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1 / 1)

第66章意外

暮色降临。

无风镇有风微起,略冷。

楼泊舟没管脸上沾惹的水迹,将自己的裘衣披在她腰间,前往厨房拿热水,给她擦拭换衣。

云心月害羞,抗拒了一下,被一双抬起的水雾黑漆眸子盯上几秒,放弃了抗拒。

温热的布巾轻轻贴上,隔着叠合的两层布,少年手指上的薄茧似乎还能被触摸到。

她往后缩了一下。

“疼吗?“楼泊舟复又抬起眼睛看她,黑眸沾上熹微烛火的光,暖融融一片。“不、不疼。”

只是有种血管突突跳动的微痒。

还有一一

他过度专注的眼神,总让人心里的不自在多上几分。换好衣物,楼泊舟弯腰替她拆掉发辫。

云心月歪在梳妆台旁,支起手肘看铜镜:“现在好了?”“嗯。“铜镜中的楼泊舟,眉宇舒展开,又挂上素日的温柔笑颜,“好了。”他慢慢拆发编发,给绑好的辫子缠上细绳,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枚蝴蝶锥铃,挂到她发尾上。

他的,阿月的。

黑亮眸子,倒映着小小的银色蝴蝶。

云心月抬手翘起绑好的小辫子,轻轻弹了弹空响的锥铃。那“簌"的一声,轻得像落雪。

两人携手去用饭,饭后还足以歇上一阵,才从无风镇往“狐仙"指定的林子赶。夜色到来,沙曦担心她的安全,亲自领着三十六侍卫跟随在她身后。其他侍卫则分三队,两队从无风镇两边另外的路汇合,一队殿后接应。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但凡有镇民遇上,全都害怕退让,根本不会和她们碰上。

未免打扰到老百姓,云心月故意走的偏僻小路。她本来就不怕黑,又有楼泊舟在身侧,沙曦护卫在后,无须考虑安全问题。不料,拐进一个小巷子时,却碰上一位腿脚不好,扶墙慢走的老人家。老人家迎面撞上她们,身形僵硬,仓皇想要让出道来,却因为慌张,反而把手中拐棍摔了。

没有东西倚撑,他费力扒拉墙壁,眼看就要往后倒下。“小\心\。”

云心月伸手想要搀扶他。

手刚伸出去,巷口就火速跑来一个人,把老人家胳膊拉住,用胸膛顶着。“诸位贵人,真是对不住,他只是腿脚不便,并不是有意拦路的,我这就带他走。”

她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对方就手脚麻利地腾挪,把人背起来。地上横着的拐棍,他也没忘记,顺手带走。云心月拐出巷子又碰上他们,听到大汉背对他们叮嘱那位表情还有些紧张的老人家不要乱跑,有事情找他们帮忙云云。“咦?“她盯着老人家看了半响,“那是不是牛伯?”刚才在巷子太黑,她都没能看清楚。

楼泊舟抬眸,扫了一眼:“嗯。是他。”

云心月便往那边走,想关心一两句,却吓坏了那帮忙背人的汉子。“贵人饶命!”

他膝盖一软,双手合拜着就想跪下。

春莺知道她不喜欢这一套,赶紧把人拦了。“我没有要问罪的意思,你不用紧张。“云心月半蹲看有些惶惶的牛伯,关切问了他几句话。

牛伯想起她是谁,紧张的心心松下来,但还是有些无措,嘴里不停重复,药郎被县衙叫去了,还没回,他要去看看。

云心月便让两个侍卫送他去:“让医官顺便帮他瞧瞧腿,看能不能治。”“是。”

安排好这件事情,她冲略显拘谨的汉子笑了笑,点头致意,便继续行路,与帮忙埋伏抓“狐仙"的扶风,站在高处盯梢。山中风凉,她拢紧衣领。

楼泊舟脚步一挪,站在风口上,遮挡袭来的劲风。她抬头,眼眉弯弯看着他,靠近了两步。

回风流转,将她头上发带吹拂,缠上他脖颈处,若有似无,像一双环着他脖颈的手。

云心月笑着的眉眼更弯了,伸手将发带压住,脱离他脖颈。这时,盯着山路的扶风压低嗓音说了句:“来了。”铃一一

一声铜铃撞碎山间薄雾。

“……白衣红伞,新郎呼喊。”

吊诡的歌声穿过重重坠挂冰霜的枯枝黄叶,在山林回荡,也在他们耳边回汤。

云心月垂眸往下看,只能隐约瞧见晃动的几点影子。她扭头看楼泊舟:“这次又是多少人?”

这次离得更太远,还有高度差别,楼泊舟只能判断走路的有多少人,没办法从呼吸判断人数:“只听到十一人的脚步声。”轿子慢慢靠近。

扶风打了个手势,埋伏起来的侍卫握紧手中刀剑,微微出鞘,随时准备拔了冲出去。

“…花鞋镶边,盖头吊钱。”

童谣到他们眼皮子底下时,又唱了回去。

云心月紧张听着四周发生的动静,总觉得“狐仙"下一刻就会现身。楼泊舟不太在意旁人,一心盯着她的侧脸,手指偶尔会绕上四处飞舞的飘节。

轻飘飘的带子不太听话,就算手指将它捞回来,还是任性出逃。他便干脆从自己腰上解下几个比较重的蝴蝶锥铃,安到她发带的尾部坠着。乱飘的发带,终于安静下来。

他的手指便转而赖上乌黑发丝,尾指一勾,勾走一缕,放在手中轻轻摩挲。如获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翻来覆去看,似是能从一根根黑发里看出花儿来。云心月的脑袋,随着底下轿子转动,发丝也从他掌中逃脱。“他们还要往哪里去?不是说好了停在这里吗?”她猛地回头,看向扶风。

甩起来的发辫和发丝,全部打在楼泊舟伸出去的掌心里,微微有些刺。他喜欢这种刺挠他的鲜明触感。

若非怕她扭伤脑袋,他还想让她再来一次。扶风也一脸莫名:“未将也不清楚,但是当初商定的就是这里没错。”怕舆图经年有误,他还让对方一起前来,做好了标记的呢。身为一军之将,他还不至于这么轻率。

一群人齐齐转头看向逐渐行远,眼看就要拐到大弯处的黑轿子。“坏了!”

扶风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站起身,准备吆喝侍卫追上去。只是刚张嘴,就有狂风灌入,将他呛住。

沙曦暗叫不好,大吼着冲过去:“公主!抱紧你身边最牢固的东西!小心止匕」〃

哈?

莫名的云心月,下一刻就被狂风推着往后倒退,撞入一条手臂上,她赶紧伸手将手臂主人的腰肢抱住,把脑袋埋进去。浅淡的杉木香气入鼻。

狂风吹走满枝黄叶与冰霜,劈头盖脸向人侵袭,比飞沙走石还要可怕。幸亏侍卫们都在官驿轮值过,知道无风镇有狂风会到,提前有所准备。只不过官驿选址毕竞还是讲究,已选最是避风之处,沙曦她们没想到山林的狂风会如此可怕,好像要将此间地皮与树木全部都拔掉一样。抱着的大树也跟她们一样,摇摇摆摆,瑟瑟发抖。侍卫们已经没有余力跳出去拦阻,他们一群人尽皆就近抱树,还得蹲下抱、坐着抱。

一时之间,天地昏昏,耳边只剩下风的呼啸声。云心心月和楼泊舟靠那么近,他说的什么话,她都不清楚,只能感觉到脸埋着的胸膛在震动。

“我听不到一一"她知道他耳朵好,便喊给他听,“这场风什么时候才会停,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其实,楼泊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她怕不怕。他伸手把人后背环着,免得掉落的枝丫刮到她身上。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停歇下来。

沙曦顾不得请罪,先将绳索套在两人身上,将绳扣交给他们拿着。云心月探出一颗脑袋:“将军这是做什么?”沙曦解释:“狂风会持续两个时辰左右,圣子和公主用这个东西扣在树上,等风静止就能挪动。”

当地人若在外逗留,大都会带上这种特制的绳索。此物历经多年证实过,狂风拽它不掉。

云心心月转身去看,扶风他们已经顺着山坡往下滑,想要追上刚才过去的黑轿子。

“走。”

她拉上楼泊舟,矮身,也想从坡上下去。

沙曦赶紧抬手拦住她:“公主莫要冒险,我们从上面走,盯着歹人就是。”万一对方的目标不在新娘,而是调虎离山,想要刺杀公主或圣子,破坏联姻,那就糟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行吧。

云心月抬头看楼泊舟:“我们从上面走?”“嗯。”

楼泊舟应声,带着她在坡上穿梭,一路尾随扶风他们,往前行进。不到半盏茶功夫,风又起。

这一次,大家已不像之前手忙脚乱,赶紧蹲下抱树,将绳扣绕树一圈套好,等待狂风过去。

风一走,又利落解下绳扣,加快步伐追上去。反复多次之后,总算追上黑轿子。

漆黑的轿子在浓雾被风裹走后,几乎要融入黑暗中,反而是死死抱住树干的白衣人,显得那么打眼。

又等风走。

扶风他们马上将轿子包围,剩下的人去把白衣人扶起来,追问他们为什么不按照约定的停下。

“将军,不是我们不停,是我们的腿脚根本不听使唤啊!”“是啊,那手脚就跟被人用绳子控制了一样,半点儿不由人,真是见鬼了。”

温家村十一人嘀嘀咕咕抱怨。

云心月站在坡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吆喝一声:“扶风将军!看看新娘怎么样了!”

扶风转身,掀起帘子,瞳孔放大,满脸震惊。她预感不太好,让楼泊舟带着自己飞下去,落到轿子前。“怎么了?”

为什么这副样子。

扶风僵硬挪开脚步:“公主,您做好准备再看。”有些……吓人。

云心月心里咯噔一下踩空。

她紧抓着楼泊舟的手,掌心微微沁汗,往轿子深处看去。一双瞪大的、滴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