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分道(1 / 1)

第175章169.分道

井上平静无波,井下暗流激涌。

尽管服用过辟水珠,今安在下水后还是不免屏住呼吸,死死闭上了眼。激流迎面砸来,身前像是有几十个人在推揉,他一手搂住江羡年,一手抓紧鬃毛,尽可能贴紧龙身。

暗道变换不停,地下水流向一时一个样,幸而石壁上长了些会发光的矿石,保证了视野的明亮。

灰全速追赶被水流裹挟的祭品,如迅闪急窜。祭品经过,经过的水道登时安分下来,灰直觉跟丢会被困住,一刻也不敢怠慢。水道变浅,今安在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到石壁上绘有金蛇乱舞图,滑溜溜的东西从脚边窜过,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条小蛇。水箭射穿,莲花随小蛇一同沉了下去。

壁画中的蛇像被狂风吹拂的烛火,疯狂扭动,渐渐挤出了石壁。水位不断下降,灰搁浅在浅滩里,用龙尾拍死几条纠缠的蛇,吐火燎挡在前路的蛇堆。小蛇死后,强壮凶狠的大蛇补位,数量更为骇人,几近蛇海,密密麻麻地涌了过来。

小蛇一箭三条,大蛇五箭一条,灰和今安在有些吃不消,打定主意逃向另一个道囗。

这条暗道呈倒斗状,越往里越窄,堪堪纳下龙身。今安在头都抬不起来,感觉石壁擦过头发,差点碰到头发。暗道里没长矿石,眼前全黑,不知过了多久,后面再无蛇的嘶嘶声,顶上忽然变得开阔,灰慢了下来。

今安在探手摸了下上面,没碰到石壁,他们到了一处新地方。灰喷出一口火,含在嘴里,借光四处打量。地上白骨累累,有人,也有蛇,其中还有半人半蛇的形状。

今安在坐直身子,看到白骨,问道:“这里是蛇的坟墓?”“不知..…“灰说话,火就灭了,他便道,“点个火折子,不然我说不了话。”今安在连忙点上火折子。

灰感觉尾巴尖有点疼,说道:“我的尾巴好像受伤了。”今安在转身一照,何止是尾巴尖,灰后半截身子血淋淋的,创口有黑线在蠕动。他抬手淋下水,滋啦一片,黑烟腾腾,龙尾舒服地摇了两下。灰好奇道:“你真的是普通人吗?”

“不是,“今安在一本正经道,“我是个道士。”灰接着道:“我可没见过会控水的道士。”今安在笑道:“人各有所长,我也不会御火啊。”灰心想这话也有理,又道:“我想喝水。”甘甜的水送进嘴里,通口腹径,清灵脉尘。灰回味口中的甘味,想起身边那抹吵闹的红,这水兴许能让她修炼成人。灰变成人身,今安在背着江羡年,两人走在尸骸堆里,迈一步踩断几根骨,断骨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阴气冲天。余光捉到两簇幽绿鬼火,灰转了下眼睛,悄声对今安在说:“往那边走,继续跟我说话。”今安在跟着灰稍稍调了方向,面上仍装得毫无察觉。两人慢慢靠近潜伏在暗处的鬼火。

灰目测距离差不多了,出其不意地化龙冲了过去,轻松制住了暗鬼。暗鬼出声挣扎,听声音有气无力的。

今安在拿火折子一照。只见那鬼蓬头垢面,看到光偏过头,眼下的胎记一闪而过,水滴状的,像在流泪,嘴比脑子先反应过来:“天养?”暗鬼不挣扎了,畏畏缩缩地对上今安在的目光。今安在这时才看到他面上的蛇鳞,有一片已经被拔掉了,结了血痂。他难以置信道:“是你吗?”

天养有些木,呆呆地看着他。

今安在提醒道:“你还记得阮姑娘和小春吗?”呆滞的眼里有了光亮,很快结出泪花,淌过青色胎记,这下是真流泪了。天养许久没说过话,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他痴痴唤道:“记得记·..”灰还没放开天养,问道:“你们认识?”

“认识,“今安在感觉天养没什么攻击性,又道,“放开他吧。”天养急切问:“她、她们还好吗?”

今安在应道:“很好。小春完成身为春丝的使命,她们现在在不寒山,等你回去。”

天养抹泪,连声道好。

今安在看了眼蛇化的痕迹,唏嘘道:“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在阮如意的叙述中,天养应当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应当这般潦倒。天养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讲述起在金铎国的经历。师父的求救带着私心。他发现这件事时已经被哄骗着喝下了金水,身上长出了蛇鳞。大蛇承诺除妖师一命换一命,他是被推出去换命的那个。然而除妖师并未因此获救,谎言加速了死亡的进程。他是能承受降神仪式的圣体,可行事坦荡,并无悔憾损完魂。

大蛇便着了这一招,让他撬开除妖师的魂魄,令他完成了降神。除妖师死后,他的人性被蛇化磨灭,浑浑噩噩地混在蛇人堆里服务大蛇。直到有天,他梦到了阮如意和小春,忆起回家的承诺,自此开始逃亡。他亦为完魂之身,虽饮下金水,却能稍作抵抗。为了保持清醒,他一片片地拔下设林;地底少有吃食,他就抓蛇吃生肉,生生扛到了现在。今安在见天养饥渴,送了壶清水给他。

天养咕嘟咕嘟喝完,正要感叹久旱逢甘霖,忽然感觉蛇化的部位有了好转,扯起袖子看了看胳膊,鳞片消失了。他惊讶地举起水囊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水?″

灰指着今安在道:“他的灵力。”

天养喃喃自语:“灵力.……

今安在介绍道:“我跟你是同行,都是除妖师。”天养请求道:“我能再喝一壶吗?”

空了三壶,脸上的鳞片也消下去大半,天养有了些力气,打听今安在和灰的来意。听完,他请缨道:“我带你们上去。”灰追问道“你认识路为何不走?”

天养无奈道:“很多路都有蛇人看守,我硬闯不过,后来又没了食物,只能躲着苟活。”

抵御化蛇也是一件极耗心力的事,他实在撑不下去了。今安在客气道:“麻烦你了。”

几乎是同时,灰发问:“那你知道大蛇巢穴怎么走吗?”天养点头。

灰又道:“告诉我。”

天养抗拒道:“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对付大蛇还需从长计议。”灰强硬道:“我急需噬魂箭,没时间了。”今安在也不同意:“可你打不过大蛇。”

“不说算了,我自己找。"灰转身要走。

今安在拉住灰。他知道灰极度渴望噬魂箭,沉声问:“一刻也等不了吗?”灰面无表情道:“等不了。我送你们只是为了报恩,当下有人带路,你们尽快上去吧。”

今安在心知留不住他,长叹一声,对天养道:“把路告诉他吧。”老道士说过人各有志,即使存了死志,也应尊重他人的选择。只要那是他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选择。

天养问:“你真要去?”

“嗯。”

天养从怀中摸出一张路线图,递给灰:“这上面的路我都走过,保真,你照着走就行。”

灰犹豫道:“那你们…”

天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自信道:“这里有路。”“多谢,"灰收下路线图,瞥了眼水囊,请求道,“我能要一壶水吗?”他想带给小红。

今安在灌了壶水,还想把自己的水囊给他,被无情拒绝:“太重了,带不动。”

灰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今安在看着新朋友的背影,默默祝他前路无险,一切顺利。洛雪烟翻了个身,被台阶磕到的肋骨在下,钻心的疼。她嘶了一声,睡意登时消了一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床边坐了个高大的人影,是江寒栖。江寒栖凑上前说了句什么。

洛雪烟没睡够,脑子有些懵,应了声,随意把手搭到张开的手心里。她强撑着眼皮瞅了眼江寒栖的衣服,干净的,他换过了。她问道:“伤口还流血吗?”江寒栖撒谎道:“快好了。”

其实还在疼着。

肩膀伤得最重,他强行复活时还没来得及愈合,后来妖性又被莲心针压了下去,恢复的速度就慢了不少。再加上下床走动牵扯到伤处,兴许又渗血了。不过他不在乎。

比起见不到她的焦虑,这点疼不算什么。

洛雪烟缓了会儿,又迷瞪起来,问道:“阿年他们回来了吗?”江寒栖回道:“没有,晖夜已经托人出去找了。”“那我们等下也出.….….”

洛雪烟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更准确来讲,是晕了过去。她昨晚讨论时也是这么突然合上了眼,怎么喊都不醒,吓得晖夜把一个略懂医理的员工赫了起来,经诊断是身子亏损得太厉害所致。江寒栖稍稍用力圈住白皙的手,用拇指摩挲手背上的抓痕,有些难过。他每天都在给她涂祛疤膏,可到底还是留下几道浅浅的疤痕,像是瓷器上的裂缝,碎了就补不好了。

江寒栖托起手腕,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摔得乌青的手臂。他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轻微地张开手,还没碰到,又立刻合起来,慢慢放下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若她还在太守府,这只手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有些遇见注定是一个错误,他的善缘亦是她的恶缘。

江寒栖悄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还未完成的遗书。他想,他也许是第一个留遗书的无生。想说的话太多,堆在一起成了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