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五十三个人

滴答。

滴答。

李真真忽然触电般从地上坐起。

她睁开眼睛。

洞顶的岩石被水流摩挲得漆黑发亮，地下水顺着石峰一滴滴地向下淌。一旁的系统熟睡中被她的动作惊动，不悦地睁开眼：“这才凌晨六点，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李真真没有理他。

她从地上爬起来，绕着洞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沈清尘的人影：“他人呢？”系统翻了一个身：“男人半夜不在那当然是出去尿尿了啊，不然他一个断腿还能是出去晨跑吗。”

李真真看了看自己的手，布满尘土与灰尘，并没有洗过澡的痕迹：“我一直待在这里，晚上没有出去过？”

“拜托，你看清楚外面的天气，现在是零下二十五度，你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

系统尾巴下垂，重新趴下：“你要睡就睡,不睡安静点，这也算是公共宿舍了，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李真真很少和人吵架,打嘴炮和升职一样,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走到洞外，正好看到沈清尘踏着清冷的晨色，朝她走来。李真真盯着他。

他身上倒是看不出来曾跪在地上舔她手指的痕迹…起码膝盖上就没有泥土。

而且现在她才发现，她的手真的很脏……正常人也舔不下去吧。她心思不在打招呼上，又刚听完系统一堆尿不尿的话，顺口便道：“早啊，你去尿尿？”

沈确…”

他顿了顿，随即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他朝李真真摊开手，露出掌心里一对鲜红的野果，神色柔和道：“红盈果晨时采摘,口味最佳，我想你许是没有尝过这种野果，便想去摘一些给你尝一尝。李真真接过一颗，咬了一口，意外很甜。

“你昨天半夜有离开吗？离开了多久？”

沈确：“未曾离开，方才也只离开了半刻……可是有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对。"李真真若有所思：“你成婚了吗，你想生孩子吗？”沈确….”

李真真话题跳转的太快，他一下有些猝不及防。他半响没作声，只看着李真真，慢慢把玩着手中的那只红果。片刻，语调温文尔雅道：“若是未来的夫人愿意，在下自然无有不可…不知翁姑娘为何忽然这样问？”

李真真面不改色：“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想绝后了。”沈确….？?”

李真真没再去观察他的表情。

朝他点点头，直接返回火堆。

沈确看着晨光下，她长发未束，一副晨起模样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想断嗣，怎么可能呢？

他何止想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等他们成婚，他和她会有无数次。

他会让她怀孕，让她身体里孕育他的子嗣。鹤羽夫人便是因为他和沈臣，才一直不敢离开人世。只有孩子能拴住母亲。

所以等他们成婚后，她必须生下他的孩子。如此，她便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离开了。李真真盘腿坐在地上，用手里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火堆。从现在的迹象来看，她晚上的确没有离开过。…还好。

不然吓死她了。

她竟然梦见沈清尘要和她生孩子。

还要让她为他和沈确一人生一个。

都是什么恐怖片剧情。

更可怕的是。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她刚醒来时，脑子里竞然还有一段和男主上-床的记忆。她刚醒来那几秒，一下没分清梦境和现实，几乎以为是自己丧心病狂，半夜冲回行宫，强行把男主给睡了。

主要是她做梦也就算了。

梦里的记忆还清晰得毫无下限。

如果不是这个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私下竞然有那么多没有底线的癖好。梦里她甚至逼迫男主做了一些古日本ABC片女主角都不会愿意做的事……李真真再度回忆了一下梦里的细节，有些震撼地盘腿坐下。她灵魂底色原来这么肮脏的吗？

不仅是个Sadist。

还喜欢搞什么分身游戏和Dirty talk?以前也没发现自己有这种倾向。

系统再次被她打扰，烦躁地将爪子盖在眼睛上：“你到底能不能安静点，还有完没完了。”

李真真看到他的爪子，忽然抬脚看了看自己的鞋底。从这里到行宫，中间会经过一片黄泥地。

如果她晚上有出门，脚上不可能不沾黄泥。但现在她的鞋底上，只有黑泥。

……堂堂三界之主，总不可能被她睡成那个样子以后，还强撑着病弱的身体，半夜爬起来给她刷鞋吧。

太离谱了。

果然是梦。

李真真彻底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狗在洞府里又待了一天。

李真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研究这个洞穴。

可她不仅没有找到原著中女主获得传承的机关，连原女主遇见的大能尸骨都没发现。

看来这种跌落山崖、寻得秘宝的机缘，和她这种炮灰无缘。傍晚，李真真两天两晚的守卫任务结束，带着沈清尘回到渺疾宫。守门的侍卫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见到她都很热情。这一次却都畏畏缩缩地站着，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甚至对上她的目光还会避让。

这一带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如今还未过宵禁时间。不远处关闭的店门，垂落的酒旗，都带着一种近乎荒凉的凝滞感。沈确凝视着李真真的面庞，只觉得与她在这山中的两天两夜，宛如黄粱一梦。

而如今，他又回到了荒芜的现实。

不急。

来日方长。

一个发-情的野兽，只会让她厌恶。

他慢慢将心中，被她勾起的那一丝情动，和隐秘疯狂的念想按下。薄唇微动，正想说什么。

就听李真真直白地说：“五万两黄金，你怎么交付？”沈确…”

沈确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气：“我等下便让人送去你府上。”“我要实物，不要票据，地点……我晚一点捎给你。”李真真提醒他：“而且你要给我开一张发票……就是发奉，不然我怕有些地方不敢收这些黄金。”

沈确闭了闭眼，几乎有些气笑了：“给你的东西，我自然都会办妥，翁姑娘放心便是。”

“那便后会有期，以后有这样的生意还可以找我。”说完，李真真朝他摆了摆手。

她赶时间似的，转身就走。

其实李真真本来还想旁敲侧击一下，鬼主军追杀一五零七的事。但斟酌再三，如果此时提及，沈清尘一定会怀疑她看到了他身上的鬼主军标记。

万一他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派鬼主军来杀她灭口呢？倒也不是怕打架。

只是现在处理这些打打杀杀的，她觉得麻烦。耽误她干正事。

李真真将目前手头几件事情梳理了一下，按重要程度排了一个序。很快决定，还是先把无字天盒的秘密弄明白了再说。沈确神情难辩地看着她毫无停留的背影。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在回味细节，对么？

她一个独身女子，与一个独身男子在山中共渡两晚。心中除了黄金，竟一丝涟漪都无么？

他就这么差劲？

片刻，岛主心腹从宫殿角落阴影中走出。

“主上此举实在太过冒险，臣一夜都没有睡好，日日辗转反侧，睁眼至天明。”

心腹忧心忡忡。

“主要是给我们传递信息的那个修士，说完就直接坐化了，咱们别的也打听不出来。”

“什么只要在西时末跌入山谷，便能跟着贵人在洞府中得到传承，不仅可提升自身修为，还能令道侣死心踏地……听着便那些欺骗老年修士的骗术。心腹对这种骗术的意见很大，对沈确竞然以身犯险，意见更大。但他意见最大的，还是翁真真。

“臣对翁姑娘绝无一丝不敬，但此事实在太过蹊跷……臣斗胆问一句，翁姑娘究竞修炼的是什么路数？竟能将修为隐藏得丝毫不露痕迹，若她心中没有别样心思，何必如此遮掩？作为妻子，理应尽心侍奉夫君，遵循妇道，她这般藏头缩尾，莫不是另有所图？”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臣再强调一下，臣对翁姑娘绝无一丝不敬，一切皆是为主上考虑，臣对主上的忠心可鉴日月。”沈确想按太阳穴。

手下蠢货太多，他这个岛主确实难做。

他没有作声，依然看着李真真的背影。

直到那抹影子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才道：“崔家这两天的动向如何？”“主上放心，崔实初那老匹夫，还以为自己真的刺杀成功了，前两日已开始打着寻找主上的名义，召集朝中重臣开庆功宴呢……还邀请了臣，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沈确瞥了他一眼。

心腹呵呵一笑：“主上放心，臣是去当探子的，凭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已经将参加庆功宴的所有同僚及其祖宗十八代以内亲眷的名字都记下了，正等主上回归，将崔家残党一网打尽。”

沈确转身朝宫内走去：“传承已经拿到，你将它交给教主，看看如何使用，这两天没弄明白，其它废话少说一些。”心腹：……“行吧。

李真真刚离开沈清尘没多久，就听到了系统OA面板发来的通知，提示男配营救任务已经完成。

她看着面板上一朵朵升起的电子烟花，总觉得有点过于巧合。她这头刚把沈清尘送回渺疾宫。

那头男配沈确就脱离危险了？

如果不是沈清尘身上鬼主军的标记。

李真真都要以为沈清尘就是沈确了。

但一国之主，是叛军首领什么的……电影都不敢这么拍。这只是一本言情小说，应该不会搞得这么离谱。李真真没有休息。

她找回了自己的马，一路赶到炼器宗的分坛。今天她没有才在人家下班时间来，炼器宗分坛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往来都是贵族和修士。

没想到这个分店的生意还挺好。

她进门时，立刻有门童迎上来。

李真真随手将马绳递了出去。

目光在熙熙攘攘的客人里逡巡片刻，很快找到上次与她做内幕交易的小二身影。

李真真朝他招了招手。

小二面露菜色，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客人又有什么吩咐？”李真真：“你们少宗主有回话了吗？”

小二：“有。”

李真真看着小二。

小二摊开五个手指头。

李真真立刻意会。

她现在已经不是五两黄金都拿不出来的穷人了。她现在可是腰缠万贯，身怀五万两黄金的超级大富豪。……怎么还要五两黄金，我都是你的老客户了，难道没有优惠价吗？”大富豪尝试着砍价：“你打个折，一两黄金，我姑且听一听。”小二冷笑一声：“什么五两黄金，是五万两黄金。”李真真.?””

五万两黄金……那可是三个亿联盟币。

什么回信值三个亿！

而且一两黄金一个字。

五万两黄金，那就是五万字。

什么回信要五万字！

李真真匪夷所思：“你们少宗主是给我回了一本书吗？”小二回忆了一下那些字的密度：“差不多吧。”李真真……李真真怀疑自己和钱有仇。

所有巨款在她手里就留不过二十四小时。

而且就一般的人性来说，这个店小二知道她认识自己的宗派一把手，起码应该对她客气一点。

但是他明显既不想升职，也不想加薪，只想偶尔占一点没有风险的便宜。李真真对这种人太了解了。

因此她没有再讲价，只无言地站了半响：“算了，五万两就五万两……我先赊账，明天给你。”

小二平静回到柜台上操作了一下。

几分钟后，当真取出一卷书交给真真。

李真真随手翻了翻。

发现屠夫竞然给她整出来了一篇五万字的学术论文。他在自家宗派一团乱麻焦头烂额的时候，竞然抽空帮她摘录了所有能找出来的有关无字天盒的信息。

甚至在摘录旁，详细标注了可信度分析。

最后还满含歉意地告知她，他一时实在脱不开身，无字天盒已经被秘密送往了肉铺，她直接回去拿就行。

李真真一下觉得自己的三个亿花的还是值得的。店小二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死人脸。他一点没有受到李真真一个穷鬼，忽然能拿出五万两黄金这件事的影响，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其实少宗主那边已经把钱付了。

但那又怎么样。

反正他要辞职了。

能捞一笔是一笔。

而且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表现得缺钱且抠搜。但他一眼便能看出，她赚钱只是为了活着，本质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要是能付得出的价码，她砍价绝不会砍第二遍，也绝不会仔细去追究账单一一因为不值得浪费时间。

这种冤大头，他不捞她捞谁。

活该。

屠夫的肉铺距离这家分坛并不远，步行过去不过一个小时。骑马则更快。

不过李真真中途拐去了一个生产氧化钙的矿山，耽搁了一点时间。西岛的贵族本身就以矿发家，不过这里生产最多的是盐矿和硫矿，钙类矿石很少，方法也很原始。

李真真打听过了，基本是通过煅烧石灰石来制备。她来之前和玉如意侍女打听过，这附近就有一个石灰石矿场。李真真走进矿场时。

青白烟雾贴着岩壁攀升，未燃尽的石灰石还在闷烧。明明无患岛冰天雪地，三十丈高的露天矿坑却热得让人想脱衣服。李真真远远看去，数百奴隶在灰白岩壁上蠕动，有男人也有女人，像是爬满墓碑的蚁群。

一旁的工头和她介绍：“我们这里的灰浆，绝对是整个西岛最好的，贵人若是想买，我们还包运送上门…不知贵人是哪家府上？”一个瘦成皮包骨的年轻奴隶推着木头做的小车，从她身边走过。脚踝拴着的铁链，随凿击声叮当作响。

这里太吵了，李真真提高了音量：“不用送，我今天就带走。”工头：“贵人爽快，那不知贵人要多少？可有带人来拉？”灼热的石灰粉尘粘上眼睫，李真真抹了把眼，刚想说话。推车的年轻奴隶突然剧烈咳嗽，倒在地上，吐出的痰里混着血和石灰浆。“……脏了贵人的眼，真是对不住，我这就让人将这人拉下去。“那工头忙不迭地道歉，手不动声色地向后挥了挥。

几个奴隶赶紧将人搬了下去。

那奴隶还在口吐黄水和鲜血，李真真看出他身上有伤，怕撞到他，往旁边避了避。

脚下不小心踩到一节半月形的东西。

她用脚将石灰踢开，发现竞然是一根人的肋骨。看来这些西岛贵族，都是直接将病死的矿工就地掩埋在灰渣里。经年累月，竞和石灰岩融为一体。

李真真刚来这个小世界时，在船夫船上发现的那两具母子尸体，便是从矿上逃出来的。

她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不堪逼嫁。

现在想来，或许还有不堪忍受矿上折磨的原因。李真真用脚重新将那半截肋骨掩埋起来，没说什么，只在商言商道：“我今天是来取样的，先拎两袋灰浆，给我家主上看过，若是他觉得可以，我们再谈。”

“可以！"工头十分爽快：“我这就让人给贵人打包，若是贵人能瞧得上咱们家的灰浆，只管和我说，今日吓到了贵人，日后采买，我都给贵人让一成利，还望贵人多多关照小本生意。”

李真真：行。”

她又回头看了那个年轻奴隶一眼，转身走出了矿场。屠夫的肉铺已经关门多日，窗沿下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李真真还以为屠夫会将无字天盒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隐蔽一点的地方。没想到她刚从窗户里爬进去，就看见无字天盒大剌剌地摆在猪肉砧板上。李真真”

挺好的，省去了她找的时间。

那匹瘦马今天运动量到极限了，李真真过来的路上另外雇了马车。一路上，正好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屠夫给她的天价论文。心里对古代化学大致上有了一点数。

她当然知道氧化钙反应条件无非就是那几种。但是她并不知道在古代怎么实现这些条件。屠夫正好完美补充了这部分。

她将无字天盒埋在石灰浆里，慢慢跟着屠夫写下的步骤，构造简单的化学反应堆。

也不知道错了多少次。

直到她几乎将那两袋灰浆用尽。

无字天盒上忽然开始冒起了滚滚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