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漂泊(1 / 1)

第227章219.漂泊

门外站着一膀大腰圆的伙夫,为人憨厚,姑且算是棠梨的半个朋友。他体谅孤身带孩子的棠梨,有时会瞒着春姨给娘俩送些好吃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看棠梨面有泪痕,关切道:“妹子咋哭了?”对一个异性外人,棠梨不想说拜见夫子遭到的难堪,打哈哈道:“都是这雨闹的。”

伙夫没多问,只是点点头,把油纸包递给她,说道:“下午楼里弄了些烧猪肉,我就给你留了点。你和冬至分着吃吧。”棠梨受宠若惊道:“谢谢。”

伙夫摆摆手,道了别,撑伞走进雨里。

“烧猪肉,"小孩子忘性大,长睫上还挂着老大一滴泪珠,就顶着个笑脸扯母亲的衣袖,催她赶紧开油纸包,"娘,快打开快打开。”棠梨解开绳子,推给姜冬至。他拿起一块,递到她嘴边,笑道:“第一块娘先吃。”

棠梨就着小手叼走烧猪肉,看儿子一副乖巧模样,好容易下去的泪又要反上来。

上学堂的首要准则就是懂礼,那个夫子根本不知道她的小宝贝疙瘩有多懂事,上来就因她的出身否定了他的一切。再说她的出身怎么了?她在折芳楼洁身自好,后被姜元成赎身,与他结为夫妻,恪守妇道,不曾逾越伦理纲常,他们就是看她一介女流好欺负。

想到这,棠梨又思念起身在宜州的夫君,盼他早日处理完烂摊子,过来接他们娘俩。

他临走前说手头紧,没留太多的钱,中间姜冬至生了场重病,求医用掉一大半,她不得已搬出了大宅,重新委身于折芳楼,日子越过越落魄。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动身去寻他了。

去宜州的念头一冒,棠梨心中的退堂鼓又打得震天响。她在折芳楼长大,从没离开过这一片地方,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而且路费也是个伤脑筋的大问题,她自幼娇养,不会做活,若积蓄在半路花光该怎么办?她不会赚钱。

棠梨就像囚在笼中的金丝雀,从小被关在里面,羽翼退化,不敢飞,故而笼门大开也只是安分地待在里面,除非,遇到危险。烧猪肉属于难得的荤菜,棠梨舍不得吃,加上没什么心情,只吃了两块,剩下的全给了姜冬至。

洛雪烟看着吃得像小猪一样的姜冬至,再联想到江寒栖优雅的吃相,暗自发笑,原来他儿时也曾这般活泼过。

然而没多久,那股活泼劲就萎靡下去,姜冬至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像是没力气撑上眼皮一般,头慢慢垂了下去,含糊道:“娘,我吃困了。”棠梨扶着额头,也快迷瞪过去,听他说话骤然醒了过来,但很快又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恹恹道:“困了就……上床睡.说到一半,姜冬至就一头磕到桌子上,发出结实的“砰”的一声。棠梨意识到不对,挣扎着站起来,想洗把脸清醒一下,还没走到水盆就倒了下去。两人倒下后,屋子里像是被设下结界一般,突然静得可怕,时间化身蜗牛,缓慢地贴着墙壁爬行,留下的粘液欲滴不滴,往下垂一垂,又缩了回去。洛雪烟毛骨悚然,什么也做不了,无助地站在那儿屏息等待。门开了,来了四个人,春姨为首,进屋直奔棠梨,把她带走了。他们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洛雪烟紧张地跟了上去,明知棠梨感应不到她,却坚持不懈地在她身旁大喊她的名字。棠梨没醒,目睹带人全过程的她是在场最害怕的那一个。春姨把棠梨弄到了折芳楼内的一个雅间内,派人给高官人送信。她绞着手绢,含笑看着棠梨,打量她的目光如同观赏一件高额的奢侈品一样。棠梨离不开折芳楼,全仰仗她供吃供喝,纵使被算计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赌光了的腰包又能重新鼓起来了。

高官人欣然而至,见到美人卧床,他也不在乎春姨坐地起价,爽快地付了钱,拿到了房间的使用权。

“棠梨,你快醒醒!”

当高官人压到棠梨身上时,洛雪烟心如刀绞,眼都不敢睁,把头扭到一边,握拳握到全身发抖,感到一阵恶心。难道这就是悲剧的开端吗?“你不要过来!我有刀,我会杀了你的!”是棠梨的声音!

洛雪烟惊诧地睁开眼,看到棠梨缩在角落,双手握刀对着高官人,见他隐隐有往前的趋势,一阵乱舞,划伤了他的胳膊。高官人捂着伤口,心里发怵,登时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灰溜溜地离开房间,找春姨要钱。惊魂未定的棠梨跑出房间,遇到前来拿她的春姨,举刀冲着她,威胁道:“你别忘了,我知道你的把柄。你再纠缠,谁都别想好过!”她先前念及往日情分,又寄宿折芳楼的屋檐下,吃人嘴短,从没拿把柄做过文章,但春姨这次触到了她的底线。

春姨讪讪退后,棠梨趁机逃回了小院子里。她把姜冬至抱到床上,封好门窗,收拾起行囊,煞白的脸许久都没有血色。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要去宜州找姜元成,就算没有八抬大轿的婚礼也好,就算暂时住不进姜家也好,他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必须要在一起,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姜冬至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小雨浙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棠梨战战兢兢地坐了一夜,只有年幼的孩子徜徉在烧猪肉的美梦里,安然睡到天亮。

翌日清晨,折芳楼的小院子清空了,无人知道母子俩去了何处,偶有人路过会往里张望一眼,总觉得还能看到相依为命的两个伶仃人。仓促启程,过热的头脑逐渐被沿途的艰辛浇冷,不谙世事的金丝雀尝尽人间冷漠。是的,只有冷,没有暖。棠梨貌美,性子纯良,又带着个年幼的孩子,走在人群里就像一只漂亮的羔羊,浑身白净,野兽对她虎视眈眈,食草的呢,也总是坏心眼地咬上一嘴,因为嫉妒那副好皮囊。洛雪烟唏嘘不已。漂亮并非原罪,可徒有漂亮却很容易招致死局。折芳楼只教会她如何释放魅力,她吃了很多亏才懂得,美貌在某些时候也会带来灾难,在无人保护时要学会藏拙。

闲话听多了,炽热的爱火摇摇晃晃,猜忌不可避免会产生,然而棠梨又不愿用那样糟糕的念头去摸黑放在心尖上的如玉君子,记忆中的他,书信中的他,绝不是那样为人不齿的负心汉。

棠梨一心想嫁给姜元成。这种热切无处安放,她选了块上好的红布,将相思穿在针线里,亲手缝起了无法预知的未来。缝制红嫁衣时,不管上一秒如何在怀疑的狂浪中挣扎,下一秒都能在如意郎君的臂弯中续写残梦。盲目的爱遮蔽了双眼,却抵不消感到的真切阵痛。她想他的时候身体都会下雨,雨水排不出去,积在体内臭了,霉了,受潮的地方会痛棠梨不知道,姜冬至不懂,他只觉得母亲越来越不开心了。棠梨先前接连被骗,身无分文后流落到满是瘴气的穷苦县,染了头痛病,愈发憔悴。他以为母亲是被病痛和贫穷折磨,时常想,要是自己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做大人很辛苦,他想让娘亲当小孩,他来做大人。吃的不好,姜冬至个子不见长,还是一个瘦弱的小萝卜丁,在灶台边煮饭时还要踩个小板凳。

洛雪烟见姜冬至探身往锅里看,不禁捏了把汗,站在身后把住他的腰,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做了总归有点心里慰藉。跟随母子北上这段时间,她心疼姜冬至更甚于棠梨。

姜冬至早慧且敏感,久到仿佛没有期限的漂泊把一颗七窍玲珑心变成了被风吹破的蜘蛛网,加之时常暴露在恶意之下,开朗的小狗逐渐变成了胆小的兔子。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是需要爱与陪伴的时候,可棠梨沉湎于造梦,无暇顾及他。

他由此迷恋上了编绳。这是一个不费钱的爱好,随手在路边嬉几根长长的草,交织在一起,寂寞的时光就被编了起来。很多很多个夜里,星星都睡了,姜冬至抱膝坐在黑暗里,安安静静地望着抱着红嫁衣的母亲,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随烛光明明灭灭。他其实有点怕黑,可又不敢出声惊扰母亲的美梦,那是棠梨难得的开心心时间。姜冬至把鸡蛋面盛到碗里,端到里屋,看躺了一天的棠梨坐了起来,欣喜道:“娘,你好点了吗?”

棠梨点点头,看到面里有鸡蛋,眉头一皱,厉声道:“不是说省着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