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91.碎笛
洛雪烟和江寒栖交换完情报后,决定先回鹤羽殿等萧跃安。两个人手牵手往外走。
洛雪烟问江寒栖:“话说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江寒栖答道:“给鲈鱼做手脚,加快进程。”洛雪烟惊道:"你还嫌慢啊?”
萧子善的异香,萧子慕是妖,让容贵妃显形,三件事堆一块节奏起飞,前两件事谜团太多,还没理出什么头绪。
“嗯。”
皇宫局限太多,找洛雪烟一点也不方便,他想赶紧结束走人。“早点结束也好,该准备过年了。"洛雪烟坐马车的时候看到有人摆摊写对联,快过年了,大街小巷起了年味。
江寒栖听出洛雪烟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期待,问她:“你很喜欢过年吗?”“喜欢呀,可以停下来歇一歇了。“洛雪烟期待书里唯一一次大团建已久,天南海北地走了这么长时间,她想停下脚步感受下慢悠悠的烟火气了。这个年一过,剧情的节奏就会慢慢快起来,几乎没有驻足休息的机会。风雪交加,洛雪烟挡住眼睛,愤愤地说:“这雪怎么下个没完!”江寒栖拍掉洛雪烟头上的雪,想起他的生日总是和大雪绑在一起,从没遇到过晴天。他安慰道:“离春天不远了。”离一年中最难熬的那天也不远了。
洛雪烟睁开眼,见江寒栖淋了满头雪,眉毛上也沾了雪花,笑他:“你眉毛白了。“然后她伸出手,从他的眉心摸到眉尾,轻轻用食指拂去白雪。江寒栖看洛雪烟头上又积了些雪,忽然在想今朝同淋雪的人是否能陪他走到共白头。
“洛雪烟。”
“嗯?”
“你头发也白了。“现在的诉说和未来的许愿凝聚在一句话里。江寒栖看身边人手忙脚乱拍雪,突然笑出了声,极轻的一声。洛雪烟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没什么。”
阮义明在外面冻得遭不住,正要回御膳房暖和,转头看到颇有上进心的年轻厨子和找他的小宫女十指相扣着走过来,那张冷脸挂着暖春一般的笑,多了厂分人情味。
宣平王的厨子不仅想攀贵人,还看上了他的小宫女!好大的胆子!色胆也大!
阮义明看了眼江寒栖,寻思了下自己那鹌鹑蛋一般大小的胆子,忽然和自己和解了。
不升职就不升职吧,至少人是安全的。他如此宽慰自己。雪飞云起,满目萧条,重白压枝弯。
忍冬站在鹤羽殿的殿前看雪落的景象,想起她父亲的第一口棺材就是雪做的。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雪硬是抹去了他的铮铮铁骨,只留了个人形给她。她跪在街头,抱着"卖身葬父"的木牌,浑身的关节早已僵硬,动都不能动。她没钱买丧服,雪赐了她一身,就是有点冷。太长时间没吃饭,她没力气叫卖,眼皮也睁不开,耷拉一半,只能看到眼前一小片雪地。
手指受冻,关节肿胀,整个手掌发热,一动就疼。冻死也好。
她浑浑噩噩地想,感觉一点盼头都没有,人生一眼望到头。皇帝的猜忌抹掉了一个世代忠良的武将世家。家人在流放途中死了一大半,一到越冬又染了要人命的风寒,剩下的人陆陆续续死去,撑了许久的父亲也死了。
剩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醒醒。“有人在叫她。
她费力地撑开眼皮,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穿着一看就知道很贵的大氅,蹲在她面前,尊贵到不像是会在这条破败街道上出现的人。她张开嘴,打算报出早就想好的价格一一棺材铺里最便宜那口的棺材所需的钱财,和他做交易。
她希望他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可以接受她和棺材一样贵,否则她还是买不了棺材给父亲下葬。
不过是花了点力气想把木牌给他看,结果她头晕眼也花,一栽跟头,进了他的怀里。
大氅,好暖和。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冒出的最后一个想法。
再醒来时,她身上盖了很厚很厚的被子。
她心心想地府的阴差还挺好心的,知道她是被冻死的,特地让她体验盖被子的感觉。结果一眨眼,眼前又是那个少年。“吃东西吗?”
她学过基本礼仪,知道吃饭不能狼吞虎咽,但饭菜太香了,而她又太饿了,没上手抓已经是她最大的礼貌了。
她饱餐一顿,有力气谈价,张口就报了那口棺材钱,问少年是否接受。他愣了愣,有些苦涩:“皇兄知道你们一家是被冤枉,叫我来接济你们,对不起,我来晚了。楚将军的棺材我托人去定制了,你不要担心,好好养身体。皇兄?
她脑子还有点钝,没反应过来少年的身份,问他名字。“萧跃安,萧子慕是我皇兄。”
她只知道萧子慕,不知道他还有个叫萧跃安的皇弟,将他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又滚,脑子才记下这个陌生的名字。
萧跃安给她父亲买下越冬最贵的棺材,选了块风水宝地,风光地葬了。她看着戎马半生的父亲归于一坏尘土,憋了很久的眼泪像是决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她是罪臣之女,用不了以前的名字。
萧跃安想了很久,问她是否愿意以忍冬之名活下去,兴许有朝一日能重返京城平冤。
忍冬。
忍过寒冬,即是暖春。
时光荏苒,她变成通晓事理的大人,渐渐发现有冤难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昏庸的皇帝只会制造新的冤屈,永远看不到真相。殿外冒出一块黑色的影子,像是黑刃,破开天地的雪色,闯入压迫神经的白色。
忍冬定睛一看,发现是萧跃安回来了。只见他紧闭双唇,脸有些红,眉毛却往下坠着一一
既像难过,又像生气。
“王爷……“忍冬迎上前,看到萧跃安手上拿着一个华美的长盒。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抓着,手背上青筋毕露。
萧跃安快步向前,走到殿内,看到熟悉的摆设,感觉彻底和荒唐的现实隔开,压在心里的火一下子烧起来。
他打开盒子,取出装在里面的白玉笛,狠狠地摔在地上。笛子粉碎,萧跃安还不解气,捡起一块稍微完整的碎片,又是一掷。手心被碎片边缘割破,血顺着手指留下,滴到地上,成了扎眼的红点。他沉默地看着碎片,感觉那个八岁的男孩在一点点变得支离破碎。若没有这层身份在,有谁能想到他是萧临渊的亲生儿子?他们哪像一对父子?
“王爷。“袖子被人拉住。
萧跃安回神,看到忍冬的脸。她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桌旁,引他坐下。“手给我。”
他这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忍冬包扎好伤口,什么也没说,给萧跃安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萧跃安突然开口:“京城的冬天好冷。”
忍冬安慰道:“忍过去就好了。”
再冷的冬天也会有过去的那一天。
两人相对无言,殿外北风呼啸,茶汤的热气逐渐淡去。洛雪烟赶回鹤羽殿,感觉萧跃安心情不是很好,忍冬的脸上也似罩了一层灰纱。然而事情紧急,她顾不上照顾萧跃安的情绪,把路上的见闻都说了。“皇兄是妖?"萧跃安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洛雪烟正色道:“我知道王爷不敢相信,但这件事千真万确,管家的反应撒不了谎。”
萧跃安久久不能回神。
洛雪烟没给他消化的时间,把异香之事也一并说了,顺带给出了她和江寒栖讨论的结果。
“妖妃!"萧跃安恨得牙都快咬碎了,重重一捶桌子。她竟然利用兄妹两的感情算计他们!
洛雪烟问:“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办?需要告诉公主吗?”萧跃安反问:“异香有副作用吗?”
洛雪烟回道:“这个不清楚。”
萧跃安又问:“你们打算何时处理妖妃?”“明天动手。”
“暂时不要告诉皇姐,“萧跃安怕萧子善一时接受不了,“当务之急是抓住妖妃,盘问她详情。”
“是。”
萧跃安叹息一声,问道:“皇兄他……还好吗?”洛雪烟想起那薄薄的一个人影,摇头:“看起来不太好,他很瘦,看起来只剩一把骨头了。”
萧跃安心如刀绞,颤声问:“皇兄可以再变回人类吗?”进京以前,他还在想除掉容贵妃之后,父皇可能会重新喜欢上萧子慕。他始终抱有一丝幻想,父皇漠视萧子慕或许是被妖妃蛊惑。洛雪烟见萧跃安伤心,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导。她问过江寒栖一样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绝无可能。
人可以变成妖,但妖是无法变成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