城市建设,到处都变得繁华。
但烟尾巷太偏了,这里没怎么变,门口那条街上还是有卖早餐的小贩推车,人似乎还是从前的那些人。
岁月在这里留了痕迹,青石板路上到处都是碎石,巷里瓦片也蒙了层灰和裂痕。
梁砚西牵着乔希,又把从前的那条路给走了一遍。烟尾桥也变得有些旧了,从前被梁砚西养着的那片池塘变得灰蒙蒙,看起来没了活物生存。
这里的人,似乎也随着时光流逝变少。
过了桥就是乔希从前住的地方,美玲棋牌室。棋牌室的门口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为了随时迎来客人,大门总是敞开。透过开着的门,房间里的麻将机一览无遗地出现在视野里。这会儿棋牌室里没人,屋里没有嘈杂的搓牌声,却有小孩的哭啼声。屋里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乔美玲抱起个小孩拍着后背轻哄。比起六年前,乔美玲的身形没怎么变,只是剪掉了一头长发。少了从前的刺,或许是因为在哄小孩,她身上多了些温柔的母性。梁砚西看她视线暂停,他挠着她手心心吸引来注意力,见乔希看过来,他下巴朝那边一抬,“要过去打个招呼?”
乔希戴了黑色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只剩一双清冷的眼睛露在外面。冬风吹过额前碎发,乔希摇摇头,“不用。”梁砚西的那间小洋房就在前面,她牵着他的手往院门口直直地走过去,她垂下眼睫说:“其实我和我姑妈关系没那么好,当初在这里,也是给钱的明面交易关系。”
感受到手心的片刻僵硬,乔希轻笑了下,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没事。”“我爸在我出生后傍到个富婆润出去了,和我妈离了婚,直接把我们丢在国内。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然后我妈对乔家那边一直持厌恶状态,所以这些年我们都没联系的。”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梁砚西介绍自己。就像是彻底把梁砚西当成信任的人,将自己隐私事情彻底告知。这是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梁砚西意识到这一点,低着头,漆黑的眼底化去平日的那些凌厉,视线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冬风吹得身上很冷,但好在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离小洋房还有一段,乔希身子半躲在他身侧,避着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挎他手臂上去了。
“我不欠她。”
“也没什么需要去打招呼的必要。”
梁砚西撑着手臂托着她,点头嗯了声,反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行。”“那就不去。”
小洋房墙壁上的痕迹更显老旧了。
没了人的居住痕迹,院里剩下枯萎的杂草,四处一片荒芜。屋里一直密闭,墙皮上反潮,空气里泛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当初毕业的时候,乔希把她出租屋里的东西都挪到梁砚西这里。后来返校,许多同学给乔希送了礼物和贺卡,全由梁砚西代收。现在乔希回来,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都该物归原主。李东拾也是这个时间回到巷子里,人刚到就打了电话过来找梁砚西。乔希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儿,就让梁砚西过去看他一眼,反正他们都没什么事,她就待在小洋房里等他回来。
梁砚西一走,偌大的别墅变得更安静了。
这些年梁砚西不在这里住,别墅没人,里面的格局和东西一直没变。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竞让人心底产生些怅然若失的酸涩。乔希没急着拆开那份属于她的礼盒。
而是待在这里,四处随意地晃了一圈。
从一楼走到二楼,这里全是她生活过的痕迹。因为家庭的关系,乔希适应能力算厉害,到哪儿都能活。但她其实一直都没什么归属感,在泰园的司家没有,在烟尾巷的乔美玲家也没有。
只能凭借生活水准来考究幸福感。
但真要算起来的话,当初住在梁砚西这里时,算是她度过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没人打扰,也没什么烦心事。
他那阵子也好说话,怎样都惯着她。
而这里,也是每次狼狈时可以疗愈的小小避难所。她很好感这里。
但也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梁砚西。
因为他这个人,就是个让人能安心的存在。乔希踩着楼梯台阶一路走上二楼,廊道的尽头是扇窄小的窗户,站在那里能看见乔美玲家的小阁楼,两两窗户对望。她刚来南浔的时候,她和梁砚西就在窗前彼此挑衅着。那会儿的乔希在南苔名誉扫地,又被白露赶出家门。她怀疑过自己,也怕白露就此将她丢下,每天都在压抑着情绪。所以她那会儿傲,也冷。自知自己不会永远待在南浔,也不想融入这里,于是冷着脸将梁砚西一次又一次推开。
但梁砚西这人也有意思。
任凭她怎么刻薄地对待他,他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那些未曾细思过的细节和爱意,在某一瞬间变得春潮泛滥。梁砚西喜欢乔希,他的爱意从来都坦坦荡荡。楼梯右手边第一间房是卧室,梁砚西从前就住在这间房。乔希也住过。乔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还是记忆里的那些东西,记忆里的景重现,就像是落灰的胶卷相片被重新洗印,心底像被羽毛轻挠了下,痒痒的。他们留在这里的生活痕迹太重。
不仅是浮在这里的表面,就连衣柜拉开,里面都是两人几年前的衣服。梁砚西这人什么都喜欢最好的,哪怕从京市转到南浔,他的生活也一直保持着自我态度。
他的那些衣服都很昂贵,偏这人品位不错,哪怕是几年前的衣服在现在看也仍然是帅的。
翻开抽屉的一层又一层,全是缠绵痕迹。
这间屋子,写满了乔希和梁砚西的故事。
乔希刚要关上衣柜,视线又被衣柜底下的盒子吸引到。她愣了下,稍加思索,记忆中的衣柜是没有这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盒子。抱着疑惑的目的半蹲在地上,把盒子拉出来,轻轻掀开上面的盒盖。盒子里最上面摆着的是个相机。
再底下,则是乔希高中时期的一些照片。
乔希转到浔高的时候,很快就在浔高的所有学生中出名。但最开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梁砚西,而是因为她本身。是转学生,也是位美得很客观的女生,成绩单也优越。可能高中生活太过枯燥无味,大家很容易被一些学习以外的东西吸引到注意力。
学校里不知道谁拍了张她的照片发在校群里,落日余晖的火红光线打在她的脸上,一张偷拍角度的照片,穿着供校感的外套。学生气息浓郁,清冷的气质出尘。
那两年大家受网络风气影响,大家举着手机喜欢拍些怼脸的搞怪大头照。乔希爱漂亮,却没有拍照记录的习惯,后来和梁砚西在一起,她参与MV短篇的拍摄,回来后梁砚西就拿着相机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梁砚西做事较真,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举着相机给她拍过不少好看的照片。
那些只在屏幕里成像的相片,此刻成了小卡集册。乔希来了兴致,一张一张翻看着青涩稚嫩的自己。相片里的乔希也有其余情绪的表现力,有在发呆的,也有皱着眉生气的,有偷拍的照片,还有偷拍被发现,乔希指着镜头生气的。而这些像活过来的相片,取景地儿全都在这个曾经讨厌过的南浔。那些眼泪和笑,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
乔希继续往后翻着,翻到六年前那张爆在网络的机车照。别人不知道那抹蓝色的背影是梁砚西,但乔希知道,那是她和梁砚西第一次碰撞较劲的证据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