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第66章第66章

“重阳登龙首山时,在古观音禅寺碰上了周夫人,说是近岁府中皆无所出,特来拜拜送子观音。”

见众人望向自己,窦夫人解释道,

“何况周夫人小儿,月初成婚,当日吃酒,他那几个嫂嫂帮着迎客,皆同我打过照面,俱不是这面相啊?”

听窦夫人这般说道,莫娴自不好贸贸然找上门去,若闹出乌龙,岂不是要被打出来。

一时想不出法子,甩掉这包袱,莫媚只好将母子俩安置在秋曜坊客房,丫鬟车夫则关进了柴房。

送走窦夫人和李二郎后,莫娴孤身进了安置妇人的客房。瞧见榻上妇人不自觉颤动的睫毛,她知其已醒,直言:“周夫人,别装睡了。”

“我不是什么周夫人。“榻上的女子骤然睁开眼,死死盯着她。“无论你是谁家夫人,皆与我无关,你算计我的事加上红封,共五十两,给了银钿走人罢。”

莫媚不愿再同她纠缠,阿娘早教过她,为大户人家接生定要少些好奇,若不是欲弄清这女子为何要算计于她,她早装聋作哑了。思及此,她起身,欲离去。

“莫小娘子一-"忽而,女子扑了过来,拽住莫娴的手,双膝重声落地,跪到了她身前,“莫小娘子,求求你帮帮我罢!”“你果然是冲我来的。"莫媚嗤笑一声,躲开她的跪,转身坐于胡床上问道,“要我如何相帮。”

女子期期艾艾半响,见她神色逐渐不耐,终是一咬牙道:“帮我将宫胞修复至生子前的模样。”

“我做不到。”

扔下这句话,莫媚骤然起身,这瓜她不可能再吃了,听着怎么都像毒瓜,她的两条金大腿还未飞升,现可保不住她!“你若走,我就死给你看。”

女子猛然从怀中掏出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儿威胁她。“随你。”

莫娴满不在乎道,早在几年前,她的心肠就硬了,这般若能要挟到她,她这些年白修炼了!

思及此,脚底抹油,溜得更快了,她正欲开门,身后的女子忽而大笑道:“我若死了,周家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躲得过?我早同留在周府的心腹说了,若我三日内未归,就让她带着周家来找你,要我的尸首。

到时整个长安城皆知你是刽子手,你的容焕阁,甚至庇护你的高府,都会因你而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一一”

豁然转身,莫媚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泛出些愠色。女子牵起裙摆,并膝,端身坐于榻延上,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嗔道:“哟,生怒了?我也是个苦命人,小神仙也渡渡我罢。”见她不置可否,女子笑容一敛,摸出条绉纱手巾,边用其抵着眸子垂泪,边同莫媚道出她的身世。

女子姓郑,是家中三姐儿,因自幼阿娘早逝,阿耶不重视,而备受忽略。春令的春衣,她是最后一个量的;夏日的冰碗,剩给她的全是碎渣;秋湖的螃蟹,她只能吃最细最小的公蟹;冬夜的炭盆,她的竞还有烟……郑家自来同周家有婚约,只未指定到哪个姑娘身上,因着前头还有大姐和二姐,这般被冷落长大的郑三娘,从未奢望过这桩婚事,会落在她身上。眼见着到了成亲的年纪,府中在同周家商议大姐儿的婚事,在为二姐比武招亲,她的终身大事却无人提及。

她心头颇为焦急,日日以泪洗面,自怨自艾。而来长安谋求官职,暂居郑家的四表哥,温然雅逸,彬蔚有礼,若暖阳,烘暖了她的阴冷岁华,使之昭明。

但她自小怯懦,只敢悄悄地望着表哥同姊妹们逗趣,不敢主动上前,与之语一言。

去载,亦此般秋日之时,郑家为贺表哥擢得官职,设秋蟹宴贺之。府内诸人,饮乎黄酒,品之蟹黄,赏于菊花。唯有她,盘中仍是无膏无黄的细蟹,而本是宴会主者的四表哥,竞能谨心品出家中对她的漠视。

表哥将自己碟中的蟹黄分给了她,邀她品酒,给她颂诗,为她簪花,甚至夸她人比菊美。

情之所起,他们未能守礼之节,遂共赴巫山之会。本以为,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谁知醒来后,却得到表哥远赴岭南上任的消息。

“他抛下了我一一他抛下了我一一”

郑三娘双手紧紧攥着榻上的褥子,双眸似滴出了血,恨恨地望向莫媚,似透过她,在质问那负心之人。

莫碉仍神色平静地同她对视,无嘲笑亦无怜悯,直直盯着她,让她从自己的幻念中醒了过来,继续道。

表哥走后,她的月事便不来了。

她泡冷泉、跑快马,百般折腾,身下却迟迟不见红,找不到红花等物咽,更不敢请大夫。

她苦苦瞒着,每月都找些鲜红之物,伪装月事,还被浣衣的婆子骂小娼妇,这般不知羞。

然,更让她绝望的,还在后头。

她的大姐不知为何没能同周府结亲,这香饽饽般的婚事,最终竞稀里糊涂落到了她身上。

但随着婚期日渐逼近,这个孩子仍在她腹中,坚强地活着,吸食她的血肉和灵魂。

说道此处,她骤然嬉过床上的婴孩,在他耳旁大吼:“你个孽种,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一一”一面尖声斥骂,郑三娘一面剧烈摇首,环顾四周。“刀呢,我的刀呢一-剪子,我要剪子。”她霍然起身,举着孩子在房中暴走,疾行了几圈,仍未翻到利器,又倒在榻上,抱紧孩子痛哭,

“是阿娘没用,是阿娘照顾不好你。”

见她这般样子,莫媚将身下的胡床,往角落挪了挪,躲得更远了些。约莫又疯了大半刻钟,她终是又想起了莫媚,止住泪,放下孩子,理了理裙摆,又笑着规矩坐起身,讲起了后续。

她无孕吐,亦极少出门,长裙一裹,血裤一装,无人察觉。就这般,她怀着八个月份大的身子,嫁去了周家。“呵呵呵一一周家那帮子蠢货,竟无人识我怀了身子,枉我心惊胆战多日。”郑三娘得意洋洋道,还显摆地斜睨着莫娴。莫媚平静的表情,终是有了变化,双眸瞪圆,嘴微张,作惊讶状。不过,只是见郑三娘这般在意她的反应,怕其情绪再次崩溃,而故作震惊。这种事,在衣着简便的现代,她都听说过,更何况日日宽松裙装的大隋了。郑三娘脸上的笑,果然更艳了些,还满意地扬起了下颚,炫耀着。成亲当日,夫君如她所料,喝得醉醺醺的,她又早预备好了迷药,下在了他们对饮的合欢酒中,成功蒙混过关。

之后的几日,她以洞房花烛夜被弄得太痛了,拒绝夫君的亲近。他夫君亦以为是自己太粗鲁了,很是心疼她,乖乖配合不碰她,还对她无微不至,除了敬公婆茶,她甚至都不用下床,自是更无人觉出她的异样。杨广西巡结束后,因此行将领伤亡惨重,她夫君被调至边疆驻守。夫君心疼她,不愿她一道去受苦,将她留在了长安,方给了她喘息的机会。算着临盆的日子不远了,她装作思念娘家,回了郑家,实则是为了暗中寻得手艺高超的稳婆。

稍加打探,她便听闻了“小神仙"莫小娘子极擅接生,甚至能将女子裂开的私」处缝得完好如初。

她就想到了让莫小娘子给她接生,帮其恢复至未曾生产过的样子。昨日晚膳后,她便觉应是发作了,幸而她早便在高府外雇了眼线,得知了莫小娘子的行踪后,忙让车夫拉她来找莫娼。为了让此举显得偶然,他们提前踩好了点,生生忍着痛,待莫娴出来后,让车夫在马上多插了几下簪子,惊了马,直直朝莫娴等人撞过来,好名正言顺让她帮忙接生。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甚至用胭脂和丹布置出大滩血迹的模样,让“小神仙"不忍拒绝。

莫小娘子果然中计,尽心尽力为她接生,只是他们欲抓她亲近之人,威胁其帮她修复之谋,却失败了。

“所以,你是周家小儿,才过门的妻子?”见其点头,莫媚心下暗道:难怪窦夫人未曾见过她,原是新妇。“莫小娘子,求求你帮帮我罢!”

郑三娘起身,蹲在莫媚身前哀求着,很是凄凉。“你的会阴并未撕裂,无需缝补,更不会被识破的。”以为她不知自己私」处情况,莫姐遂解释道。“不,他们说生过的和未生过的,胞宫口是不一样的。”她忽而激动起来,左手拽着莫娴的前襟,右手将藏于衣袖的匕首,又抵到了自己脖颈处,威胁道,

“帮不帮?你想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见她情绪起伏这般大,时而低落沮丧,时而暴躁易怒,甚至出现了自毁和伤害婴儿倾向,莫娴猜她应是有了产后抑郁症的倾向。“好,我答应你。

来,深呼吸一一放松一”

莫娴应了下来,指导着她呼吸,劝慰她放松。因莫娴帮她顺利产子,她心中本就对其极为信任,只用了小半刻钟,她就再次平静了下来,又开始拉着莫娴的手垂泪。一面流泪不止,一面喃喃道:“你一定要帮我,求你帮我。”“好,我帮你。”

见莫娴再次恳切应下,郑三娘方真正的平复下来,乖乖躺着,待莫碉帮她修补。

唤来秦娘子和春桃,莫调轻声对着郑三娘道:“我让秦医女为你施针,一会修补时能少受些疼!”待郑三娘阖上眼,她同秦娘子耳语一番后,秦娘子遂为其施针,主攻百会穴、内关穴、足三里穴、太冲穴等。

这些穴位具有醒神开窍、宁心安神、补益脾胃、疏肝解郁等功效,能够调节脑神经,缓解抑郁症状。

随着施针,郑三娘逐渐放松,朦朦胧胧间,竞还不忘催促莫媚给她修补。拗不过郑三娘,莫调只好领着春桃仔仔细细净了手。让其叉开,她翻动着会阴,装作为其缝补,其实只是在检查先前擦伤处。不是莫媚言而无信,是真的无法将经产妇的“一字型”宫颈,修复成初产妇的圆形宫颈。

况且,连与其同房之人都不能察觉二者差别,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不知她听信了何人所言,竞这般荒谬。

擦伤处愈合得很好,定不会留下痕迹,怕检查时间过短,引起郑三娘的怀疑,她便拉着春桃认起生理结构来。

隆起处为阴」阜,上头附着耻毛,接生时,若时限充足,可刮去。刮耻毛又叫备皮,对于初学者而言,便于其观察分娩情况,且能减少感染的风险。

在现代前些年仍要求备皮,但到莫嫡穿越那年,已是只需刮,可能侧切部位的耻毛即可。

耻毛下头,一对纵行隆起的皮肤褶皱为大……一面同春桃耳语讲解,莫媚一面关注着郑三娘的神态,直至她沉沉睡去,方止了动作。

待秦娘子收了针,莫媚额间都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方行至门外,长孙无忌便快步上前,将其扶住。她瞬时放松下来,整个人摊在阿兄身上,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拿着刀咆哮的产后抑郁症患者,虽身负武艺,仍心尖发颤。而在身后支撑着莫娴的长孙无忌,眸色逐渐转深,握成拳的手臂,青筋暴起。

虽知阿媚定能处理,但他仍不放心守在门口,几欲闯入,他可不是正人君子,自将女子所言听了个分明。

想着女子所言,长孙无忌召来了阿耶留给他的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