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吹笛(1 / 1)

第92章90.吹笛

新鲜的血腥气挑动神经。

要去揭锅盖的手卡在半空,江寒栖扭头看向还在砧板上乱蹦的鱼。主刀的御厨用刀背朝鱼头狠狠劈了下去,鱼尾没了活力,软塌塌地顺着砧板耷拉下去。

江寒栖看了眼厨子,转头问还在忙活着另起一锅的阮义明:“我想熬鱼汤,还有活鱼吗?”

“没啦,"阮义明指了指正在处理鱼的御厨,“最后一条鱼要上容贵妃的餐桌了,你要鱼的话记得跟采买食材的说一声。”“容贵妃喜欢吃鱼?“江寒栖顺着打听下去。“可喜欢了,每天都要喝鱼汤,"阮义明把香菇丢进锅里,盖上盖子,“好像还会放药材进去,煮出来的味道不太像鱼汤。”他第一次闻到容贵妃喜爱的鱼汤时,还以为有人在御膳房煎药,压根想不到那股味道出自一锅鱼汤。

“放药材?容贵妃身体不好吗?”

“挺好的呀,我来两年没听说过贵妃娘娘生病。”“那药材是补品?”

“不知道,那药材是装在盒子里送来的,我现在都不知道长啥样。话说你不是宣平王殿下的厨子吗?怎么这么关心贵妃娘娘的鱼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攀贵人不行吗?”面对如此直白地暴露野心之人,阮义明一下无言以对。他再端详江寒栖的容貌,细看之下顿时感觉接地气了许多。

有这般俗欲,不枉为人。

“祝你成功。"阮义明莫名可怜起还被蒙在鼓里的宣平王,这么好的厨子进宫以后看上了别人。

江寒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隔了一段距离的御厨身上,瞄到砧板边上放着一个木盒,料想里面放的应该就是茯具,记下了木盒的样式。御厨对鲈鱼的处理和惯常做法没多大区别。鱼切段,烧锅热油,丢入姜片。鱼段扔进锅里,油飞溅,爆出噼里啪啦的煎肉声。

江寒栖看着无趣,没再管他,揭开锅盖看鸡肉焖得差不多了,撒了把葱花装盘。

隔了会儿,热水倒入了另一口锅里,白气腾腾。江寒栖眼见御厨打开盒子,往里面丢了把黄色片状物,用汤勺搅了搅。鱼汤的鲜美被奇异的草药味盖住,闻起来略微发酸。怪异的味道勾起了发烧时的零星回忆,江寒栖想起被洛雪烟灌药的糗事,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阮义明做好饭,没领到新的旨意,闻多了烟火气鼻子发麻,打算去御膳房外放放风。

他整理好厨具,见上进心极强的江寒栖还在遥遥望着那锅鱼汤研究,莫名感到无形的压力。

他是家里托关系送进皇宫当御厨的,在这里面混了两年,还没升职。他本想得过且过,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不错,可看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江寒栖在苦心钻研晋升之道,不免有些脸热,思忖起自己是否也要投贵人所好,使劲往上爬一爬。

阮义明从江寒栖身边经过时也不见他被惊动,禁不住学猫提着步子借道,悄悄离开了御膳房。

他动了动筋骨,留意起在御膳房门口穿行的宫女们,见她们神采奕奕,叹了口气。

全世界看起来都有野心,就他一个碌碌无为还整天混日子的。“你好。”

耳边似有和煦春风拂过,阮义明只听了个声,就扬起微笑对着来人。叫住他的是个皮肤白皙的小宫女,脸上布了层淡淡的红晕,像是白玉映火,泛出些光泽。

小宫女笑道:“我是宣平王殿下的宫女,有事要告知殿下的厨子,能麻烦你叫他出来一下吗?”

阮义明应下来,回到御膳房里,看江寒栖仍在痴痴地看着鱼汤琢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外面有个自称是宣平王殿下的宫女来找你。”江寒栖感应到心头血凝出的缚魂索在外面,越过阮义明大步走了出去,望见大半天没见到的洛雪烟。

洛雪烟拉着江寒栖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看了看四下无人,对他勾了勾手。

江寒栖弯了弯腰,把耳朵送到她嘴边。

洛雪烟这才把去萧子慕府上遇到的见闻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听到洛雪烟察觉萧子慕妖身和他对上视线,江寒栖边打量她边问:“他有伤到你吗?”

“没有。我感觉萧子慕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是妖,不过那个管家应该是知情人,我看到他握住了萧子慕的左手。”

“他左手有什么?”

“没看到,他衣袖特别宽,左手一只藏在袖子里,什么也看不见。”“萧子善也不知道他是妖?”

“对。”

“那看来是后来才化的妖。”

“萧子慕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性,我离开的时候感觉府里的妖气很不稳定,他那时应该在和他的管家想办法压制妖性。”不稳定?

江寒栖想起萧子善身上的异香和差点失控的自己。洛雪烟补充道:“还有,我发现萧子善身上的异香和温度有关,温度越低,香气越明显。萧子善是妖吗?”

江寒栖回道:“她身上没有妖气。”

洛雪烟苦恼道:“那异香是怎么回事?莫非真是体香?”江寒栖反问:“萧跃安之前从没闻到过异香。他封王到现在不过五年,萧子善在五年时间里忽然有了足以让妖发狂的体香?”洛雪烟感觉体香的可能性大大减低:“是挺奇怪的……话说容贵妃为什么没事?她不也是妖吗?”

江寒栖猜测道:“两种可能。一是隐藏妖气的法子确实管用,她不受任何影响;二则是异香只对部分妖物起作用。我怀疑萧子慕妖气外散和异香有关。”“萧子善针对萧子慕?不会吧,我看兄妹两关系挺好的。”“萧子善可能不知情。”

“难道她被人利用了?”

两人对视一限,不由得怀疑起和兄妹两有不少过节的容贵妃。江寒栖问:“你跟萧跃安说了吗?”

洛雪烟摇摇头:"他被皇帝叫走了。”

极乐殿正殿明间设了一组多扇座屏,屏心绘有神女飞天图,衣带飘逸,似有风过。

几名神女或持琵琶,或抱古筝,或拨空娱,和殿内奏乐的女子们交相辉映,天籁乐音绕梁不绝。

容贵妃浑身媚骨直不起腰,依靠在萧临渊身上,手拿酒杯,慢慢往他嘴里送。

萧临渊揽着容贵妃,摩挲着她的锁骨,悠然自得地听着乐声品酒。太监通报:“陛下,宣平王殿下在殿外候着了。”萧临渊说道:“叫他进来。”

萧跃安走到极乐殿内,闻到发酵的酒香味,轻微皱了皱眉,躬身问好:“父皇。”

萧临渊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没什么印象,甚至想不起他的模样,便道:“把头抬起来。”

萧跃安抬起头,看到容贵妃没个正形地倒在萧临渊身上,漫不经心地打量他,露骨的视线像舌头一样舔过露在外面的肌肤,不禁一阵恶心。萧临渊想了想:“你叫跃安?”

“是。“萧跃安冷漠地和生父对望着,感到可笑。亲生父亲竟然不能肯定地叫出儿子的名字。萧临渊接着道:"朕记得你儿时用笛子吹过《羽衣》。”“是。“萧跃安没想到萧临渊还记得他吹过《羽衣》,惊讶之余,对淡漠到形同陌路的父子情起了一丝侥幸。

他八岁那年,为给萧临渊庆生,在宴会上吹奏了练了许久的《羽衣》。萧临渊一句简单的夸奖让他这个不受宠的孩子兴奋得一夜没睡。萧临渊问道:"现在还会吹吗?”

萧跃安回道:“儿臣这些年不曾放下笛子。”“那正好。"萧临渊张嘴接过容贵妃拨好的葡萄,向一旁的宫女打了个手势。萧跃安看到呈到眼前的托盘里躺着一支白玉笛,不解道:“父皇这是何意?”

“贵妃听说你会用笛子吹《羽衣》,想听听看。你可别让贵妃失望。“萧临渊吩咐完,看容贵妃展颜,点了下她的鼻子逗她再笑。萧跃安惊得眼睛睁大了一瞬。

他再怎么不堪,也在安平国的皇子之列,可父皇竞让他为容贵妃吹笛。那他和善月坊调教出来的宫廷乐手有何区别!“父皇,儿臣认为……”

容贵妃看了萧跃安不从,眉眼一垂,抱着萧临渊的手臂委屈道:“陛下,宣平王殿下似乎不愿吹。要不还是算吧……”萧临渊用力一拍桌子,果盘酒杯飞起落下,一颗葡萄掉下桌子,滚进萧跃安的视线里:“让你吹个笛子还委屈你了!”萧跃安辩解:“儿臣只是……”

萧临渊脾气一下上来了,不信管教不了一个没用的废物儿子,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指着萧跃安道:“别废话!吹《羽衣》是朕的口谕,你从,还是不从?”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萧跃安深吸一口气,把傲骨屈了起来,猛地松开手,恭敬道:“儿臣遵旨。”

白玉笛横放,嘴唇贴到冰凉的笛身上,十指就位,气息放送,悠扬的笛声像一只灵活的鸟儿凌空而起。

容贵妃边哄萧临渊边端详玉树临风的萧跃安,一口吞下两颗饱满多汁的葡萄,甜腻腻的汁水糊在嗓子上,致使发出的娇笑也似淋了糖浆。贪婪成性的狐妖看上了猎物的孩子。

安平国迟早亡国,毫无疑问,萧跃安就是她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