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第62章第62章

长街上,秋风瑟瑟而过,巷子口的老槐树,叶已泛黄。唐国公府的马车,绕过老槐树,正欲前行,,却瞧见前头排起了长队。往来车马,皆以素色布帛,从车头层层包到了车尾,只露出车辕等必要之物。约莫过了大半刻钟,唐国公府的马车终得以停至右骁卫将军府门口。今晨天方明,右骁卫将军府报丧之人,头戴白孝帽,敲响了唐国公府的大门。

作为姻亲,因唐国公李渊远任荥阳、娄烦二郡太守,还带走了长子李建成从旁协助,唐国公夫人窦氏便亲自带着次子李世民,前往吊唁。大堂内,僧人着法衣,持法器,口中念着经文,长孙安业领着男丁披麻戴孝哭丧,只少了长孙无忌。

见此,李世民眸光一闪,趁无人留意,独自溜到了长孙无忌的院中,未找见人,却撞上了幞头管事。

逼着幞头管事送他去了长孙高氏的院子,院中长孙安业的夫人齐娘子,不守在灵堂,却找来了金铰匠欲撬开长孙高氏私库的门。“夫人,这锁恐一时难开啊。”

金铰婆子用唾沫润了兽牙起子,倒饬锁头。“呸,贱人,分了这么些家产给他们,还不乖乖将钥匙交出来。”齐娘子命丫鬟搬出了高夫人屋中的紫檀双面胡床,美滋滋瘫在上头,嘴里还嚼着烧火栗子,吐了一地壳,吧唧着嘴,骂骂咧咧道,“高府人怎来得这般快,府中定有奸细。”“夫人别气,那些皆是公家出,这嫁妆到手了,就是您的私房了。”一梳着双髻的圆脸丫鬟,跪着帮齐娘子捶腿,轻声应和道。而一墙之外的李二郎,得了长孙无忌的去处就回了前院,与母亲一道吊唁后,同随行小厮耳语几句,离开了右骁卫将军府。与此同时,齐娘子终是等得不耐烦,也懒得心疼这鎏金刻花锁了,直让几个壮硕的婆子撞开了门。

“来人啊,闹贼了一一”

院外忽而响起高呼,直嚷出了齐娘子的心声,在她幻想中被十里红妆填得满满当当的库房,竞只剩些不值钱的烂木架子。“有贼啊一一”

齐娘子气得纰牙咧嘴,没忍住顺着院外的诱导声,亦喊了起来。“快来人,抓贼啊一一”

“闹贼了,府中闹贼了一一”

见主子都这般吼,丫鬟婆子们纷纷响应,一时间,将军府后院声震屋瓦,响彻云霄。

“嚷什么嚷,定是你贼喊捉贼!”

同娘家一道回来的柯二嫂心头不痛快,正在院子里寻些花草发闲气,听着齐娘子的高呼,忙领了附近跃跃欲试想一探究竟的人,来凑热闹。她觉着齐娘子这猪脑子,是偷不出亦吞不下这些嫁妆的,但她既已下定决心和离,就定要将长孙家名声搞臭,才能得更多好处。本就怒火沸腾的齐娘子,哪受得住柯二嫂的污蔑,当即就闹得更凶了,叉腰与其对骂。

周围看戏的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声愈来愈大。堇娘子本在前厅迎客,正显示她转房婚嫁给二房后,仍是这府中的女主人时,就听闻府中耳目匆匆送来这消息,忙应声赶来。“三弟妹何故这般心急,快别嚷了,自个将物件还回来,都是公家的。”见齐娘子破口大骂,堇娘子忙上前劝道。

堇娘子心头有成算,嫁妆定是被长孙高氏,不知用何法子运走了,但若找她赔偿,她定反咬一口,只能先吃下这哑巴亏,保全长孙家的颜面,再看能不能从三房手中扣出些私房。

见两个敌对的嫂子竟联合起来治她,齐娘子当即反应过来一一定是她们二房提前吞了嫁妆,合起伙来诬陷她。

瞬时,气得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抖漏长孙家的腌赞,闹腾得愈发凶狠。堇娘子忙唤了家丁欲捂齐娘子的嘴,齐娘子发了狂,直接扑上来同她撕打,身后虎背熊腰的婆子们,亦将胳膊抡得虎虎生风。“打啊,抓她头发!”

“你忍得了她扇你?”

“咬啊,抓她胸!”

站在高处看好戏的柯娘子,死命撺掇着,拉着爱嚼舌根的娘子们呐喊助威。须臾间,右骁卫将军府后院,乱作一团。

而李二郎在同母亲回唐国公府的路上,便对其道出心头猜测。闻言,唐国公夫人窦氏,当机立断让马夫掉头,领着李二郎行至高府。高府大门两侧,素色帷幔从门楣垂落,朱红门扉亦被白帛覆盖。门童见挂着“唐"旌旗的四头马车停在门前,忙告了高夫人,高夫人亲自将他们迎了进去,心头却忍不住为观音婢焦急一一退亲的来了。

这边高夫人强颜欢笑着,邀窦氏进了大堂,那边观音婢正快活地同莫媚做美食。

昨夜,观音婢“夜惊症”平复后,莫娴特地为其把了脉,未见明显异常。历史上,在突厥侵犯唐边境的危急情况下,李世民继位方才十三日,仍执意隆重册封的长孙皇后,在他万般宠爱呵护下,却也只活到了三十六岁①。李世民下诏,修复天下名胜古寺三百九十二座为皇后祈福②,却仍没留住他挚爱的妻子,但至此他再未立过皇后,他挑选的大唐继承人,皆必须为她所出现世对她的早逝有诸多猜测,但提及最多的,还是气疾和生育。生育之事,现今防备为时过早,莫娴暗自在心头发誓,有她在,断不会让观音婢因此事而亡。

而气疾,却是能在幼年窥见端倪。

“观音婢,春日里有没有觉得喘不上气,胸口闷闷的?”她牵着观音婢,一面缓步朝小厨房去,一面开口询问。“莫姐姐是如何得知的,娘亲兄长我皆未说过!”观音婢惊讶地半张小嘴,杏眼如小鹿,瞪得滚圆。“我就是知道。”

莫娴笑着同她打哑谜,心头却是一紧,约莫是哮喘,但还需发病时把脉,方能确诊。

“观音婢有不舒服定要同我说,反正我能猜到,但猜着累的。”莫媚歪下身子,将脑袋靠在观音婢颈弯,故作虚弱,发丝挠着她的脖,逗得她咯咯直笑。

“为了莫姐姐少累些,我应下啦。”

小大人似的拍拍莫娴的发,观音婢欣然应下。行至小厨房,念着要帮观音婢调理身子,又瞧见祝娘子还藏了盒莲子,心头有了想法。

“莫小娘子,瞧甚?”

祝大娘见莫碉直往她橱柜里探,忙挡在她身前,嬉皮笑脸地问道。“祝大娘,心虚什么?”

似笑非笑地盯着祝大娘,瞧她这紧张模样,定是私自昧下的了。采莲子多在七八月,莲花盛开之际,摘一捧莲蓬,用剪子沿纹路剪开,取出莲子后,将莲子肉从厚厚的壳中挖出,就得了滚圆的莲仁。深秋莲子难得,祝大娘应是挪了小厨房,做吃食用的,晒干的莲子。“愈大愈难缠,心眼子随着年岁翻了翻,表小姐可不能学了去。”见已被她猜中,祝大娘开了柜,将藏莲子的食蛊塞到她手上,急切道,“拿走,拿走,今个又做什么好吃的?”

小厨房中众人闻言,皆是低头憋笑,也只有莫小娘子能治住祝大娘。祝大娘爱偷嘴抠门也就罢了,就好当着莫小娘子的面挪小厨房的食材,每每被抓住还要向莫小娘子讨,她们都疑她是故意的。因着也没真偷拿,莫小娘子懒得同她计较,心情好就做些美食打发了她,但若是当月撞见得多了,就会罚她月钱。

“会分你一口的,先把这莲子洗了。”

将莲子盒塞回祝大娘怀中,唤明柳向赵妈妈要了些茯苓。茯苓有利水渗湿,健脾之效,能治心心神不安、惊悸失眠等③,尤是观音婢昨夜发作了“夜惊症”,更为适用。

念其还在孝期,她特意选了粳米作主料,将研磨成粉的茯苓加入后,又倒了莲子、黑枣、黑枸杞进去,还添了勺蔗糖。祝大娘眼力不错,颇为识货,欲藏的莲子竞是建莲子。建莲子个个圆润洁白,色如凝脂,炖入茯苓粳米粥中,稍炖即熟,久煮不散,如真珠浮海。

炖好后,先送出些至高母、高夫人和长孙高氏处,又盛了钵用冷水镇着,剩的便让厨房众人分了。

祝大娘这些年回回吃滚食,没将她嘴烫烂,反倒是练得越发厚皮耐烫,大快朵颐,倏忽间就将自己那碗一扫而光,又去围着倪大娘。这般,莫娴是不行的,观音婢的脾胃更不适宜吃烫食,待莲子茯苓粥镇得温温的,她们方一道用了膳。

莲子粥的香甜绵密,混着茯苓的清香,让观音婢吃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身子也越发松快。

“夫人,莫小娘子送了粥来。”

正在大堂迎客的高夫人,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还邀了窦氏和李世民一道品尝。

“不值两个银子,胜在味道好,出自娴娴之手,还有调理之效呢!”想着莫媚的本事,高夫人忍不住炫耀,本是为拖延时间,现下是真心盼他们试试。

“早便听过莫小神仙的神通,自是要尝尝的。”窦氏闻言亦极感兴趣,她最初是从世民口中听过莫媚,只现今孩子们皆大了,自要避嫌,谁知这莫小娘子竞在长安城闯出了名号,连她都在容焕阁办了年卡,只是难凑巧同其遇上。

不久前,还听闻她又擅接生,日后若儿媳有孕,定要请了她来。一面在心头暗暗盘算,一面细细品尝,软糯香甜,唇齿留香,令人欲罢不能,最妙的是心头的烦躁渐渐平复。

方才被世民告知,长孙家竟做出将孤儿寡母赶出府的荒唐事,怒火难当,半刻也等不及就来了高府。

如今心头终是舒坦了些,窦氏稳了稳心神,请高夫人派人将李世民送至长孙无忌处顽后,同高夫人聊起此事:

“多有冒昧,听闻现今长孙夫人回了高府?”“确是如此,遇这番变故,还是离了那伤心地罢。”用了茯苓莲子粥的高夫人,亦平和了许多,颔首回道。她并未言及长孙家的无情无义,长安城中有心心的人家一打听便能得知内情,无需她画蛇添足地卖惨。

见此,窦氏暗自点头,高夫人是个心心有定见的,观音婢在高府养不歪了,只是没了阿耶.……

“那这婚事一-"见窦氏陷入沉思,高夫人只好主动问道。听罢,窦氏歉意道:“婚事自是不变的,也怪我方才未直言,竞让您忧心。″

抿出高夫人言下之意,窦氏忙解释道,她自不是那般目光短浅的人,只是高府式微,无父之女,还是要早些嫁人得夫家庇护才好啊。这般想着,亦将此念头同高夫人说了,高夫人自无不赞同,迟则生变,这般好的婚事,早些落定才稳当。

让丫鬟将长孙高氏接来,三人一道商量起观音婢同李世民的婚事,皆是聪慧睿达的女子,相谈甚欢,心照不宣。

还算矜持地将窦氏送出府,高夫人和长孙高氏心头皆松了口气。有唐国公府的庇护,观音婢后头的日子应会好过些罢?陈国公府

南阳公主肚子愈发大了,自听了容焕阁课,每日都要在这小花园走上一走,望生产时能顺利些。

但这小花园不算平坦,幸而夫君宇文士及,时常陪伴左右,护她周全。“官人,我想请莫小娘子来接生。”

前些时日,她同莫小娘子见面时,本已约好了日子,只奶娘不赞同也就罢了,还告知了她母后萧皇后。

“我自是支持夫人的,只是不知母后……“宇文士及犹疑道。“阿娘本欲唤我商议,谁知又有事耽搁了。"南阳公主闷闷不乐。她阿娘这一生,很是辛苦。

虽贵为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其母还是张皇后,却因生于二月,被江南风俗认为不吉,一生下就被送至叔父处收养。然叔父夫妇收养不足一年,便双双去世,她更被冠上不祥的名头,辗转由穷困潦倒的舅父寄养④。

舅父家境贫寒,阿娘贵为张皇后之女却需日日劳作,冬日间彻骨寒凉的井水,让浣衣的她双手冻满了疮,也不能停。童年命运多舛,但在嫁给她阿耶后,似迎来了转机,为阿耶诞育了三子一女,还为他夺嫡立下了汗马功劳④,阿耶同阿娘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本以为阿娘终得善日,但自阿耶登上帝位,不过短短五载,却已物是人非。阿耶喜好歌舞升平,眷恋莺莺燕燕,甚至将扶持他登上帝位的阿娘抛之脑后,阿娘劝谏无果,正焦头烂额。

最让南阳心惊肉跳的是一一

她竟屡屡在母后后宫,瞧见大伯哥宇文化及不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