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要孩子吗(1 / 1)

东宫春事 池星水 3193 字 22天前

第71章你还想要孩子吗

李曜定定地望着她。

二人的目光相触,随即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她不笑,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像是黯淡的天幕,星子都熄了,没有丝毫光亮,黑漆漆的。

李曜本不是个喜欢怀念往事的人,此刻却忍不住回溯从前。一一从前她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的。

以前的那个少女像是养在水晶瓶里的小花,生得干净纯粹,被她母亲尽心保护着,尽管周围的环境风雨飘摇,但她却娇嫩明媚,纤尘不染。可现在的她……

像是水晶瓶砸烂了,花落进了泥泞里,顺势扎根,原本的洁白染上了血一样的颜色,说不出的哀艳绮丽。她裹在盛装华府里,兀自盛开着,再也不需要阳光和水,罪恶也能滋养她。

人人都会变,她也会。

李曜很清楚,他就是砸碎花瓶的罪魁祸首之一。可是,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舍得将她拉入地狱的。宋秋瑟并不知他心里已经想了那么远,这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她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

她说道另一件事:“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插手裴家内宅的是非,还是要在裴夫人身上用心思,须得再逼她一把,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裴夫人,已经将自己与裴家视为一体了,只有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她才会下定决心,抽筋剥骨。”宋秋瑟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也想听听他的建议,于是问:“你觉得呢?”李曜没有出声。

他沉默太久了。

宋秋瑟忍不住皱眉:“你在想什么?”

李曜忽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是我误了你一生。”宋秋瑟在这一瞬间,不用多说便意会到他此话背后的深意。她一顿,抿起唇,平静道:“若是没有你,我这一生没有任何意趣…”打了个岔,她继续接上原先的话:“我已经暗示过裴夫人,她并非没有退路,你有机会抬举一下裴夫人的娘家,就当是安她的心了。”李曜仍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是空的,看着虚空中的尘埃,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送你那些玩弄心术的书,或许你狠一狠心,当真就能舍掉红尘牵绊了吧。”

宋秋瑟终于有了表情,她皱起眉,走到他面前。李曜靠在书桌前,身后就是椅子。

宋秋瑟抬手在他肩上一按,他便顺着她的力道,坐进了椅中。宋秋瑟也坐下来,坐在他的腿上,手臂环在他的颈后。妆花织金的云锦质地有些硬,贴在身上是冷的。李曜一把捏住她的腕子,认真感知着她血脉中的搏动。宋秋瑟盯着他,道:“你开始变得优柔寡断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会赢到最后吗?”

李曜慢慢回过神:“为何这么问?”

宋秋瑟:“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很不安,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最后你输了,我将一无所有。”

李曜心里那一阵平地而起的风终于停歇下来,他人也清醒了,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道:“想什么呢。”他揽住宋秋瑟腰,让她在自己身上坐稳:“我必不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宋秋瑟凝视着他,心想一一如果你非要给我点什么才觉得心安的话,那就给吧。

她不会再拒绝。

李曜站起身,宋秋瑟坐在他的臂弯上,被稳稳地抱进了内室。气氛到了这地步,是不该辜负。

但宋秋瑟今日实在没有好兴致,无趣地应付了一场,像是吃了一碗没滋没味的白米饭。

…许是吃的太多,还有些撑着了。

宋秋瑟拨帷下榻,换了一身柔软的绫纱素衣。李曜仗着屋里没有外人,直接衣襟大敞,紧实的腹部还挂着水珠。宋秋瑟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只觉得美极。孟音有事前来回禀,李曜没让她进屋。

隔着一道屏,孟音道:“殿下,睿王被禁足了。”李曜并不意外,只问:“何故?”

孟音:“听说是睿王在打猎时纵犬伤了人。”李曜反问:"听说?”

他手下的人从来不用这种似是而非的字眼。孟音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事情并非外人以为的那般严重,猎犬咬伤的是睿王同行的伙伴,只是个意外,且被咬伤的人也没有计较,皇上却发作了。李曜看了一眼宋秋瑟。

宋秋瑟沉默,心里却在想,假如此事发生在太子身上,皇上也会如此处置吗?

孟音退出门外。

宋秋瑟端坐镜台前,慢慢梳着头发。

李曜的身影在屏风后闪过,而后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宋秋瑟透过镜子,盯着他肌理清晰的小腹,动作慢了下来。李曜垂眸,与她目光交汇,随即挨近了一步。宋秋瑟侧了一下身,背对着他,开口:“我这几天忽然想到……旖旎尚未燃起便消散。

李曜不动了,安静听着她说。

宋秋瑟慢慢道:“寻常人家子嗣繁茂,儿女众多,难免有偏疼,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多疼了这个,就要冷落另一个……可民间百姓家里简单质朴,即便是争起来,也是为了些衣食银钱,天家却不同,争起来要命。”李曜点头:“是这样的。”

宋秋瑟心中既矛盾又疑惑:“可皇上身为人父,眼睁睁看着骨肉厮杀,他难道不会心痛吗?”

李曜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一动,便令她转身面向他。他道:“宫里论手足,依附的是母亲,而不是父亲,有句话叫一母同胞,同一个母亲所出的孩子,才算真正的同胞。不过……无论有没有兄弟手足,最终登上九五之尊的,都是孤家寡人。”

宋秋瑟:“为什么到了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变。”李曜几乎不加考虑便回答道:“因为那个位置需要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来坐镇江山。”

没有感情就不会有偏私。

臣民需要一个冷静自持的君主,不会宠幸奸佞,也不会任人揉搓,还需要他仁民爱物,匡济世道。

如此这般,应该是像水一样,柔软,又不可摧折。意识到这一点,宋秋瑟猛地发现,众皇子之中,最符合臣民心中期待的,果真只有太子。

且不论他背地里究竟是个什么秉性,至少表面上一派朗月风清,从未失过体面。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置,逐渐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宋秋瑟抬头仰望着他,眸光落在他的眉眼之间。这样一双含笑多情的眼睛,一旦失去了波动,该有多可惜。他用掌心挡住了他的视线。

宋秋瑟目光回落,数着他那些浅淡的掌纹。李曜轻叹一声,说:“你想得太远了。”

宋秋瑟只说了一句:“是,不该想那么多的。"再没有别的话。宫里的女人沉静下来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细算起来,只有两件事需要操心,一是夫君的事,二是子女的事。其实每座后宅里的女子都是如此。

宋秋瑟喝茶时磕碰出了一声清脆刺耳的动静。正在写字的李曜立刻望过来:“你心烦?”宋秋瑟是有些不耐烦了。

裴家的事不知还要拉扯多久,黏黏糊糊的,没完没了。李曜这时才慢慢记起她方才提过的事。

裴家……

李曜停笔:“事关内宅中事,无论如何处置,都得先过主母那一关。可你指望着女人之间内斗,那可有的等了,摊上提醒沉稳的,能不紧不慢斗上一辈子。”

宋秋瑟顺势又问了一遍:“那你的想法呢?”李曜不答反问:“裴夫人的痛处在哪里?”宋秋瑟:“裴家不干净,她怕真相败露,牵连到自己。”李曜:“错了。”

宋秋瑟:“如何?”

李曜道:“裴夫人冠了夫姓这么多年,她是裴家的媳妇,生养了两个裴家的儿子。”

他端过宋秋瑟方才喝过的茶,拈起一只金桔投入了茶杯中。宋秋瑟不理解他此举的含义,怔怔地盯着飞溅的茶汤。李曜用手指将金桔按到杯底,说:“只要裴家家宅稳固,裴夫人就像这枚金桔,永远逃不开禁锢,即便是溺死在其中,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命不好,她不会挣扎反抗的……

宋秋瑟目露不解,也不忿。

李曜却笑得凉薄,白瓷的盖子在杯口旋了一圈,他说:“因为她一旦反抗,便不可避免要冲击到家宅,和护卫家宅的人……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宋秋瑟立刻便明白了。

打蛇要打三寸,戳人要戳痛处。

裴家父子不能再一条心了。

李曜用绢帕擦干净了手,道:“裴家最近名声不太好听,皇上迟早会听说,裴家百年清贵,怕是维持不下去了。”宋秋瑟道:“我会让这股风刮得更大一些。”她起身正要去办事。

李曜忽然出声叫住她:“秋瑟。”

他极少如此郑重的唤她的名字。

宋秋瑟停在门口,回头望着他。

李曜坐在楠木椅中,长袖委在地上,他没有看她,而是低垂着眼,像是在琢磨心事。

宋秋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偏西的日头照进来,将宋秋瑟的影子拉长,铺在地上,一直延伸到李曜的脚下。

李曜目光在她的影子上停留了片刻,道:“你瞧,女人一旦生了孩子,便会处处掣肘……你还想要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