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第107章第107章

“王爷,求您怜惜我们小主,小主昨夜这般辛劳也不敢忘了规矩,今儿天青光就去同王妃请安,谁知现已在院中罚站了两个时辰!”宫女嘭地跪下,一面痛哭道,一面不停地磕头,额心都砸出了血,在擦得透亮的青石板面上尤为明显。

蓦地,她觉露出的后脖颈一阵寒凉,不自觉抬首又猛地俯下,只一眼就让她周身如至冰窟,连灵魂都在发颤。

再抬首,身前已空无一人,李世民应是早便绕开了她,现今连往何处去的背影,她都瞧不见了。

“哎呀!小主!”

宫女一手用帕子捂着额上的伤,一手扶着宫墙往后殿跑去。而此时,观音婢因昨夜难受,莫媚特地给她熬了安神汤,一觉醒来已是晨时末,日头瞧着都有些烈了。

明荷送来的膳食早便凉了,见观音婢醒来,莫媚同她煮了碗酸辣粉,端到敞风的亭榭吃,四周还给她放上了冰碗。

豌豆粉做出的粉丝,柔却有劲道,泡在麻辣酸汤里,吸上一夹软还入味,观音婢正吃得头也不抬,明湖就快步迈进了蔷韵庐。方至亭榭,就被莫媚一个眼神呵住,乖乖立于她们身后一言不发,待观音婢用完早膳,看向她时,她方趋步回禀道:“杨小主已在正院等候多时,主子这”

“不是让她睡舒坦再起?我说的皆是真话,可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观音婢眉心微蹙道。

“是啊,院中宫人皆这般劝,杨小主或是谨慎,始终不肯走。”明湖头愈发低垂了两分,心中也有些恼怒,她们好言相劝,这杨氏就是不听,若出了何事,定会连累她们受罚。

听及此,观音婢忽而扬起抹意味深长地笑,同莫媚乐呵说道:“谢莫姐姐珍馐,我邀你去瞧场好戏。”

让明湖回正院取来身庄重的裙装,莫娴也换上了彩绣团花天香绢襦裙,收拾得明艳动人的两人,不急不缓朝正院走去。方行至院中,就见杨氏正紧紧拉着李世民的宽袖,温柔小意地说着甚,脸颊绯红,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莫嫡不自觉朝观音婢瞥去,却见她很是淡定,面色未变,连呼吸都未乱上半分。

待她再转眼瞧去,杨氏不知何时已被李世民拂到地上,他正阔步朝她们走来。

几步行至观音婢跟前,他拉着观音婢哪还有半分冷淡模样,絮絮叨叨念叨着:

“定是阿媚又把你拐走了,我好想见你,你都不在殿中。”背锅的莫娴,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欲退后两步,给两人留出些互诉衷肠的空间,就见笑得甜甜的观音婢骤然倒在了李世民怀中。“观音婢!观音婢!”

“阿调一一阿调一一”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李世民,瞬时失了冷静,抬头冲莫娴疾呼,眼眶已是通红。

“别慌!你先抱她入殿!明荷,多去取几盆冰来!明桃,快去叫御医!”莫媚一手掐上观音婢的人中,一手把着脉,口中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关心则乱的李世民也恢复了镇定,让脚程快的太监小安子替明桃去请御医,抱着观音婢冲进了殿,慌乱中踩到倒地不起的杨氏的裙摆,还嫌碍事地一脚踢了开。

杨氏见精心打扮的裙装,大摆上沾满了灰尘与脚印,忽而落下泪来,想到了当日她向秦王诉说爱意时,他的回答。

“若你执意要选我,日后该有的荣华富贵我自不会少你,只一点,你别期望得到我的心,更别碍我王妃的眼。”

她恭顺应下,心头却不当回事,男人多是由欲生爱,待她将他伺候舒坦了,还怕吹不了枕边风,抢不过他的心?

自幼在宫中,见过杨广妃嫔们众多争宠手段的她,自认不会输给嫁于秦王后,连婆母磋磨都未受过的菟丝花。

只是,今日桩桩件件让她心寒。

本以为他就是座岿然不动的冰山,但却在见着王妃时骤然融化成暖流,此时,瞧着这般慌乱无措的李世民,她不禁问自己:我真的能抢过丝毫他的心心吗?

杨氏在外头心灰意冷,殿内众人在莫娴的指挥下慌而不乱。将观音婢平卧放于冰绡玉篁上,为她脱去缠枝牡丹花纹披帛,扯开宝相花绣金交领襦衫。

见明桃已打来盆凉水,忙分了把蒲团与李世民,让其为观音婢扇风,她则浸湿藕荷色绸绣寿纹手帕,反复擦拭观音婢露出的脖颈。此时,明荷带着几个宫人端着冰钵赶至,让明溪多找了几条手帕,裹于冰砖外,她将其塞于观音婢的脖颈、腋下,连两腿与腹部的沟壑处也压了两块。待她翻出承露囊中的银针,反复火炙消毒,在其十指尖端十宣穴扎针放血时,太医终是匆匆赶到,同行而来的竞还有李渊。“哎呦,姑娘可不能胡来!”

远远瞧见施针的莫媚,太医一个健步就要上前来阻止,只方迈了几步就被身后的李渊拎起,李世民亦眼露凶光地望着他。太医骤然被扣在原地,只能愁眉不展地瞧瞧李世民又望望李渊,活脱脱的幽怨模样,两父子却是视而不见,只紧紧盯着观音婢和莫娴。一个面露焦急,一个眼含担忧,不过等了须臾却觉度日如年。待观音婢悠悠转醒,莫媚收针后,李渊方松开太医,让其为观音婢诊脉,而他和李世民则逮着给太医腾位的莫娴,异口同声地问道:“小碉(阿姆),观音婢如何?”

“回禀圣上、王爷,是因有孕畏热,中遏了。”见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莫娴努力从脑海中翻出早年晚娘所教的仪态,恭敬回复道。

“中遏!有孕?!”

一声惊呼,宛如一道惊雷,瞬时在屋内炸响,打破了原本凝重的氛围。“哈哈哈一一好!好!好!”

几乎在同一刹那,李渊的开怀大笑如洪钟般回荡开来,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慰。

要知道,此为他儿的嫡长子,亦是出自他最看重的儿媳,如此天大的喜讯,叫他怎能不心潮澎湃?

此刻,反应过来的李世民虽也欣喜若狂,但眼圈却更红了,他哽咽着,急切又轻柔地回到妻子身旁,缓缓俯身,无比温柔又心疼地吻了吻她被汗沾湿、略显凌乱的发。

待诊脉的太医,查验与莫媚相同后,龙颜大悦的李渊当即下令让内务府准备上等的补品与药材送来,黄金杂彩也是一车车拉进了承乾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锦帐罗纱上,莫娴正喂观音婢喝着安胎药,李渊封赏她的圣旨也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女莫娴,医道通神,超凡入圣。往昔从朕征伐之际,拯将士于濒死;今复诊秦王妃有娠,厥功至伟。朕特敕封其为正八品掌药。钦此。”

莫媚虽受封为正八品掌药,但宫中其实已有两位掌药,李渊只是想敕封莫媚,随意指了个品阶职务。

毕竟,儿子不愿纳,莫娴亦心有所属,他诚心赏赐自不能反让其生怨,便给了个低位女官当当,日常也不箍着她在宫中当值,只需在妃嫔有孕时出出力。宫内各处领悟圣意后,对这位让皇上破例的女官更好奇了,只是她连尚药局都是偶去打个照面,宫中识得她的人少之又少,显得她愈发神秘。而当李世民偷偷将紧阖的窗推开一条缝,透过天香纱帐,瞧见里头的莫媚和观音婢时,他亦觉莫绸确是太玄秘了些。只见屋中的螺腿细花几、云纹宫凳、青鸾曲足香案……皆被挪至墙角,空着的地面铺了张大大的金丝锦织珊瑚毯。

厚毯上,观音婢上身只着了牡丹样胸托,下套枣红胡服裤,四肢着地跪趴在地上,莫媚手中则拿着根细长棍。

随着她的棍子在观音婢的腰上起起落落,观音婢的背也跟着一起一伏。吸气时,她的背下沉,头高抬看着屋顶,似田中努力耕作的牛;呼气时,她的背拱起,下巴贴着胸托,像只发怒欲进攻的猫崽。现已有孕三月的观音婢,肚子并不明显,但胸似乎大了几分,伸展收缩间看得李世民脸热,忽觉一股暖流从鼻尖留下,他伸手一摸,鼻竞出血了。“定是暑气太重,要去辅机处扣些阿媚做得凉茶!”李世民喃喃自语道,见莫媚的目光似要扫过来了,忙阖紧了窗缝,躲了出去。

莫嫡还不知她被人扣上了奇怪的帽子,但此时她却是在毓麟居的茶室中,接见真正古怪的妇人纪娘子。

离上回见她已是过了一月,她竞仍是大着个肚儿,只是面色更苍白了许多,眼底全是血丝,黝黑着眼眶,齿间不停啃着指尖,瞧着愈发焦虑。“莫东家,我的孩子为何还生不下来,每晚疼得我死去活来,连小解也疼!"纪娘子双口口入发间,死命扣着头皮问道。莫娴柔声道:“我先前已同你说过了,你腹中并无胎儿。”“不,不可能,我这般大的肚里怎会没有胎儿!"纪娘子尖叫质问道,将茶室外她的郎君也招了来。

她郎君顾着莫娴的威名,不敢多言,只行至莫调面前时嘀咕了句:“徒有其名,庸稳娘!”

“若她腹中疼得厉害,定要回来找我,适时你就知我是不是庸稳娘了!”莫媚毫不在意,她也没太大把握能救纪娘子的性命,但若真到了无法可解的地步,她仍愿意试一试。

这般打算着,莫媚将医书模具盯得越发勤了,连同便宜师傅的信都从一旬一封,变成了三日一封。

她还在毓麟居发了告示,诚邀能工巧匠共讨奇门,连皇宫巧匠都被她拜访了个遍,终是改造了蒸馏装置,提高了酒精的产量和纯度。此间,观音婢肚子渐渐显怀了,莫嫡同她单独待在屋中的时辰便愈发长。李世民瞧着妻子的动作愈来愈多,愈来愈古怪,终是忍不住在一日同长孙无忌议事后,向他告了莫碉一状。

言其举止怪异,同女子亲密不已。

待莫娴隔日出宫门时,本以为长孙无忌是抱她上马,谁知竞抱着她几步跨入了一院落。

之前她疯狂在长安买铺子时,每买一处,长孙无忌便也在附近买座院落,还将屋舍皆拾掇了出来,把钥匙给了她,说她要是上值疲倦,便可入屋解乏。因而他在宫门外有院子,她并不惊讶,只是有些疑惑道:“阿忌,怎了?”“王爷言你举止怪异,让我瞧瞧是何种古怪法?"长孙无忌边说着,边快步抱着她进了里屋。

将她放在嵌金丝昙花小榻上后,抽出了一条浮雕白玉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