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反杀(1 / 1)

第231章223.反杀

棠梨握着发钝的刀,低低地笑了起来。冬至生的,冬至杀掉,可憎的命回到腹中,错误的六年不复存在,她,可以回春了。妖道站在黑暗中,满怀期待地盯着不成人形的血色物体,眼睛闪出了诡异的光。这次一定要成,这次一定要成,这次一定.……暗红流体浮现在红雪之上。碎肉重组,断骨接起,血液倒流,黑发染雪。澄澈的血色眼眸缓缓睁开,死去的小人儿呼出了一口气。妖道眼里的光芒盖过了月亮,禁不住喊出了声:“成了!”棠梨被死而复生的孩子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模样怪异的姜冬至爬了起来,战栗不已,惊恐道:“妖…妖.………”无生。

洛雪烟愣愣地看着银发血眸的男孩,感觉寒风穿过了空荡荡的心窝,前所未有的冷。原来他是这么变成无生的……

妖道对新生的无生下达了第一条指令:“杀掉她。”血眸向下一瞥,和浑身是血的女人对上了视线。姜冬至光脚站在雪地里,像一个小小的雪人,一动也不动。

棠梨想起手里还有把刀,举起来疯狂挥舞,瑟缩着向后退去,声音发颤:“你不要过来!”

妖道加重了语气:“杀掉她!”

姜冬至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浓重的黑雾在颤抖的指尖凝结,流向了棠梨。瞬息之间,兰花一样的漂亮女人就变成了一具枯骨,菜刀脱手,掷地有声。没有眼泪的无生淌下两行血,血滴到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艳丽红花。妖道仰天大笑,无生,终于叫他炼出来了!妖道年轻时就开始钻研御妖之术,擅长炼制控制妖物神志的丹药。三十岁那年,他无意中得到三块无生肉,了解到只有当吃下无生肉的人类死于最爱的人的手里,且死前不会对对方产生一丁点恨意,那他才有变成无生的可能。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有意寻找这样的人类。第一块无生肉,他喂给了一个女人,她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情郎,可被情郎杀死后,她还是没能变成无生。

第二块无生肉,他喂给了一个母亲,她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孩子,可被孩子杀死后,她还是没能变成无生。

失败两次,他对最后一块无生肉格外珍惜,走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样一对母子。

孩子年幼,还未能摆脱从娘胎里带出的依恋,本能一样地爱着母亲,可母亲却对他恨之入骨。

他白日上门,只不过是许了一块银锭,愚蠢的美人就答应将来路不明的肉喂儿子,亲自手刃他。她或许对这个孩子还有一点感情,请求等孩子入睡后动手,还让他陪在身边壮胆。他答应下来,在她决定动手前提前喂下丹药。可怜的孩子,被他惊醒后还傻乎乎地带着母亲逃命,殊不知他牵着的女人才是那个图谋不轨的人。

妖道不知道的是,即使报酬只有一枚铜钱,棠梨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动手。她不想要钱,只是需要别人提供一个断恶缘的契机。有村民听到妖道的笑声,以为棠梨招了野男人,披上件衣服直奔棠梨家看笑话,不想却看到如此惊骇的一幕:“杀人了!杀人了!”妖道满不在乎地看向初次杀人的无生,命令道:“杀掉全村的人。”姜冬至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冒出一声痛苦的鸣咽。“我命令你,杀掉全村的人!”

雪落无声,血染大地。

最后一个活口咽气后,姜冬至听到哭声,转过头,看到悬在天边的硕大明月,皎洁的银白上滴血未沾,比他的手干净多了。雪下大了,他恍然意识到雪和血有时读起来是一样的。他讨厌血,也讨厌雪。

咯吱咯吱。

光脚踩雪的声音会比穿鞋时要轻巧一些,脚陷进绵软的雪里,抬起时毫不滞涩,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中间有一块血迹。姜冬至变成无生后的第七日,他还是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鞋子,脚冻裂了愈合,愈合再冻裂。他像一棵羸弱的小树苗,拖着两条清瘦的根行走雪地,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

妖道将他引到一块巨石下,看看四周未见人迹,命令道:“呆在这。”他把姜冬至当做一把锋利的刀,没问名字,也不起名,只有下达命令时才会和他说话。

妖道进城找旅馆借宿,姜冬至抱膝坐在巨石下,像一块盖着雪的小石头,但似乎并没有石头那般坚硬,看起来一摔就碎。雪落满长睫时,他迟钝地眨了下眼,抖掉几片雪花,缓慢地垂下眸子,看到手上的血,愉悦油然而生,紧接着是强烈的自我厌恶。

他怎么能对杀戮感到快乐!这些血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姜冬至捞起一把雪,发了狠地揉搓双手,可他的体温和雪一样冰,手融不掉雪,没有水,干涸的血像渗入皮肤一般,纹丝不动,似乎在昭示赎不清的累累罪孽。他索性把双手埋在雪里,疯狂地用雪搓洗,想让纯白带走一部分罪恶,可是雪好无情,那夜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刀下,如今高傲地捍卫着自己的纯洁,不许他玷污分毫。

一个重心不稳,姜冬至栽到雪里,身体深深地陷了进去,雪严丝合缝的抱着他,怀抱没有温度,他也没有温度,于是生出被自己抱住的错觉。姜冬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感觉雪进到了肺里,凉丝丝的。他张开手,将更多的雪抱在怀里,蹭了蹭,后知后觉骨头是冷的,脚下是疼的,他还活着。尽管如此痛苦,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仍在顽强地跳动着,跳一下,痛一下,泵出的血堪堪被□口兜住。

荒野寂静清冽,枝上的冰凌亮晶晶的,牢牢地钉住飞快逝去的霞光。姜冬至将脸埋进雪里,肩膀开始抽动,像在哭,然而血太凝重,流不出眼眶。他听到雪花悠悠飘落,飘到了活着的他身上,也飘到了死在他手里的白骨上。殊途不同归,他最终是要下地狱的。

好像有谁的手落到了肩膀上,很暖和,动作轻柔到让他鼻尖一酸。“好累……“太长时间没说话,喉咙干涩,声音喑哑难听。“那就睡一觉吧。”

幻想出来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好听,哼起了一首温柔的歌谣。神思逸散,姜冬至与空气一同流动,疲惫的身体慢慢融化,堆成了红色的雪。

得到趁手的利刃,妖道作恶更加肆无忌惮。他没有明确的目标,看哪儿过得太平就要进去搅趟浑水,把脏活累活都交给"刀"来做,自己优哉游哉地坐在旁边欣赏。

他很满意自己亲手打造的利刃。

男孩杀人时的眼神愈发坚定,对见血一事也不抵触,甚至表现出狂热。无生的妖性在日渐侵蚀天真的童心,他越来越像纯种无生。妖道没亲朋,不喜交际,大多数时候身边只有男孩。嘴痒痒时,他偶尔也会对男孩说几句无关命令的闲话,不过只是随口,没交谈的目的,如同见到流波狗心血来潮唠上两句一样。

这天妖道留宿荒野,夜观北斗分辨方位,顺手掰了块饼丢给男孩。男孩没接住,饼掉到地上,沾了灰,他拾起来,拍了拍灰尘,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余光被男孩弯腰的动作吸引,妖道不经意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好像长大了一些,不过依旧像一块薄木板,撑不起他的旧衣服。他扫了眼白净的小脸,想起男孩每次杀完人都会找水源清洗血迹,还会把衣服脱下来搓一搓,是以男孩只有脚是脏的。因为他懒得替他寻合适的鞋子穿。这个年纪,该是上学堂的时候吧。

妖道撤回目光,仰望北斗,忽而来了兴致,开始教男孩辨识七颗明星与北极星。他教了三遍,转头看到无神的血眸,嘲笑道:“我跟你一个没脑子的妖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男孩望着北斗,听到这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像一个漂亮的死物。“谁说他听不懂了!”

这次的幻听愤愤不平,仿佛就在妖道身边,男孩愣了下,转眼看去,和妖道对上了眼。

妖道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姜冬至垂下眼眸,待妖道坐回树下后才重新抬起眼,认真地看着那些星星,暗自重复:遥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北极星天璇和天枢组成的线上。

他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没有辜负幻听的打抱不平。姜冬至九岁那年的初秋,用于控制神志的丹药吃完了。妖道嫌炼制麻烦,加之对男孩极为信任,故而没有及时补新的,继续带着他为非作歹。丹药的药效会积累,妖服用到一定时日就会永远听命于他,男孩跟了他四年,也快到时日了。

第一场秋雨降下时,作恶到达了收尾的高潮,姜冬至遵照妖道的指令杀了这家的男主人和家仆,站在仅存的两个活口面前。妇人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缩在角落,卑微道:“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他还小,才三个月大,求你高抬贵手,求你高抬贵手。”血眸短暂地颤了颤,姜冬至看了看为孩子拼命争取生机的妇人,再看孩子,眼神中多了一丝隐秘的羡慕。

妖道催促道:“你在等什么?动手啊!”

“求你高抬贵手。”

“动手!”

“求你高抬贵手。”

“动手!”

两个声音在耳边吵架,愈发激烈。

姜冬至不堪争吵,抬起手,黑雾涌现,奔向了在后方观战的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