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匣(1 / 1)

第49章青丝匣

很快,他们便商议好,由亓官绥开启剑阵,苏予辞负责稳定云舟,容絮在一旁护阵,剩下两人则找准时机以脱身。

等他们商讨完,姜稚鱼人还呆呆的,站在一旁既不出声打扰也没参与讨论,提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其实在听到“黑域鬼劫”这四个字时,她便有些神不守舍,直到宿姜喊了她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姜稚鱼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又在发什么呆?"宿姜朝她抬了抬下巴,“问你要跟谁?”姜稚鱼小声道:"可以跟着你吗?”

宿姜没吭声。

倒不是不愿意,而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鬼劫一事非小,现在的他不一定能护得住,与其担心出了什么事,倒不如直接跟着别人。姜稚鱼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脑子里不自觉开始冒出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头垂得很低,鼻头一酸,眼里也慢慢蓄起了泪。还未等眼泪落下,亓官绥眉心微微动了动,直接道:“宿道友暂时护不住你。”

又不冷不淡地开口:“不若跟着容道友。”此话一出,宿姜并没开口否认,虽是默认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得知原因,姜稚鱼感伤的情绪一下子消退,原来不是要扔掉她。她偷摸摸看了容絮一眼,又朝着亓官绥小心翼翼地开口:“可、可以跟着其他人吗……”

听到这,容絮不由疑问道:“姜姑娘是觉得以容某的实力护不住你吗?”他歪头笑了笑:“还是说,因为刚才的事在心里对容某生出了记恨不满?”姜稚鱼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或许会拖累容道友。”容絮沉思片刻,那张略显阴柔的清丽面容恍然大悟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噢,明白了,觉得会拖累我,但不觉得会拖累别人。”姜稚鱼努力辩解:“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还不是很相熟……”“不相熟啊,"容絮微微笑,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来,“放心,总会有相熟的那一天。”

姜稚鱼默不吭声。

她就是觉得容道友好像在某些时候,会、会表现地有点不正常,当然,对她的恶意也有点大,让她有些害怕。

但她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否则也太冒犯失礼了。亓官绥在一旁,听完后已然清楚她话里饱含的害怕意味,于是道:“容道友性格虽一一”

停顿片刻,他用了个稍稍委婉些的词:“怪异,但总归不会伤害你。”印章链接里,苏予辞直接笑出了声:容道友,亓官道友这是拐着弯地说你不正常啊。

容絮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不小心说了一句鳖吗,又没直接说,亓官道友,气量这么小?

亓官绥:呵。

他没有理那两人,而是对着姜稚鱼淡声道:“就这么不愿意?”不待姜稚鱼回答,又继续道:“那你想如何,由我来护你?”亓官绥看着她,眉眼如同碾碎的冰雪,冷寂矜贵:“或者说,你想跟着苏道友?”

姜稚鱼就这么看着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知好歹了。有人护着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提一些让人为难的要求来?

难不成出来几天就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了?

其实容道友说得并没错,不过是看透了她的本质,而她又心里脆弱,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况且,她有资格吗?

像她这样软弱可欺又没有能力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听从他们的安排,依附着他们,这样才是她该做的。

很久很久之前,似乎就有人这么对她说过。胸腔里的心跳得缓慢而沉重,莫名有种钝痛,姜稚鱼听到自己缓缓地说:“可以的,可以跟着容道友。”

亓官绥目光下敛,长睫微微扫下来:“不是勉强?”似乎是觉得问出这种问题,最终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都丝毫没有意义,亓官绥沉默片刻,薄唇轻启,以一种平静又冷淡的语调陈述道:“既然那么怕,那就算了。”

手腕一翻,淡青色的灵光一闪而过,亓官绥白皙的手心里骤然多出一只深红褐色的木匣。

那木匣玲珑精致,四角镶着青色琉璃珠,不像是宗门法器,倒是很像闺中女子用的梳妆盒。

不做犹豫,亓官绥几步走到她面前。

抬手,从她垂落的发髻间勾住一根发丝,从中折断放入其中,又划破自己的手指往里滴了一滴血,才递至她面前:“拿着。”姜稚鱼抬头看他,微微瞪大眼睛,眼神里满是不解。亓官绥神色不变,平静地解释道:“你不是不想跟着容道友吗?这是青丝匣,你好好收着,若我没有及时护住你,便留你保命用。”言下之意就是,他可能腾不出手来照看她。而这青丝匣乃是他年幼拜师之际邱臻师叔赠与他的护身之宝,其灵力可供一人,勉强算得上一个小型传送法阵。

若有危险,开启法阵,青丝匣会自发将她传送到当下最为安全的地方,也算是做了另一手准备。

姜稚鱼并没有接:“给了我,那你呢?"她顿了顿,“你会有危险吗?”亓官绥垂眸,顺着她鬓角别着的小蝴蝶,望进那双水盈盈的杏眸里,淡声道:“我不需要,也不会有危险。”

他的确不需要,因为无论再如何凶险,他们身为修士至少都留有后手,也有能力自保,只除了她。

亓官绥收回视线看向桌角,借着烛火的光,能看清桌角的瓷瓶里插着一枝桃花枝,只不过放得太久已经枯萎了。

果然,被折断的花枝即便被照料得再好,等待它的也终究是枯萎、凋零。亓官绥垂首,不再看那花枝。

心中却想着,他当初愿意带着她,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好心,只是确保命定之人能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毕竞三月还是太久,等办完事带她回剑宗,匿留在他的居所,之后再寻了法子断掉这份突如其来的莫名姻缘。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听起来,荒唐至极。

哪怕,只是暂时的。

至于未来她愿不愿意同他回剑宗,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等到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已经从他眼中隐去,剩下的只有始终不变的凉薄冷漠。

鸦羽似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亓官绥看着姜稚鱼,用陈述事实的寡淡语气道:“放心拿着。”

苏予辞立在旁边,漂亮的桃花眼十分平静地打量着两人,靡丽的薄唇弯起,带着点意味不明,漾起一阵细微的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宿姜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们,舌尖抵了低左侧的虎牙,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语调微扬,少年冷声问道:“时间有限,不是要设剑阵吗?估计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完吐出一口气,直接将头偏了过去。

眼不见,心不烦。

容絮微笑道:“宿道友说得在理,我也觉得现在不是什么叙话的好时机,诸位觉得呢?”

面对旁人的质疑,亓官绥也不在乎,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不甚在意地轻轻说:“剑阵罢了,来得及。”

“呐,看来是我多虑了,不愧是玄衍剑宗首屈一指的天才。“容絮轻叹一声,微微侧首,烟紫色的瞳仁在烛光下看起来极为温雅随和。“容道友,顺便纠正一下,现如今剑宗年轻一辈第一人,乃我师姐时歆,亓官绥抬起眼,也跟着笑了一下,缓缓道,“褚师芮。”容絮屈指在手背上点了两下,惊讶地笑道:“是吗?”笑意未改,容絮耸了耸肩,意味深长道:"抱歉,记错了。”亓官绥语气清淡地说了句:“素闻容家少主博闻强识,不曾想,宿泱榜的名次竟也能记错?”

博闻强识?

对他来说,算优点?

他宁愿没有。

手指一顿,容絮在脑海里自我憎恶了片刻,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道:“谣传而已,不可信。”

看着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场面,苏予辞挑了挑眉,这次倒是什么也没说。

看来姻缘铃对亓官绥也不是没有影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容絮,又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是一向以俯视的姿态,轻视鄙薄着那群被身体意欲所控制又蠢如鹿豕的世家子弟吗?

难不成如今也成了他口中讥笑的那群未开化的野兽?苏予辞可不信,一个极致的权力至上利己主义者,会忽然之间被美色所迷。这可从来没有过,所以,是因为什么?

苏予辞手搭在木桌边缘,指尖轻点了两下,一丝极淡的笑意从他唇角边流泻而逝。

有趣。

等安排好一切,他们便打算离开。

姜稚鱼跟在亓官绥身后,在从容絮身边经过时,男人掀起眼皮忽然看了她一眼,姜稚鱼似有所觉,转眸,不小心与他对视上。那是一双十分标志的细长狐狸眼,瞳仁是淡淡的楝花紫。内眼角稍微下垂,外眼角轻微上扬,不得不说,很漂亮,和那张脸一样,漂亮到看久了仿佛就能把人的心神给勾走。只是,那眼神是憎恨的,怨毒的,冰冷的,充满着阴森冷酷的偏执,连带着浅紫色的瞳仁都泛起了黑沉沉的郁色。

姜稚鱼从未看过这样的眼神,里面仿佛藏着浓郁得如同怨鬼般连绵不绝的彻骨恨意,就像一一

恨不得她立即去死。

四周晦暗至极,黑沉厚重的戾辱铺天盖地朝她压来,她仰着脸,窥不见一隙天光。

窒息感一阵一阵侵略着她,不过一眼,姜稚鱼便脸色发白,心里瞬间充满了寒意,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手指捏紧了衣裙,姜稚鱼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跑了过去。盯着她的背影,容絮登时笑了一声,又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小声念了一句:“祸害。”

若非如此,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那张脸,可不看让人“惦念”,看久了又让人心烦怨恨,控制不住地想要弄死她。

“怎么办呢,"容絮闭眼,眉眼间似乎有些惆怅困惑,低声喃喃,“第三次了,想放过你的。”

怎么可能。

他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地笑。

脸上的笑容慢慢沉寂下去,容絮缓缓睁开眼,紫色的瞳孔充斥着冰冷傲慢,用低柔优雅的声音,一字一句:“是你,是你自己出现的。”这一刻,所有世家贵族的矜贵优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干二净。剥下那一身漂亮的皮囊,露出的是不为人知的、最真实的一面。寡情寡意,永远傲慢,矜贵,且自视甚高。就像现在这样,他垂眸,以一种挑剔脾睨的眼光审视着姜稚鱼的背影,语气平淡地总结道:“所以都怪你。”

悠悠叹了一口气,容絮以掌覆面,片刻后,他放下手,垂首,再一次摸了摸腰间的鎏金香囊,一双细长狐狸眼缓缓睁开。诡异,偏执,疯狂。

喃喃着,终于还是迟来了一句一一

“好久不见,姜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