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七十二个人
李真真垂下眼:“你手指着谁呢?”
翁小南气坏了,姐姐竞然连娘的事都忘了,可见正如爹娘说的,这个姐姐就是个心里不记着家里好,有钱也不知道贴补娘家的白眼狼!一瞬间气愤甚至盖过了对李真真的恐惧:“指的就是你,怎么了?你自私、不孝、忤逆,不过出去半年便将家人忘得一干二净,枉爹娘生你养你…”李真真挑了挑眉。
“……好了好了。“谢恩走过来,推着翁小南往屋里走,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父母要配为父母才堪论回报,有些事不知全貌,不可妄下定论……你姐姐很累了,让她休息一下。”
青衣款款的公子将吵闹不休的小女孩带走了。李真真没看错,这个男公关真的很适合带小孩。“我听着都受不了,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张雷思生在桌边坐下。他很少对小孩有敌意,但面对翁小南,也经常觉得脑子被吵得嗡嗡响。“反正渔女妹妹这个角色在原文里已经死了,我们也不缺做饭的,干嘛非得留着她。她对你敌意这么重,又实在不可理喻,要我说干脆把她送走算了。”李真真:“她哪里不可理喻了。”
张雷思一想起来就生气:“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摊上渔女那样把自己的女儿敲鼓吸髓的父母兄长,不赶紧跑,难道留着过年?她自己不觉醒就算了,还骂你自私不孝,这都不是迂腐了,这是落后不开化!天天要赖着你养她,这三观也太扭曲了!”
李真真喝了一晚上酒,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上次说,你是第七区的人?”
张雷思:“对啊。”
李真真:“那就是了,第一区的人,也是这么看你的。”张雷思一下怔住。
“从翁小北的角度来说,她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里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按无患岛的律法,忤逆父母可以被处死,你原主的父母当年想要把你卖作菜人,你明知去了就会被肢解,也只能乖乖跟着他们到菜人市,你的行为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两样,但一转头,你吃饱了,又觉得自己高于她,甚至可以点评她了。”
“至于她道德绑架我……翁小北今年七岁,没有姐姐养必死无疑,她用尽一切手段与我捆绑,对她来说不属于道德问题,而是生存问题。”“但是因为你站的比她高,你不会饿死,才会下意识用落后不开化来概括她。”
一一剥夺了他们的一切,让他们落入非生即死的境地,却不许他们争夺,连耍点自保的心眼都是罪过。
一一拿走他们的食物,毁去他们的教育,让他们互相争斗自我消耗,还要他们出淤泥而不染。
怎么不上天呢。
但李真真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毕竟剥削这个世道的是修真者和贵族,又不是张雷思,愤世嫉俗毫无意义。李真真顿了顿:“而且为什么要把人送走?翁小北煮面条这么好吃,她走了你煮吗。”
张雷思本来已经被李真真说的开始动摇了,结果又被她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所以讲了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翁小北煮的面条好吃吧!要是她煮的面条不好吃,难道你会看她一眼!张雷思忍无可忍:“还有什么翁小北……她叫翁小南!”李真真吃完面回里屋休息了片刻,醒来时已是午后。她随意擦了一把脸,走到屋后。
现在不过下午两三点,竹林缝隙间星星点点垂落下阳光。李真真站了一会儿,刚想去喂马,然后出门,就听见男主房间里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痛声。
李真真:…”
那声音似喘非喘,似哭非哭,压得极低。
现在男主房间住的是谢恩。
之前虽然找大夫给他医治,但那医生医术并不高明。谢恩平常穿衣服又一直系到脖子下面,李真真也看不到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只见他行动基本自如就没有再管。
难道是有什么伤口又裂开了。
李真真蹙了蹙眉,走到他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
她怕他出事,直接推门而入。
谢恩伏在简陋的几榻上,整个人湿淋淋的,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李真真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两只手拽着被褥,全身都在颤抖,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了?”
谢恩听到李真真的声音便是一颤。
“无事,一些旧疾疼痛罢了,小姐不必在意。”他本来面色带着些潮红,听到她声音的一瞬却惨白下来,并没有回头,只咬着唇尽量平静道:“我此刻形容狼狈,怕污了小姐的眼,还请小姐暂先避、避一避……嗯。”
从他住进这间屋子以后,便开始称呼李真真为小姐,而不像之前那样称呼她为姑娘。
李真真明白他的意思。
小姐比姑娘多了一层尊卑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是她买回来的,于是主动放低了身份,把自己归为她的下人。谢恩忍了又忍,可李真真还没走。
他抑制不住似地发出一声喘息,随即神色变得更加绝望,下唇几乎被他咬出血来。
李真真把他汗湿的鬓发撩开,将他的脸掰过来,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怎么这么烫,刚刚不是好好的,你到底怎么了?”谢恩眼睫颤动。
被她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如冰火两重天,却不敢透露分毫,只能闭眸不语。“……我给你找个大夫吧。”
谢恩看起来实在太痛苦了,怎么说都是她把人救回来的,总不能让他疼死在她家。
李真真转身便想把山腰上的赤脚医生先叫来。“别……别去。“谢恩拉住她的衣摆。
他指节很漂亮,虽然不如男主那样好看到能让她凭空生出一点手控的癖好,但看着也是一双很昂贵的公子的手。
此刻却紧紧拽在李真真的粗布麻衣上,连指骨都泛着红。李真真晃了晃神。
想起了男主晚上,手肘半撑在身后,难耐地抓着被单的手。男主的手像漫画里画出来似的,没有一个骨节不精致。难以克制之时,连白皙的指骨上都泛着薄红……李真真舌尖舔了一下上唇,垂眸看向谢恩。他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手背,许久,才难堪地低声道:“我……我是因水道涩滞,无法排解。”
李真真:“?”
这么晦涩的表述,她竞然奇迹般的懂了。
这个贵公子在说,他尿不出来。
李真真”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对待一般病症一样,平静道:“为什么会这样?”谢恩被折磨得连语调都断断续续:“那日小姐走后…兰老板…便让人给我下了药,若玉念消泄,则可排解,若玉念不泄”他实在难堪,又是在自己第一次动心心的女人面前,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但李真真懂了。
红灯区也不是没有这种药,元老院的那些长官富婆玩high起来的时候,比这花多了。
这种让人不出就尿不出来的药,都是洒洒水。他们灌药把人兴致挑起,给无法反抗的男公关拼命灌水又不让他们自己弄出来,就想看人憋到极限,涕泪横流,求他们的丑态。有一次有个鸭硬生生被憋死,还上了社会新闻。但李真真接触这种药,是在给第七区区长当保镖的时候。第七区区长癖好很独特。
他不喜欢给别人灌。
他喜欢给自己灌。
他喜欢把自己逼到极限,然后涕泪横流地过来求她,像狗一样在她脚边蹭,还想让她用除手之外的地方帮他解决。李真真实在太恶心了。
虽然现在连她自己都不信,但是她在遇见男主之前,真的是一个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正常的人。
对床伴也很温柔。
但是没有办法,那段时间她被他控制住了,迫不得已用手帮了他几次。现在回想起,那个在各种场合都显得杀伐果断,又沉默冷峻的黑发男人,在家里露出的种种丑态……李真真还有点心理阴影。后来她真的一刻都忍不了了,故意弄出了一点事,把自己下放到了第九区。没想到在第九区又遇到一个神经病。
她只能再犯了一点更大的事,又把自己下放到了十二区。就在她被系统抓走之前,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在十二区的住所附近多出了几波窥探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他们追了过来。
她遇见过的偏执狂不少,这两个是最让她恶心的。如果真的是他们……她回十二区以后还要处理这些麻烦。想想就烦。
可那些权贵是故意把人憋成这样。
谢恩情况应该还好。
现在又没有人用东西锁他,他自己解决不就好了。李真真琢磨着方才那一声似哭非哭的声音,可能就是他刚想自己渡的时候。结果被她打断了。
她来的果然不是时候。
李真真起身,将自己的衣摆从谢恩手心里扯出来,语气没有任何异常:“我等会儿要出个门,你和翁小南说下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份。”谢恩眼睁睁地看着那丝布料,从自己手心里滑走。刚刚升起的那一丝玉念,也随着李真真的话,逐渐冷却,华伟灰烬。也是…
像他这样污浊不堪之人,就应该烂在泥里,又怎么配触碰明月。谢恩闭了闭眼。
收回手时甚至苍白地朝李真真笑了一下,才语调温和道:“小姐去办自己的事吧,不必在意我。”
李真真关门离开。
可她走了没几步,想起她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拿去给男主买宅子了。她根本没有钱在外面吃晚饭。
李真真脚步一拐,去厨房翻了两把上次何千机送过来还没吃完的面条。又拿锅里还有一些余温的水,将面条泡软到勉强可吃了,用布包起来放进怀里,拎着一把柴刀就往外走。
等她返回再次路过谢恩房间时,却发现他房间寂静一片。别说一些该有的声音了,连呼吸声都快没有了。李真真:“?”
她扔下手中的柴刀,一脚将门踢开。
再进入房间时,就发现谢恩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连姿势都和她方才离开时一模一样。
别说自己解决,他好像都没求生意志了。
明明是容貌可以做花魁的如月公子,却因为尿不出来这样离谱的原因,让自己陷入了濒死的状态。
李真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了一些。“你是不会,还是不愿。”
谢恩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被李真真一巴掌扇偏了头。他乌发凌乱地铺在枕上,微微恢复了一些神志,看见李真真还以为是幻觉:“小姐……
李真真:“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谢恩缓了缓,片刻才道:“我…没有欲望,解不出来。”“胡说八道。"李真真说:“我们也算睡过。”“和小姐那次…是我第一次动念。”
谢恩安静地说:“除小姐外,从未动过念。”他没和李真真说,其实在他初困欢场时,沈臣为了折磨他,还给他下了另一种药。
但凡他起一丝念,这药便会令他痛不欲生。只是这药对他形同虚设,这么久过去,他虽然受尽折磨,竟真的从未动过一丝念。
直到那一日,小姐牵过他的手。
那么清淡的一个人,干净得像海上吹拂过的风,毫不计较他的肮脏污秽,主动吻在他的唇上。
明明知道小姐是被奸人所害,那些吻,那些温存,都是假的。可他却忍不住沉溺了进去。
即便被药物磨得痛彻心扉,却甘之如饴,甚至有酣畅淋漓之感。他已经快死了。
便是沉溺一夜又何妨。
可惜夜晚才刚刚开始,小姐却被人带走了。随后他被兰月间拖去了暗室。
他抬眸看见兰月间那张被嫉妒扭曲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便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沈确沈臣早已经将事做绝,无法从折磨他上得到快乐,将他抛到脑后,不会再想着给他下什么药。何况沈确那天也自顾不暇。这次下药,必定是兰月间自己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兰月间为了羞辱他,让他以最不堪的方式在李真真面前死去,竞然给他用了这等……无耻至极的秘药。谢恩怕李真真回来找他时,他会控制不住在她面前露出丑态,几日几乎水米未进,一直等着她来见他。
不求她能真的为他赎身。
只求能再看她一眼。
可她一直没来。
他对欢场之事深恶痛绝,除非用药根本起不来,便是自-渎都能令他恶心欲呕。
忍到第三日时,他已经无法站起。
可鸨娘为了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竞私下将他扔去了一场贵人宴会。宴会上的客人他都认识。
其间不乏他的故友,至交,甚至被他一路资助过的寒门学子。他被他们强逼着用坊间蜜香吊着弄出了几次,像一具尸体一样,看着自己被迫起了反应,被玩得奄奄一息,心中却一片平静死寂。这一次回来,他身上未有一寸没受伤的地方。却因此得以再苟活数日。
可她还是没来。
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忘了他也很好。
他被扔在后院的杂物间里,等着伤口一点点腐坏。没有人肯给他换衣服,没有人肯给他处理伤口。他若是这样一身污浊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怕下一刻便会自厌得恨不得死去。谢恩到今日都不敢去想。
那天他躺在拉死尸的车上,衣服上净是旁人留下的……浊物,身上也到处是那些人留下的痕迹。
他竟然让她看见了他这样不堪的一面。
竞然让她拖着这样腐臭的他,走了那么远的路。这个场景,便是想一想,都能让他升起自残的冲动。谢恩闭上眼睛。
他全身无一寸不疼,明明早已习惯了更不堪的场面,却在李真真面前感觉到了久违的羞惭。
谢恩忍着全身针扎般的痛意,勉强往后挪了挪,让自己离她远了一点。“是我对不住小姐。"他喃喃道:“这是小姐的屋子,我本应该死在外面的一一”
话音没落,他忽然愕然地睁大了眼。
李真真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个男公关看着一副才华横溢世家公子的聪明样子,竞然能让自己被尿憋死。
反正她…熟练工了。
谢恩小腹崩得紧紧的,抓着床单的手指发白,几乎要把床单抓破了,全身不断颤抖,大脑却像过电一样,涌过一波波电流。“对了,谢恩是你的艺名还是你的原名?”李真真握着手里的器物,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是艺名,你想不想换一个,这名字意思不大好。“没事谢什么恩呢。她的手心好烫,烫得他连灵魂都感到了灼热的痛意,好一会儿才道:“恩……我本名,沈……沈止。”
“沈止,比谢恩好听多了。"李真真拇指指甲随意刮了刮,立刻感到手心里反应极大:“以后我们叫你沈止?”
………不要。”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不。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情境下容不得他多想,心底话便脱口而出。李真真慢慢觉得一只手有点握不住了,隔了一会儿加了一只手:“那你想叫什么?”
“可否…可否斗胆请小姐……小姐为我赐名。”李真真沉默了一下。
她是个取名废,取的名字都是小红小绿这种。料想张雷思这个理工男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后面问问男主手里有没有好名字。
毕竞她身边,看起来文化最高的,就是男主。“行吧。"她有点勉强地说:“有时间我帮你问问。”“只不过你看起来也不像条件很差的人,怎么会沦落到兰月间手里。”谢恩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疼痛至极,却又欢愉至极,手肘半撑在身后,长发一下一下凌乱地颤动,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真真的手,已经红得彻底。那双手……那双他连握都不敢多握的手,此刻竞然触碰着这样丑陋的地方。谢恩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我……与沈臣……同父…异母。”李真真顿了一下。
她一顿,下手就有些重。
直到听到人压抑至极的声调,她才反应过来,将手松了些。不是吧。
她回忆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沈臣是谁。
想起来后只觉得贵岛真乱。
但这种密辛她也可以理解。
同父异母,必定有一个先来后到,所以孩子互相看不惯,甚至互相恨上了…同父同母的还能互相残杀呢。
只是沈臣的手段,实在太过了一些。
她那天实在将人杀得太轻易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真真手有点酸了。
她侧头看了谢恩一眼:“你还要多久?”
谢恩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丑态,墨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他咬着下唇,一边克制不住地把自己往她手里送,一边又自厌自己的举止:“还要……片刻。”
片刻又是几刻。
李真真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蹙了蹙眉。
她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拉近自己,在他唇角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谢恩怔了怔。
本来还想第一次出来后,他便强忍着避开李真真去里屋,自己……徐徐从水道排解。
但就在李真真吻住他的这一刻,他的自制力忽然彻底崩溃。涨满许久的水道在这一刻根本无法抑制,连同从未有过的玉念一起,骤然爆发了出来。
谢恩脸色惨白,立刻抓住李真真的手,想将她往外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股酸意瞬间冲出了水道,像水柱一样打在了她身上。李真真:…”
寂静。
一片寂静。
水龙头还正对着她。
还好她身手快,躲了一下。
但又没完全躲开。
脸上倒是没有,只是脖子上和衣襟上淅淅沥沥地淌下一些水。李真真拽过谢恩地衣摆,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谢恩只觉得这辈子都再也无颜见她了。
但不知怎么的,他眼睛却盯着她身上没有处理干净的痕迹,根本挪不开眼。一想到那是他的……他便觉得刚刚平复下去的地方,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他不敢再抬眼。
李真真避开衣襟上白色粘稠的部分,从怀中拿出了一袋温水泡面条。还好她用来包面条的是油蜡布。
不然这面条都没法吃了。
“非常之事,一生难免有几次,你就当我是医士,不要多想。”李真真站起来,语气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个意外放在眼里:“我晚上有点事,没时间陪你,等会让张雷思带你去要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