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if:青梅竹马,一起长大③
春雨骤降。
雨珠从垂柳上坠落,带着几丝冰凉,滴答,敲在云心月眼睑下滑落,侵入黝黑发丝。
像一滴泪。
楼泊舟心脏陡然收紧,但担忧马上就占据心头,让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罩在她头顶上。
“先去躲雨罢。”
南岸少人家,只有伫立在石栏前的一方六角亭。雨渐大,月色退隐,四周被水雾笼罩,天地一片浅灰。一一如同他此刻内心。
凌乱、潮湿。
他对少女的喜欢早已扎根,这些年疯狂生长,已成一大片直挺挺的香杉木。本以为,自己能忍住,只要能够一直看着她就很好了。然而双脚并不听话,身体与他从小便存在的隔阂,越发像一条鸿沟。他心里还在挣扎,就已跑出百里外,找到那个据说要和她会面的儒将,一路尾随对方回到镇子。
在河岸灯影里,楼泊舟的眼睛一下就锁定那道明显透着不高兴的背影。她的肩膀和头颅都耷拉着,强颜欢笑。
就连吃甜酒丸子,那双眼睛都没能″唰”一下亮起来,弯一弯。可他还是忍住了现身的冲动。
他没有资格管控她言行。
直到一一
那只轻佻的手伸出去。
他忍不住了。
将人丢进湖中,他内心里也没有多少开怀。他只是在想,要是阿月同旁人在一起不快乐的话,要么……试试他罢。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春风里冒芽的野草,一茬接一茬疯涨,很快就把香杉树的间隙一点点填充,不满地搔动树干,像在催促什么。花费了好大力气,他才若无其事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后退几步,靠在亭柱外侧,免得吓着她。
云心心月望着少年倚靠亭柱的身影,有些不敢确定额头上那抹温热,到底是不是错觉。
一时思索入神,没看清脚下,绣花鞋踹到石墩子上,痛得她一弯腰,撑着桌面哼唧两声。
嘶一一
痛死她了。
就知道绣花鞋这玩意儿穿不得!也太薄了!“阿月?”
楼泊舟耳朵一动,身形一闪,将她抱起来放在桌上,蹲下去握住她的脚,将她的鞋袜脱掉,轻轻碰上微红的脚趾。
“别……
云心月弯腰撑住他的肩膀,脚往回缩了缩。楼泊舟按住了,将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荷包里掏出阿弟备的药,找到散瘀的蛇酒,倒在掌心搓热,用掌心给她推开脚趾上渐渐转变的淤青。“阿舟一一”
她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
楼泊舟心一软,手下轻了些:“很疼吗?”“疼。“云心月眼眸浮上一层水色,在暗夜里摇摇晃晃。楼泊舟低头:“我再轻点儿。”
他不敢看她了。
云心心月捏紧身上深紫色的外衣,拨响垂坠在一侧的锥铃,又在雨声里忆起刚才蜻蜓点水般若有似无的吻。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痒的额头,心想,这到底是不是错觉。要不一一
问问他?
“阿舟……“她用手指缠上锥铃底下的银流苏,“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楼泊舟重新倒了些药酒,在掌心里搓热。
“你问。”
云心月便问了:“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欻一一”
手掌一错,楼泊舟险些将自己的大拇指掰断。云心月.……”
气氛顿时为之一寂。
楼泊舟垂眸,继续默不作声给她按揉。
他掌心的茧子擦过骨节,像是栽花时的锄头砸了岩石,锄头会震颤,岩石也是。
在长久的余震中,他替她套上足衣,穿上鞋子,用掌心稳稳托着她的鞋子。鞋底在掌心留下一层黑色的灰。
云心月看着那层黑灰,眼皮子一动,低头追问他:“到底是不是?”“是。"楼泊舟的头颅垂得比她更深。
咚一一
云心月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亲她,为什么亲完后又若无其事般。为什么。
楼泊舟收紧染上黑灰的手心:“大概是……“他抬起发红的眼眸看着她,“我不想你离开我。”
从她翻过墙壁跳下院子,留下碎成泥一样的糕点开始,他就生过这样的念头。
他好像从未告诉过他,那包糕点的清香味道,弥漫了他整个童年,可以驱赶梦中那些丢来的石子、唾弃的话语。
往后,他就再没有噩梦了。
云心月眼睫毛一动,竞然有点儿不敢与那双浸在红色里的黑眸对视。一一黑眸里的感情浓得像烈酒,烧得她咽喉发干。她眼神往雨幕中飘去,留给他一张侧脸。
掩藏在发丝底下的耳廓,后面一片微微的红,看起来有些滚烫。楼泊舟很想摸一摸。
他咽喉滚动,不自觉舔了一下干燥的唇。
“所以呢一一“云心月眼神随雨雾模糊,“你就亲了?”楼泊舟瞳孔微黯:“对不住。”
没料到他会这样回应,云心月正过脑袋看他,脸颊鼓起又落下,想要生气,却好几次都气不起来。
罢了。
跟他这么一个直愣愣的人生气做什么。
她眼神又飘忽一阵,深呼吸两口气,终于可以扬起下巴:“你给我闭上眼睛。”
楼泊舟生怕她置气跑掉,手指绕上她垂下的袖摆,捏在掌心里。“你想打我的话,不需要闭眼。”
“闭。”
楼泊舟闭上了眼睛,耳朵竖起,捕捉她的所有动静。然而一一
唇瓣一热。
他与世间偌大的隔阂瞬间消失殆尽,罩在他身上的无形屏障,似已退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山茶花味道,在鼻尖上轻轻跳跃,柔软、温热,带着几分生政与……无法辨清的情绪,在他唇间辗转。
毛孔都禁不住张开,迎接春天里馈赠的薄薄雨雾,凉意缀在皮肤上,像世界打的一句寻常问候。
不痛,而友好。
他眼皮子与心脏为之一颤。
大
次日雨雾散尽,日光朗朗。
云心月一觉醒来,瞧见床头地面有一片深紫色的衣角。衣角上绣着熟悉的银丝花鸟纹。
她眨了眨眼,缓缓抬起脑袋,对上一张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你一一”她掀开被子,站到床尾往外面瞥了一眼。还好,门拴着,没有人进来。
她捡起被子披在身上,拉过他的手,藏到床头的帘子里挡一挡,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楼泊舟指了指后面的窗:“敲窗,我问能不能进,你′嗯'了一声,我就进来了。”
他不是无故闯入。
云心月……”
那他还真是很讲原则了,敢跟一个睡意迷蒙的人确定这事儿。她指着桁架上放置的中衣和外衣:“把我衣服拿过来。”“哦。”
楼泊舟去了。
他的言行顺从得不像他那张总是无意透出淡漠的脸。云心月张开手:“穿。”
楼泊舟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云心月抖了抖两只手,背过身去:“你又不是没帮我穿过衣服,害羞什么?″
两人一起长大,经常同进同出,同吃同玩,幼时玩累了,还会一起倒在铺有凉席的柿子树下,被芭蕉叶半遮着,抱在一起睡一个下午。有时醒来,还会瞧见楼策安一手握书,一手握伞,跟着太阳转动,为他们遮荫。
后来,夏蝶就在凉亭挂了竹帘。
再长大一些,两人似乎已经成为一个人,很多动作都自然得像自己所做,譬如擦拭嘴上和手上的什么东西,譬如午睡醒来递来的漱口香茶,譬如天凉要添的衣。
可长到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时,还是有些不自在,太过亲密的动作会下意识避嫌。
只是一一
看他犹豫,她就总想进一步逗逗他。
他若是太过游刃有余,她才要害羞退开。
楼泊舟看着她睡得毛绒绒的后脑勺,眼眸轻动,缓缓将手上展开的衣物,披到她身上。
等她转过来,便垂下眼眸,替她把系带绑好。由始至终,两只手都规规矩矩,隔着衣服都不曾碰到里衣,更别说她的腰腹皮肤了。
系带绑好,他往后退几步,安安静静看着她。云心心月看他现在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想起他昨夜失态追着她的唇,咽喉间不满逸出轻哼,眼角潮红的动情样子。
一冷一热,实在相差甚远。
她磨了磨牙,朝楼泊舟招手:“阿舟,帮我穿鞋好不好?”楼泊舟嘴唇蠕动,偏头看向紧闭的窗,并不看她。“昨夜是情非得已。“他眼睫轻颤,眼尾在晨光下透出一点儿红晕,“夏姨说,女子赤足,男子见了要避嫌的。”
云心心月抬脚踢了踢鹿皮靴子上的小绒球,不知小声嘀咕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可我脚疼……”
楼泊舟迟疑转头,蹲下抓住她的脚:“还有些许淤青,很疼吗?”“嗯嗯!”
他又掏出药酒,低头安静给她按揉,小心翼翼套上足衣,塞进靴子里。尔后,才去用她昨晚的洗脸水把手洗干净。云心心月则跑去梳好头发,将小绒球编进辫子里,编好一回头,对上一双认真看她手指的眼。
她顿时感觉手背有些烧灼。
“干嘛这样看我。”
楼泊舟摇了摇头,顺过自己散落的小辫子:“只是觉得,西随和南陵的发式,似乎很多不同。”
云心月有些脸热,转开眼眸,大步往门外走,想要开门透透气:“那是自然了,两个国度嘛。”
“吱呀一一”
门扇一开,院中月门便踏进半边人影,不是她兄长又是谁人。知道兄长向来看阿舟不瞬眼,她倒吸一口凉气,怕两人打起来,赶紧回头把楼泊舟一推,一按,仓促叮嘱一句:“别说话,不许露面被别人看见。”半蹲在地上的楼泊舟:“??”
云曜阳见到她已起,小跑着过来,云心月只来得及拉了半扇门,剩下半扇被楼泊舟后背压着。
没办法,她只能靠在门轴上,看向云曜阳。此时,楼泊舟盯着那只不停向自己打招呼的,示意自己赶紧跳窗跑的手,食指顺着她的中指,隔空慢慢往上滑。
他也从靠坐变成半跪,顺着自己的手指,往上嗅闻,张嘴轻轻叼住那根手指。
“阿兄,早……阿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