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被打断
云心月难免有些惊讶。
礼秋曾和她说过,南陵和亲的规矩稍有不同,惯来要在春种一一也就是春分之后,等所有人都闲下来,举国同庆。
春分,即为平分春季的那一日,算来,也就差一个月左右。“你不愿意?”
楼泊舟脸上笑意微敛,下垂的黑亮眼眸暗流惊人。他膝盖下移,挪到坐榻的脚踏上,捧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眼睛。眼角肌肉的走向,在无声诉说她的迟疑困惑。他垂眸,轻轻吹拂她微红的手腕,嘴唇近得像是要亲上去。“没有不愿意。“云心月伸出食指,挠了挠他下巴,“就是…新春过后和春种过后,只差一个月左右,为什么不等老百姓有空,再一起欢庆呢?”两国联姻是大事,届时成亲的车驾会绕城一周,抛洒糖果铜钱,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要是把这件事情放在新春刚过时,不知会不会影响他们选种、育种的时机,或者有人因此无法参与其中,没能看见这热闹。楼泊舟顺着她的手指,把脸埋在她掌心里:“我不喜欢原来的婚期。”原来的婚期是祭司为圣子与公主的婚礼占卦所得,不是为他楼泊舟与心上人云心月占卦所得。
“那…”云心月弯腰,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们新春过后,私底下对天地起誓,先办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春种之后,再补一场两国之间盛大的婚礼?”
这样,个人喜好和公事都算兼顾了。
她眉眼弯成月牙,眼角眉梢闪烁着微弱却温暖的烛火,满含笑意问他,″好不好?”
“好。"楼泊舟在她掌心亲了亲。
只要她愿意哄自己。
什么都好,怎样都好,是她就好。
云心月伸出尾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拉钩。”楼泊舟没动,只是看着那只弯翘的尾指。
一一它也像一枚小月牙。
一一皎洁、明亮。
她不催促他,无声笑看他。
许久,楼泊舟才抬起手,将自己的尾指勾上去,紧紧缠着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她的大拇指竖起来。
“来,盖章定誓。”
他眉眼一动,学着她的样子,把大拇指竖起来。云心月对着他的指腹,用力盖上去:“誓言已成,就不能损毁更改咯。”“嗯。“楼泊舟稀罕地看着自己的大拇指,“绝不损毁更改。”云心月趴在膝盖上看他,戳戳他脸颊:“这下放心了?”楼泊舟没回答,只是笑意重回眼眉。
他此时的笑意真切许多,显得那张本就不俗的脸蛋格外好看,云心月手指一动,特别想捏、想亲。
楼泊舟眼皮子一颤,看出她意图,等着她主动靠近。只是一一
外间骤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
云心月注意力被拉走,霍然起身:“春莺、秋蝉,发生什么事情了。”两人也不知,只得先去打听。
她不爱坐着等人回话,一起往外走,走到官驿长廊处,瞧见庭院一角围了六七个侍卫,不知在做什么。
确定不是刺客闯入,没什么危险,云心月干脆拉着楼泊舟走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公主。”
“圣子。”
侍卫赶紧转身行礼,因而露出被两把刀鞘压住的小孩。小孩唇角染血,还沾上几根绒绒的鸡毛,怀里抱着一只被咬断脖子的鸡。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因惊惶而睁大乱转,他似乎极力想要对焦,看清楚四周情况,却总是失败,头颅不安地随眼珠子扭动。楼泊舟脚下一动,侧身挡住她的大半视线,不想让她看得过分清楚。“回公主,我们以为有刺客来袭,没想到是……没想到是个偷鸡的小孩。
云心月愣了一下:“他怎么溜出来的?”
屋里不是有侍女看着么。
发现孩子没了踪影,出来四处寻人的侍女,她听到这句话脸都白了。她赶紧提起裙摆,走到云心月跟前跪下:“公主恕罪。”此事,的确是她们不够谨慎,以为区区一个孩子,不必加派人手,一个人看着也就够了。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醒来逃跑,无声无息绕过她,还惊扰了公主和圣子。“天冷,你先起来。“云心月顺手托了侍女一把,“罪不罪的,你后面再去找夏老按规矩领就是。现在,先把孩子带回去安顿好。”这么冷的天,对方只穿了为他更换的一身里衣,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要是冷坏了怎么办?
她自己也是。
匆匆出来找人,只披了件外衣,也没穿好。“谢公主。”
听到要带走他,孩子瑟缩得更厉害了。
侍女走过去之前,他就不管落在身上的刀鞘会如何,只抱紧怀里血淋淋的死鸡,一弯腰往后钻了去。
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紧靠着的居然是一个狗洞。侍卫赶紧伸手将他的脚踝抓住,想把人拉回来,换来一连串惊恐的脚瑞。“阿啊一一嗯一一啊一一”
侍卫刚硬结实的手掌与孩子那竹竿似的脚踝,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云心月看得揪心:“小心别伤了他。”
闻言,侍卫松了松手劲。
就是这一松,那小孩就跟泥鳅似的,“哧溜”一下滑了出去。“欺一一”她拢着裙子,蹲下,往外看去,“小心点儿。”小孩乱转的眼睛,对上她担忧的脸庞,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手脚并用地跑了。
旁边两个侍卫翻墙出去追,居然没能追到。“真是见鬼了,他怎么能跑那么快……“侍卫嘀咕着,利落跪下,“末将失职,请公主责罚。”
楼泊舟倒是能追上,但是他并不想追。
他巴不得,对方从此以后不再出现。
“算了。“云心月叹息一声,“他本来就是自由的。你们把他的衣物和鞋子叠好,放在这个洞口边上,要是他回来拿,不要拦着。”然而。
他们第二日启程时,衣物和鞋袜都好端端放在狗洞旁边,风雪薄薄覆盖一层。
云心月只能交代驿卒,要是有小孩来拿衣物,便随对方去,不必阻拦。如此,又赶路五六日,车驾才抵达南陵都城一一宁城。直到看见城墙的那一刻,云心月心里的紧张才冒出头来招摇,在心里徘徊撞击。
跟礼官预演许多遍的礼仪规矩,还有两国联姻的盟约,一直在脑海里纠缠打转,混成一团。
察觉她掌心微微沁汗,楼泊舟提出,要不他全程陪同好了。“不用。“云心月摇头,“我可以自己解决,你去办自己的事情就好。”圣子入朝,宁城的老百姓都很激动,想要抢福一一圣子落脚后,需要先前往祭台施福露,再入宫赴宴。
楼泊舟很想说,那是他阿弟的事情,与他无关。但,一则,两人无法同时露面;再则,届时祭台人多,容易出意外。即便没意外,也会因为道路阻塞而难以离开,他必要时候还得蒙脸拉阿弟一把,助他离开。
“你放心好了,我就是紧张一阵,很快就没事了。“云心月将过分冰凉的手贴在手炉上,再塞进他掌心。
紧张只是一种短暂的情绪,不碍事儿。
楼泊舟倚靠在坐榻边上,大拇指揉搓着她发凉的指节,一言不发。上翘的唇角没有半丝笑的意思。
“分开一个下午而已。“云心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不是很久,做什么这副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外出一个月呢。
“午后足有三个时辰。“楼泊舟抿唇,还是不太高兴。本来,赴宴这种事情,去的就不是他,而是弟弟。这么一算,他还算少了,起码有五个时辰见不着她才对。一一他躲在暗处看的不算。
再掐指算一算,她也不经常留他同眠,待她起床,她得先锻炼两刻至四刻。完了一起用个早饭,便是同在马车内,她也要看书、涂涂画画一些古怪的东西。
午后还总有一个到两个时辰听礼秋讲学,若是有事没能讲学,此事便要叠加到后一日,比锻炼还要不能耽搁。
有些两国盟约的事情,他并不清楚,白日里还需要弟弟替换来与她细说,又要耗费一两个时辰。
若是马车停下歇几日,她便又关心旁的事情,为之奔走费神。云心月小声嘀咕:“三个时辰…也不是很长吧。”不过六个小时而已。
怎么不算长!
“一日本就只有十二个时辰,睡觉要四个时辰,便剩下八个时辰,礼秋讲学两个时辰,便剩下六个时辰。六个时辰里,减掉你的私事,顶多剩五个时辰。“楼泊舟细细掰扯,“五个时辰里,哪怕我们在一起,你看书写册子,请教夏老诸人,起码有四个时辰,便只剩下一个时辰。”有那么夸张吗?
她自己怎么不清楚?
“就这一个时辰,你还时常拒绝我。”
要不是他这句话目的太明显,对上他略显委屈的容色,云心月差点儿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她倾身靠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了,三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的,快去办正事儿。”
一亲完,她就把人往外推。
楼泊舟气得按住她啃了一刻才离开。
云心心月对着镜子看自己比胭脂还红的嘴唇,嘴角抽了抽,可心里的紧张倒是消缓不少。
沐浴熏香后,她换上隆重的公主服,赤衣金冠细流苏,美玉珠宝绿松石,外罩孔雀蓝羽衣曳地铺展,在灯火下无水而自有浮光跃金之态。她顿时觉得,当初见云城太守那一套,还是太简朴了。“公主,入宫的车驾已备好。”
她们该要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