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捣年糕
冬阳灼灼和暖。
楼泊舟的话却像南陵四月的天,带着阴暗潮湿,能让人冷到骨子里。祭司不由转眸看他,心中升起担忧。
“圣子……”
“祭司不必多说。"楼泊舟盯着他手中权杖上银块捏造的飞鸟,“就算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不可理喻,我也得来这么一遭。”关于她,他绝不能放手。
就像他们将飞鸟禁锢在权杖之上。
云心心月唇角一弯,遮挡面容的羽扇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圆润明亮的眼睛。她伸手将少年的手背覆盖:“好,我愿意。”楼泊舟的手不受控制地乱颤一息,被他捏住拳头生硬止住,而手背覆盖处,宛若被开水烫过般逐渐发热发烫。
他的呼吸也像手一样不受控制,有些许紊乱。急促的温热气息,在低温中生成一片薄雾。
“你说什么…”
漆黑眼眸中的水如雨天的深潭,不复平静。“我说一一“云心月眉眼弯弯,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和阿舟生生世世,携手共进,不离不弃。”
铃铃一一铃一一
祭台上,锥铃被风吹动,轻薄的银蝶振动翅膀,绕在他们身侧翩飞。银光点点,斑驳映在他们眼底,璀璨得像一场华丽的梦。他在盛大喧闹中,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话。激荡在赐福结束后,送入洞房时,还没完全平复下来。楼泊舟将她放在床榻边上坐着,替她将裙摆散开,抚平。西随的婚服与南陵不同,她满身色泽靡丽华贵,即便身处烛火团团的光里,也依旧那么亮眼。
比一身华泽还亮的,是那双带笑的眼睛。
发觉他偷看,云心月把金丝羽扇往上挪了挪,稳稳立着,阻隔在两人之间。他念着却扇诗,伸手按下金丝羽扇,不错眼盯着扇后的她,将一脸红妆的少女纳入眼底。
她今日少见地用上脂粉涂抹,妆很浓,很艳,却不见丝毫俗气,别有一番不同素日灵动模样的端庄大气。
就像那日立在殿堂之上的她。
“怎么呆住了?“云心月用金丝羽扇点了点他的脸颊,笑道,“有那么好看吗?”
一副不舍得眨眼的模样。
她在玩笑,楼泊舟却认真点头:“嗯,好看。”三个字,说得云心月脸一下就热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羽扇,扇了扇自己燥热的脸,努力压住翘起的唇角,提醒他:“别傻愣着,要喝合卺酒了。”
见他还盯着看,不去拿酒,她只好上手推他:“快去,我又不会跑。”楼泊舟缓缓起身,倒退着往后,脸上挂上罕有的痴笑,跟第一次得偿所愿的孩子一般,流露出几分稚气的不舍模样。合卺酒是葫芦瓢一分为二,用红绳捆绑所盛,酒液澄清,入喉甘甜。不像酒,倒像是果汁。
南陵圣子的婚宴不需要他敬酒,入洞房之后便一片清净,只有宫人在殿外候着。
他有些紧张地放下葫芦瓢,用力擦了擦掌心,仿佛第一次单独相处般无措。也不对。
云心月想起,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可是睁眼就把她死死压住,亲了上来。
毫无羞涩扭捏可言。
“你还愣着干什么。"“她主动点了点自己头上的金冠,打破寂静,“这东西快要把我脖子压断了,快帮我摘下来。”
楼泊舟赶紧给她拆掉,伸手替她揉捏脖颈:“这样可以吗?”“嗯,舒服。“云心月享受了一阵,便低头解衣带。婚服比礼服还要厚重,她肩膀也快受不住了。楼泊舟眼珠子乱转一阵,也伸手过去替她拆腰封,脱外衣。他呼吸逐渐急促,俯身凑过去:“阿月……“你干什么…”云心月伸手括住他凑上来的嘴巴。楼泊舟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捂在脸颊上蹭:“今日大婚,洞房花烛夜,我们…不能圆房吗?”
云心月……”
“圆你个头。"她红着脸敲他脑袋,“你肚子都在唱空城计了。先吃饭,再洗漱,然后”她抽回自己的手,提起裙摆往饭桌走去,“唔唔,再说。”她含糊跳过。
楼泊舟下意识跟上,站在她背后。
云心月拿起筷子,回头看他,一脸莫名:“你这是干什么?”“看你吃饭。"楼泊舟垂头说。
他安静看人时,眼神只要空茫些许,便会有一种格外乖巧的感觉,若是湿漉漉的眼眸配上微蹙的眉头,便会多上几分委屈可怜。两厢配合,则杀伤力巨大。
云心月暗自嘀咕,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数,真是要了人命。“你坐下,一起吃。“她嗔了他一眼,“哪有一个人吃一个人看的道理。”楼泊舟点头:"“好,一起吃。”
他捧着碗,扒拉米饭,一双漆黑眼眸还是盯着她看。云心月无奈,给他夹肉和菜到碗里,让他一起吃。看他吃得囫囵,匆匆吞咽,她抬手捏住他下巴:“你慢慢嚼。”吃那么快,容易伤胃。
这句话唤醒了他某些记忆。
他吞下嘴里的饭菜,找温水漱口,无比认真地问她:“阿月想吃什么?”云心月……”
不管这饭怎么吃,最后总归填饱了肚子。
“唔……要、要先洗漱。"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楼泊舟将她单手抱起,推开门往温泉室走。温泉室也换上红色屏风与垂幔,内里一片喜气,烛火煌煌。他抬手关上门扇,把人放下,压在门上继续亲吻,稍稍撤身脱掉衣物。云心月侧开脑袋喘口气。
黏人的吻落在下颌,轻咬一口,她腿一软,差点儿滑坐下去。楼泊舟手臂横过她的腰肢,将她抱起,一同浸入池子里。大红里衣霎时如花盛开,将两人包裹其间,漂浮于水面。他抬手将她发上金钗摘下,匆匆搁在池子边上。滚圆的金钗,浑身湿漉漉翻滚,与池石碰撞出丁零脆响。
吸满水的中衣被抛掷在池面,渐渐飘远,没入雾气里。“阿舟……“云心月仰头,看着满目红绸布,急促喘上两口气,“你、你让我缓缓。″
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可以的。"楼泊舟用手臂横过她肩膀,压在池石边上,免得将她皮肤印红,“阿月,不要离我那么远。”
他语带示弱的祈求,又俯身靠上来,握住她的膝盖,往前贴去,亲上她唇角。
“唔……“云心月嘴巴被堵住,声音在咽喉多滚了一圈,又被吞走,只有腰肢随着水波颤了颤。
她抬起手指,插入少年的发丝中。
叮铃铃一一
楼泊舟发辫上的小铃铛不住作响。
小铃铛之下,发尾浸透温水,凝出一粒粒小水珠,主人往前顶撞,它便摇摇欲坠。
滴答。
水珠落在窗台紧紧扣着木棱的手背上,顺着光滑的肌理缓缓滚落,把木头打出一片深色。
那白皙的手抬起,落在紧窄的肩膀处,用力推了推:“阿舟……木头好硬。”楼泊舟便将她抱下来。
云心月翻了个身,软软趴在窗台上,吐出一口气,把脸枕于手臂,闭上双眸。
楼泊舟紧贴上来,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他额发上的水珠,一粒粒翻滚掉落她锁骨窝里,蓄起一汪小小的温水,又被泼酒出去。
“阿月……“楼泊舟贴在她耳边,用额头蹭着她额头,“你转头亲亲我。”云心月恨自己心软。
她才转头,少年就逮住空袭,把另一只从她颈侧绕过,托住她下巴,牢牢控制着,像颗糯米丸子似的黏了上来。
唇齿交缠。
他握紧她的腿,食指指腹扫过被他挂上去的锥铃。一一这本是他腰间的一条流苏蝴蝶锥铃。
叮铃铃一一铃一一
锥铃响个没完。
床头银钩上坠挂的银铃也一直跳动,将煌煌烛火发散的光搅碎,四处散射。“阿舟.……”
云心月抬手拽住红色帷帐,指尖轻轻打颤,小腿无力垂下脚踏,想要穿上坠了明珠的绣鞋离开。
楼泊舟伸手撑在榻边,拦了她的去路,抬手捏住她腰肢,往后拖:“阿月,不许走。”
云心月腰肢塌下去,欲哭无泪,哑着嗓子道:“我就是喊累了,想喝点儿水。”
楼泊舟拿了床头放着的水杯,仰头喝尽,在嘴里捂了一会儿,才渡给她喝。吞咽之中,有水顺着脖颈,将床单泅湿,没入大团的深色里,融为一体。她低低咳了一声。
楼泊舟轻轻将她唇角的水迹亲干净:“水凉了,你不能直接喝。”云心月撑手远离水痕,小声嘀咕:“这还被茶水打湿了呢。”“那就换个地儿。“他抱她挪到床尾,跪在脚踏上,捏着她脚踝,侧头亲了杀。
云心月:“!!”
“你干什么?”
楼泊舟大拇指扫过她脚踝上的锥铃,顺手搁在肩膀上,俯身撑在她上方,抬手拂开她汗湿的发:“你说呢?”
云心月张口就咬住他滑下来的手指。
带着凉意的舟月链子垂下来,紧紧贴着她脸颊。楼泊舟不仅不躲,甚至有些兴奋:“阿月,不用痛惜我,再用力些。”火光湮灭他未停。
第二日午时,两人都没能起身。
午后日光渐弱,楼泊舟担心她饿得厉害,才依依不舍起床,给她穿衣梳发。春莺和秋蝉赶紧送上吃的喝的。
苟无伤蹲在凳子上,扒拉着桌边看他们,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云心月给他喂了块年糕:“无伤,喊姐姐。”“阿阿……鸣。"苟无伤叼着年糕,沮丧垂下小脑袋。云心月揉了揉他的脑袋:“慢慢来,不着急。我们无伤现在都不怕哥哥了,已经超级厉害了呢。”
苟无伤眼睛又“唰”一下亮起来,扬起小脸蛋,略有些僵硬地弯唇笑。笑容是最难调动的神色,他还不是很熟练。一旁的楼泊舟见他们说得高兴,完全没有自己的事情,也摆出委屈可怜的模样,轻轻扯了扯云心月的衣袖:“阿月……”她回眸看大孩子。
“我也想吃年糕。”
云心月眼皮子一跳,没好气夹了一块塞他嘴里:“你吃什么年糕,这么有力气,怎么不去捣年糕。”
就他那反反复复捣一个地方的劲儿,肯定能把年糕捶得软烂,生出筋骨,特别有嚼劲。
用过饭,她就把人推出门,关起门来教苟无伤握笔。小孩在旁边一遍遍练习,她就趁机把先前买的拨浪鼓和风车画上月亮小舟,涂一些活泼点儿的色彩。
西随的胭脂和颜料与黄金一样有名,经得起风霜,不容易掉色,且色泽格外亮丽,各国都愿重金求购。
特别是像南陵这种神庙四立的国度。
着完色,她才隐隐听到门外有捣弄声。
推门一看,楼泊舟竞真在向厨娘认真学捣年糕,挽起衣袖的小臂,青筋与肌肉共舞。
他听到开门声,回眸看她,欲言又止。
云心月:“…你在做什么。”
“捣年糕。“楼泊舟老实回答,有些踟蹰地瞥她一眼,“吵着你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捣年糕?”
楼泊舟眼睫毛往上一翻,神色更无辜委屈:“你让我捣的,不是吗……”她好气又好笑:“你不用捣了,把东西送回厨房,别浪费粮食。”“哦。”
楼泊舟垂头跑了一趟。
云心月看他捧着石臼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人还真是……
她摇摇头,将拨浪鼓和风车拿出来晾晒。
楼泊舟回来时,偷偷瞄了一眼在西斜日光下转得欢快的风车。“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