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心机爹
闻鸢守在外面,只见那窗上两个人影渐渐合在了一块儿,后来又分开。她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真是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夫妻。
再晚一些到了休息的时候。
宋秋瑟散了头发,回头一看,李曜却仍穿戴整齐坐在窗下。他好像并没有要留宿的意思,也并不打算走。宋秋瑟随口问了句:“你在等什么?”
李曜回:“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宋秋瑟看了一眼时辰,说道:“再晚些宫门要下钥了,城里有宵禁,你还回得去吗?”
李曜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点头说:“也好,回吧,我在宫里等你。”说完他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宋秋瑟忍不住往外送了几步。
迎面一个侍卫从屋后转出来,在李曜身边耳语了几句。宋秋瑟心里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李曜回头看着她,依然如平常一般:“山上夜里冷,回去披件衣裳,别贪凉。这件事很快就有个结果,到时我接你回宫。”宋秋瑟压下心中的多疑,点头说好。
可是夜一深,那种即将有事要发生的感觉又萦绕了上来。宋秋瑟辗转了一会儿,坐起身。
闻鸢举着灯进来查看情况。
宋秋瑟问道:“宫里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闻鸢疑惑摇头:“宫里最近很安稳,东宫也无事,主子怎么了?”宋秋瑟摇头,说:“无事,明日再说吧。”李曜一人立马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宫。
可今日宫里却不太像样子。
东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李曜慢下步子,一进门,便见皇上的銮驾停在门内。厅中还比平日多点了几盏灯。
不仅皇上在,王贵妃也在。
李曜还在院中时,皇上就回头看向他。
隔着一片肃静的侍从。
李曜走进厅中:“父皇,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皇上深夜亲自来东宫,自然是要紧事。
四下一环顾,厅中还有其他人。
两位东宫良娣都跪在地上,还有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太监。皇上问太子:“你今日去哪了?”
那声音很冷漠,有一种帝王喜怒无常的意味。李曜回道:“儿臣今日应邀去了湫山下,看他们养的雪鹰。”皇上:“可那几位小公子早回城了,你何故耽搁到现在。”李曜道:“七妹的秋水山庄就在湫山上,儿臣顺道去看了看妻子,想接她回宫。”
皇上朝他身后一扬下巴:“人呢,还没接回来?”李曜道:“七妹的秋水山庄是个避暑的好所在,儿臣觉得让她多住几日也无妨。”
皇上气性起来,不轻不重将茶盏拂落在地:“为了多大一点事就冷落妻女,还把人送出去宫去住,朕不记得这样教过你。”李曜闻言便下跪请罪,没有丝毫含糊。
皇上道:“你如今成婚了,内宅人多了,也要好生管理,若是有太子妃在宫里帮你镇着,能发生今日的事吗?”
两位良娣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闻言齐齐一颤。李曜回望她们一眼,开口:“父皇,今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皇帝闭上眼揉着眉心,显然不愿多言。
王贵妃不得不出面,道:“是这样,今日你三弟来东宫寻你有事商议,恰好你又不在宫中,下头人也不知你去了哪,老三便想着等你回宫,不巧,王妁良娣今日浅酌了几杯,意识不清,把老三当做了你,行止有些孟浪一-”王妁连连叩首,却并不喊冤。
李曜望着她,蹲下身去,抬起她的下巴。
只见她唇角血迹斑斑,一张嘴啊啊作响,舌头已断了半截。王贵妃用帕子捂住嘴,道:“王妁自知有损皇家颜面,意图咬舌自尽,被及时拦了下来。”
李曜看向皇上。
皇上烦躁道:“别看朕,朕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地狼藉了。”一切只听皇贵妃说:“你三弟再待下去不合适,我让他去书房候着了,太子,毕竞这是你屋里的事,你看如何处置呢?”王妁虽不能说话,但是一双眼里却盛着无数情绪,她扫了一圈厅中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王娉身上,眼神沁出了恶毒。而王娉却只是低头垂泪,一言不发。
王贵妃叹了一声:“也是巧了,若是太子妃在宫中,必然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李曜对王贵妃道:“依贵妃娘娘所言,这事是已经查清楚了?”王贵妃道:“人证物证俱在,再清楚不过了。”李曜倒是很想听听这人证物证。
王贵妃便传来了三皇子的随身侍从。
那侍从言之凿凿,说王妁见了人就拖了衣裳扑上前,又撕又咬,言语浪荡至于物证,是一壶桂花酿。
王妁身上浓浓一股桂花酿的味道至今没有散去。李曜回身跪在皇上面前:“既然已经查明,听凭陛下发落。”皇上道:“朕说了,你自己房里的事,自己做主处理。”李曜略一顿,道:“今日之事传出去难听,请皇上护儿臣体面,将这两位王家女遣回娘家吧。”
皇上还没发话,王贵妃急开口:“太子要将二位良娣一同遣回家,这要让旁人如何想啊。”
李曜:“那贵妃娘娘的意思?”
王贵妃也起身跪在了皇上面前:“陛下,虽然这二人是亲姐妹,但此事另一人实属无辜,如此连罪的处置怕是不太好,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也给王家一个体面。”
皇上盯着他们:“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问朕要体面,要不把朕的体面拿走吧。”
这一句话落下,连屋外的侍从也跟着跪下了。王贵妃顶着盛怒道:“臣妾愿护皇上体面,请皇上恩准将王妁交予臣妾处置。”
皇上看向太子。
太子躬身道:“有劳贵妃娘娘了。”
内侍进门要将王妁拖出去。
王妁拼命挣扎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被内侍粗暴堵了嘴巴,悄无声息的拖了下去。
剩下王娉一人再度无声的朝太子叩首。
一片静默中,太子对她道:“你回房去吧。”王贵妃觑着皇上的脸色,皱起了眉头。
皇上一摆手,朝她道:“你也回宫去。”
这就是要和太子单独聊的意思。
王贵妃迟疑了一瞬,却也不敢耽搁,起身告退。从各处来的侍从也都接二连口口出了屋子,皇上带来的心腹公公在外头守住了门。
皇上一挥手,免了李曜继续跪着。
“今夜东宫好一场大戏啊!"皇上缓缓道。李曜:“惊动了父皇,是儿臣的不是。”
“你是故意的。"皇上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李曜却不似方才那般诚惶诚恐的样子,而是镇定道:“父皇说笑了,儿臣怎么可能故意给自己难堪。”
“你不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皇帝指着他:“你是放纵贵妃在你后院里下手,潜龙卫朕给了你,等于半壁江山都给了你,你早知晓贵妃要算计你的后院,你却将计就计,听之任之……呵呵,你还晓得将太子妃送出宫,免得她坏你的计划。”李曜轻轻叹了口气:“父皇。”他语气要比平时软的多:“路是她们自己选的,儿臣拦得住一次,拦不住第二次,儿臣不愿将精力用在与后妃的算计上,便遂了她们的愿吧。”
皇上睨了他一会,终是也缓和下来:“你是朕亲自教出来的,你的考量其实有道理,但是,太子,你应知晓,朕此生最厌恶的,便是用女子清白做攻讦的手段。”
李曜心心知这才是真正该跪得地方,立刻起身跪了:“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再不敢有第二次。”
檐下的风灯续了一回。
屋里的灯也熄了几盏,但皇上与太子不发话,便没有人敢进屋。皇上从书案上抽出了一卷画,缓缓展开,铺平在桌上。是一幅人面桃花的美人图,图上之人正是宋秋瑟。皇上道:“你画美人很有韵味。”
李曜站在一侧:“父皇谬赞。”
“听说你房里的这两个良娣,你从来没有碰过。“皇上又问。“儿臣想与妻子一心一意的相处。"李曜面不改色道。皇上把画卷起来,嗤笑了一声:“一心一意,说的好听,可是朕听说你也并没有很爱重你的正妻,常常在园子里就胡作非为。”李曜:“…父皇又是听了谁在乱嚼舌头。”皇上道:“女子也是需要脸面的,当年朕与你母后闹得再过分,也没在人前给她难看,你要懂这个道理。”
李曜背过身,在灯光暗处,脸色渐渐沉郁了下来。一提到敏皇后,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之间。皇上也觉得心心里没什么意思,再提点了一句:“绝不能有第二次。”听李曜在背后应了,他才离开东宫。
门没关,夜风灌了进来。
李曜走到了窗口处,长长的呼了口气,似是要把胸中的郁闷气也一同散出去。
不经意间,却见游廊尽头一道人影出现,慢慢走到了庭院中,然后跪下。是王娉。
李曜走出院子,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桂花气息。他看着衣裳单薄跪在青石板上的王娉,问:“贵妃娘娘带人走了?”王娉点头:“走了。”
李曜:″她有说如何处置你姐姐?”
王娉摇头:“她将姐姐带回了昭鸾宫。”
李曜沉吟了一会儿,对她道:“回去歇着吧。”王娉见他要转身,膝行几步上前,唤道:“太子殿下,你没什么要问的了吗?”
李曜站在台阶上,叹了一口气,又转身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好问的了,桂花酿虽然是甜酒,但毕竞是酒,回去让厨房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好好歇着吧。王娉猝然睁大了双眼:“殿下…”
李曜又多说了一句:“后宫的女人有一个通病,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皇上不是看不透这些伎俩,而是不想过问。贵妃娘娘今日犯了皇上的机会,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皇上如此盛怒。”
说完这些话,李曜进屋后便吹灭了所有的灯。王娉跪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屋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桌案旁边。
那是书房。
孟音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扶了她一把:“王良娣,回房去吧。”东宫如今只剩下了一位王良娣,也不必担心再喊错了人。秋水山庄中,宋秋瑟忽然夜半惊醒,抬头一样,门上两个人影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是女子,另一人却高高大大的,像极了男人。她立马起身,赤足踩在地上,步伐急切的往门口走去。门外那两人很是敏锐,倏地就不见了身影。宋秋瑟猛的拉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她屋里原本应该有人守夜的,可外间的软榻上也是空的。宋秋瑟站在门前,唤了一声:“闻鸢。”
闻鸢从另一侧的门旁走了出来:“主子,山上夜冷,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宋秋瑟看着她出来的方向,是厨房。
她缓了口气,道:“我刚才看见门外有人,便出来瞧瞧,原来不是你吗?”闻鸢平静道:“天快要亮了,我正打算去厨房做些点心,不知主子是见着了水,许是下人?”
宋秋瑟再次询问道:“不是你?”
闻鸢笑道:“如果是我,没有背着主子的道理。”宋秋瑟蹙起了眉头,狐疑的环顾四周。
闻鸢忽然搭上了她的小臂,用了几分力气。宋秋瑟回头看向她。
闻鸢冲她微微摇头。
宋秋瑟低了一下头,道:“或许是做梦了,没事,回去吧。”闻鸢提着灯紧随其后。
宋秋瑟缩回了床帐中,放下了帷幔。
闻鸢在帐子外头守了约有一刻钟,才将帐幔瞧瞧挑起了一道缝隙。宋秋瑟睁着眼望着她,拍了拍床榻,示意她进来。闻鸢这个时候也不客气,踢掉鞋子便坐进了床上。宋秋瑟还没来得及开口。
闻鸢便道:“他们刚走。”
宋秋瑟一阵寒从心起,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是指谁?”闻鸢悄声:“主子,长安的这些勋贵想暗卫的不在少数,他们都会在夜里四处打听消息。”
宋秋瑟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这里是公主的庄子。”闻鸢点头:“所以能进到这里的,绝不是寻常人。“她冷静的提出几种可能:“要么是公主自己的人,要么是宫里的人。”宋秋瑟:“宫里的人与你们不相识吗?”
闻鸢轻轻摇头:“宫里的人当然不可能全都是同一条心,皇上,太后,太子,后妃……全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宋秋瑟有些坐立不安:“看来宫里是真的出事了,所以才有人半夜来这里盯着我。"她眉头紧皱,果然预感没有错。她凭预感再次做出决定,道:“明日我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