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个人(1 / 1)

第113章第八十七个人

李真真和驴严肃地重申了一遍凤起山成精守则。又和鸡单独谈了话,要求它以后不能莫名其妙发笑。至于马……李真真和它沟通太费劲,直接选择了放弃治疗。为了防止这三只因为过于没事做而给她搞事,李真真给它们每一个都布置了任务。

正好张雷思昨天新扛了一大袋米回来。

李真真就让它们抽了个签。

最后安排马去磨面,驴去监督马磨面。

鸡在旁边记录监督情况,晚上再让驴来汇报。主打一个分工不平衡。

鸡又记录又整理,费劲弄出来的材料却要拱手让人,出彩的也不是自己,当然看不惯抢了它劳动成果的驴。

驴是唯一能说话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团队的小首领,现在鸡却能监督它,它自然也看不惯妨碍它施展权威的鸡。两方都心中不平,觉得自己吃亏,才会互相扯皮。互相扯皮,才会产生嫌隙。

产生嫌隙,就不会抱团。

李真真没见过成精的动物,不知道它们抱团后能闯出多大的祸。而且她的驴都开始管理别的驴了,李真真怕它一不小心搞出个什么国家出来。

保险起见,还是先挑拨离间一下。

等驴忙于小团体里的勾心斗角,统治驴群的雄心壮志自然就被打散了。最重要的事,结果都是抽签抽出来的,它们心理再不平衡,也只能互相责怪。

总之怪不到她头上。

虽然签都是她做的,想抽出什么结果都可以。但以它们有限的脑容量,又怎么会想得通这种事。李真真布置完这一切,自己都沉默了一下。为什么这一套缺德的手法,她用得这么熟练。就好像以前经常用一样。

可明明她的职业生涯里,只做过司机、保安、开挖掘机,还有杀猪佬这种管理量几乎为零的工种。

李真真干完挑拨的活,把缸里的水打满,又开始劈柴。“对了。”

李真真一边劈,一边道:“你后面有时间下山时,去帮我找一户人家。”谢恩一怔:“小姐要把小南送走?”

“嗯。”

“可我能跟在小姐身边,是因为要教小南认字。"谢恩抱着柴,一摞摞码好:“若是小南走了,我还能为小姐做什么。”“当然有,我还有事拜托你。”

李真真自己也抱了一摞柴,与他并肩走在院子的小路上。“我会在你这儿存一笔钱,你帮我找一户心性好一点的人家,之后你按月帮我给他们,就当给翁小南的生活费,给到她成年。”“如果之后几年你还住在这,平时能盯就帮我盯着点。如果你不打算长住,我会另外给你一笔钱,再找其他人帮我盯,你偶尔帮我敲打下他就行。”“活得好坏是翁小南自己的事,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成年之前,别让她被欺负得太可怜。”

李真真语气很平静。

谢恩忽然顿住脚步。

他手指被木头边缘的尖刺割出了一道血痕,却浑然不觉,只定定地看着李真真。

“小姐要离开了?”

不然为何要用这种托孤的语气。

“我本来就不会永远呆在这。"自上次他和自己告白后,李真真正好想把话和他说清楚。

“之前承诺你的事永远有效,你只要愿意,可以一直住在这座小院里,没有人能赶你走。”

“…如果小姐不在,我活在没有小姐的院子,又有什么意义。”谢恩扔下柴火,往前走了一步:“是因为我爱慕小姐,让小姐困扰,小姐才想走么?”

他语调有些颤抖:“如果是我越界了,让小姐不快……那我答应小姐,以后再也不会爱慕小姐。”

他会把这份爱埋葬,烂在骨头里。

永远藏住,永不见光。

永远不让任何人察觉……包括他自己。

他的爱意本就见不得人,被埋没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成为小姐的刀,小姐的影子,一切小姐不愿过手的脏活,我都愿意帮小姐做。”

“小姐要去何处,能不能告诉我,我一一”“谢恩。"李真真打断他:“不要把你活着的意义绑在我身上,我不承担任何人的人生意义。”

谢恩脸色煞白。

他还想说什么,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嚷。一群人围在门外,有老有少,都衣衫褴褛。“翁姑娘,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为首的男人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里面裹着半截染血的衣服,声音像钝刀刮过石头,满脸涕泪横流。

“你既然救了我儿,为何不救到底?若是你救到底,他也不至于死无全尸!”

李真真:“?”

她询问地看了一眼谢恩。

谢恩走过来,已经收拾起了情绪。

他有意无意地站在李真真与柴门之间,将门外人愤怒窥视的视线都挡在自己肩背之后。

“他们是之前小姐救的那群人牲的家眷,那批人牲……虽然被小姐救了,但是真正逃走的不多。”

“这些人牲有些无处可去,在外面也是饿死,只得回了家,回家后又被抓走杀了,这些人便找了上来。”

李真真:“他们来闹过多少次了?”

谢恩:“一两次。”

李真真挑了挑眉。

谢恩:“…五六次。”

“小姐至纯至善,是这些人福薄,配不上小姐的好意。”青砖地上映着谢恩规整的影子。

“我和雷思怕小姐知道了伤心,也不想小姐花心思在这些琐事上,这才没有和小姐提。”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李真真越过他,直接伸手拉开柴门,对着他说,却是看着眼前愤怒伤痛的人群道:“我只负责给他们砍断锁链,剩下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怨我也没用。”

“你放屁!"一个老汉冲上前,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你明明可以救他们,是你不去救!”

“对!你修为那么高,为什么不肯多帮一帮?你就是冷血!你就是见死不救!”

人群炸开了锅,哭骂声此起彼伏。

“我儿子才十岁啊!你让他一个人逃,他哪认得路?!”“你既然插手了,为什么不管到底!现在人死了,你得赔!”“对!赔钱!赔命!”

李真真站着没动,风撩起她的碎发,露出脖颈上几条浅浅的疤。这些疤都是之前打斗中留下来的,已经被男主的血和元阳养得很淡了。“我救人,不包活。"她撑着门框,淡淡道:“此后是生是死都由命,怨不得别人。”

“由命?!“为首的中年男人崩溃地嚎哭起来,扑上来撕扯她的衣襟:“你凭什么由命!那是我的儿!他刚回来才两天,又被抓回教主那里,他们折磨得他好惨啊!那么小一个人,手指一根一根地剃了,连个囫囵尸体都没有……“你明明能救!你明明能救一一”

李真真抬手,轻轻一挡,那男人便被推得踉跄后退。她没用力,但人群却像被激怒了。

“没良心的东西!”

“还见义勇为?我呸!见死不救的畜生!”“你今天不给个交代,我们烧了你这破屋子!”李真真垂眸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还未落地,她已经揪住为首男人的头发,猛地往石墙上掼去。“砰”的一声,男人的鼻梁骨应声而断。

没等他惨叫出声,第二下已经砸了下去。

“等、等等!"男人的求饶声卡在喉咙里。李真真置若罔闻。她灰色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对方逐渐变形的面孔。血溅在她脸上,她连眼睛都没眨。第三下。第四下。直到手里的脑袋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她才松手。

男人烂泥般滑倒在地,整张脸血肉模糊,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谢恩站在廊下阴影里,看着阳光将李真真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的背影冷肃、萧杀。

他忽然觉得她离他好远。

李真真脚下一滩血漫过青砖的缝隙。

谢恩忍不住朝旁移了一步,挡住她右侧的空门处。那丝血爬过来,缠住他的靴尖。

一头是他,一头是她。

就好像将两人连在了一起一样。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响。

剩下的人被李真真一言不发将人打残的残暴行经钉在原地。有人开始退缩,有人低声啜泣。

有人开始发抖,有人不甘心地瞪视。

终于,人群中一个老太太狠狠吐了口唾沫。“我们走!这婆娘…这婆娘恶毒至极,根本就不是人!”他们骂骂咧咧地散去,一直走了很远,还不忘回头咒李真真几句。李真真站在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恩担心地看着李真真,像怕惊扰了什么,声音也比平时低柔了几分。“哀恸之人难免言语伤人,这些人痛失至亲,言行过激,等他们回过神来,心里还是感激小姐的。”

“有什么好感激的,我救他们只是顺手,又没有费什么力气。”李真真将门重新拴好,忽然蹙了蹙眉。

这门也太脆弱了,就几根木头拼凑了一下,能挡什么东西。以前觉得没什么。

但现在她总是不在家,万一刚才的事情再来一次,万一只有谢恩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谢恩:“可我替小姐不平。”

李真真心平气和地说:“不平什么。”

谢恩看她在找东西,准确地从草垛里抽出一把锤子,伸手递给她。“因为他们弱,而小姐强,他们便把卑弱当作刀刃,把道德当做枷锁,理所应当逼迫小姐庇佑他们,我因此为小姐不平。”“恨你没有做更多的人,一定比感激你愿意做的人多,这才是人之常情。”李真真接了锤子,谢恩又拖来一些剩余的木柴。两人不用商量一句,已经默契地开始把院墙和院门再次加固。“你又和我有什么区别。你开始调查矿税时,那些矿上做工的奴隶,谁会感激你。”

李真真一边钉木头,一边道:“矿上奴隶苦,但好歹能活着,如果没有这份工,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你调查矿税,就是砸他们的饭碗,砸他们的饭碗,就是在饿死他们的亲人,他们恨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更别说我救的这些人牲还都死了,事实上我没有解决他们任何问题,在他们死的那一刻,我先前的一切功绩都被抹杀,剩下的只有怨怼。”李真真在门上又加了一道门栓。

“但是你救人,是因为你不救就会痛苦,你为了平息自己的痛苦才去做这件事,你是为了成全你自己的道,为了闭环你自己的逻辑,才去救人。”“换句话说,你救人完全是为了你自己,与被救的人又有什么关系。”“那小姐呢,小姐救人也是为了自己的道吗?"谢恩静静地问:“小姐的道是什么?”

“我没有道。"李真真说:“不麻烦就顺手救一下,麻烦就算了,道德绑架我也没用,因为我没有道德。”

谢恩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出神。

他忽然觉得心口那团一直压着的、消散不去的的滞涩感,在这一刻无声消融了。

就像有人轻轻抽走了插在他心口多年的那把刀。他不是圣人。

他也会怨,也会恨,也会反复去想。

他遭受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夜,是因为他逆流而上,想要救人。可当他为此困于泥淖,日复一日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却无一人来救他。甚至被他救过的人,还反过来成为捅向他的刀。凭什么。

可是她说。

他救人,只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与被救的人何干。

谢恩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俯身从李真真身后虚虚地环住了她。李真真拿着锤子的手顿了顿。

“抱歉,小姐。“他头抵着李真真的脊背,手克制地没有搂紧她:“就几秒,让我……停留一下。”

张雷思还没回来,估计是人还没救出来。

李真真也没再去线上打扰他,自己拿着从男主那总结来的线索下山了。她本来想直接去灯汐枝梳理出来的钱庄。

但山脚下新支了一个面摊。

碳水化合物的香气弥漫在山间,李真真马上饿了起来。李真真:“……“这也饿的太快了吧,刚吃完的饭,就像没吃过一样。面摊上只有几张简陋的木凳。

李真真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一碗冒着热气的素面很快送了上来,清汤上飘着几片野菜。

卖面的老翁用抹布擦了擦手,眯着昏花的眼睛打量这位客人。女子一身黑色麻布衣衫,鞋子边缘插-着一把匕首,微微露出的一截刀身,泛着泠泠冷光。

“姑娘这是要去哪?"老翁也没什么客人,闲来无事与她搭话。李真真头也不抬道:“前面。”

老翁…”

她回答简短,吃面的动作也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老翁讪笑两声,识趣地不再多问。

他活了六十多年,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李真真低头嗦着面,筷子搅动间,总觉少了点什么味道。灯汐枝曾带她去的那家面馆,才是真好吃。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把那个老头挖来代替翁小南。李真真喝了口面汤,没注意到夜色忽然极速地沉降。山间雾气陡然弥散开来,如墨汁般浓稠地晕染开来,将这座孤零零的面馆笼在一片朦胧里。

李真真夹起一筷子面,还没来得及吃。

再抬眼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间熟悉的院落里。屋前是半人高的竹篱,角落里堆着几捆干柴,旁边一口老井,井沿生了青苔。

檐下两盏褪色的红灯笼轻晃,灶台柴火噼啪,铁锅里的水咕嘟翻滚。李真真.?””

她,还有她屁股下那条长凳,就像是突兀出现在这片静谧空间里的bug。一个老头站在锅前,手里长筷搅动着面条,热气蒸腾里笑眯眯地说:“哟,姑娘又来啦。”

李真真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筷子上的面条还淌着水,紫藤花架在屋梁上蜿蜒。花影下,一袭雪衣的灯汐枝垂眸饮茶,雾气凝在他睫上,衬得眉眼如远山覆雪,清冷得不沾尘俗。

李真真:“…你怎么在这?”

他这才抬眸,眼底似映着寒潭静水,淡淡道:“好巧。”…巧个鬼。

老头端着面碗,瞥了眼簸箕里被捏碎的白瓷杯,默默腹诽。一一方才太清仙尊盯着三生镜,见心上人跟别的男人互诉衷肠、勾勾搭搭,当场捏碎了茶盏,忍无可忍才把人拽了进来。这会儿倒装得风淡云轻。

啧,嘴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