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八十三章
经过十五分钟鸡同鸭讲一样的沟通,李真真终于弄清楚了现在的状况。驴已经处于完全开智的状态。
鸡开智了但受困于发音系统,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至于马,它啃草的时候,不小心舔到了一些残留的血,还是过了保质期的。以至于灵智开到一半就开不下去了,只能做简单的沟通交流。复杂的它会宕机。
李真真”
她对这个魔幻修真界,终于有了点实感。
之所以一直在和鬼道死磕,是因为她负责的这段剧情线,只和鬼道有关。但其实三界很大,分东西南北。
修真界在东边,占了最大的地盘。
南边是巫魇,西边是鬼道,北边是大妖的地界。凡人则在夹缝里生存,属于可再生奴隶资源。之前她还在凤起山睡鸡窝的时候,灯汐枝天天给她喂血,经常被她吸得鲜血流了满稻草。
这批稻草最后都拿来填了鸡窝和驴窝。
更别说这头驴还吃了沈绮烟的灵根。
怪不得能成精。
现在回想起来。
鸡可能也啃了一口。
李真真神情复杂。
她已经习惯了会说话的狗,再习惯一下会说话的驴和鸡也没什么。只是无患岛毕竞是鬼道和人间交界之地,两个成精的妖出现在这里,多少有点突兀。
李真真想喊它过来,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说:“那个……你这头驴。”驴一下愣住了:“主人,你为什么要骂我。”李真真:““啊?
叮嘱了驴不许在人前说话后,李真真便把一驴一鸡一马带回了家。张雷思看到鸡眼睛就亮了:“你把鸡找回来了?正好好久没吃肉了,我们晚上吃鸡-吧。”
鸡不可置信地看了张雷思一眼,忽然尖叫一声,一头扎进了草丛里。张雷思:“?这鸡怎么了。”
李真真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再说吃鸡这种话了,多冒昧啊。”张雷思:“???”
把三个妖分别送回它们的窝,李真真回来继续开会。…慢着,他们刚才说到哪了?
李真真在桌边,目光寒凉,一言不发,看起来非常大佬。张雷思被她搞的有点紧张,桑甚都放下了,拿起杯子猛猛喝蜂蜜水。几秒后,李真真终于找回了思路。
“我们来对一下鬼主军的账吧。“她说:“但对鬼主,我了解的很少,只知道沈确是鬼主军的一把手,其余就一无所知了。”张雷思一口水喷了出来。
什么!沈确是鬼主军的一把手?
谢恩平静地坐在一边,对李真真说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李真真随手拿了一块搭在桌边的布,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谢恩……“那是抹布。
“我之前猜测,沈确加入鬼主军,是因为想打入敌方内部,方便掌握敌军动态。″
“但现在却觉得,鬼主军或许根本就是沈确一手创立。”眼看李真真擦了半天还没意识到自己在用抹布擦脸,还越擦越脏。谢恩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试探着触碰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如同擂鼓。
捏着手帕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垂着眼,等着李真真将他推开。
可是李真真却完全没有抵触。
或许是因为她还在和张雷思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分不出心神到他这边。她毫无反抗地坐在那里,任由他慢慢擦拭她的脸颊。看着还有点……乖。
谢恩慢慢松开呼吸。
竞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那日她用手帮他……抒解之后,便再没有靠近过他。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夜里一帧帧地去回忆两人短暂相处的画面。或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不快。
或许是,他……那处不够好看,入不了她的眼。又或许只是,她单纯觉得他脏,不想碰他。可此事他无可辩驳。
他这具身体,何处没有被人玩过。
便连五脏六腑,都浸满了腐朽的、情-欲的味道。他已经脏烂透顶。
却还卑劣地想去触碰月亮。
谢恩目光专注地看着李真真,蜂蜜水粘稠,从她的耳垂上滴下,她的耳垂小小一只,没有耳洞,他忍不住就擦了许久。直到实在没办法再擦下去,谢恩才将触碰过她气息的手帕,叠起来放进怀里。
张雷思还沉浸在震惊里:“不是,沈确图什么啊,他难道是想靠这个鬼主军,把反对自己的派系都钓出来,再一网打尽?”“我倒觉得,他就是单纯没有安全感。”
李真真想起沈确伪装成沈清尘,自己绿自己的举动,觉得她可能隐约摸到了一点他的行为逻辑。
“所有的外敌,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控的,但是他默认所有国家都会有外敌,又不喜欢不可控的感觉,所以他选择自己造一个。”就像沈确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和其他男人上床,但是他又潜意识认为所有女人都必定出轨。
所以他只能自己亲自出马,扮演她的出轨对象。不然他就会忍不住日复一日地猜测她什么时候会出轨,然后在这种情绪里疯掉。
真是又扭曲又可怜。
谢恩顺着李真真的话接道:“小姐猜测得不错,鬼主军确实是沈确一手创立的,无患岛硫矿大半的税利,确实都流向了鬼主军。”硫矿?
张雷思:“这种事应该很隐秘吧,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谢恩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直到李真真也看向他。
他才开口:“因为我被……之前,无患岛所有硫矿,都归我的宗族管理。”“直到我发现,沈确承位后硫课苛重,十矿九墟,役夫百不存一,可税负收上去后,却无处可寻。”
一一当时他刚接手家族事务没多久,还是那位众人眼中三岁通晓诗文,十岁文章传世的神童,温和高洁的第一公子。他以继承人的身份巡视家业。
可他行走在硫矿里,却犹如行走在地狱。
矿洞深处,尸骨成堆,腐臭弥漫,活人一生难见天日。挖出来的硫,却没有一分进他们自己的口袋。人枯若草,命薄如灰。
他直到那时才知道。
钱不是钱。
钱就是命。
可这些用命换来的税钱,却泥牛入海一般,寻不到一点踪迹。恨他的人是沈臣,沈确与他无怨无仇,反而与沈臣有怨。若不是他发现了沈确的秘密,沈确又怎么会和沈臣联手。谢恩平静地,毫无保留地说:“当初我便是查出了这件事,才会被沈确和沈臣报复,被打断经脉,下药扔进…”
“…我和张雷思都不擅长玩政治,后续如果需要什么线索,还要仰仗你的思路。”
李真真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就打断了他:“你只是为正确的事付出了代价,你没有错。”
你没有错。
张雷思已经脑补出了一整部忠臣被迫害的戏码。他不知道谢恩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寥寥数语,已经能猜出他的经历必定黑暗惨痛。
再看谢恩,只觉得他的形象都高大了起来。虽然谢恩喜欢玩一些湿身play吧,但是谁规定忠臣就不能有点子性-癖呢。要求一个人方方面面都完美,本身就是一种霸凌。张雷思朝谢恩举了举茶杯:“大佬说得对,你没有错。”谢恩慢慢站起来:“水快烧开了,我去看看。”张雷思看着他走出去。
李真真十指交错放在面前。
张雷思还以为她在想谢恩的事情。
毕竞刚才谢恩明显情绪有些不对。
没想到李真真若有所思地开口:“既然鬼主军的钱都是从硫矿里来的,如果我去矿上,应该就能找到知情者吧?”
“矿工一辈子都被关在硫矿里,到死都出不来,那些人说话做事应该也不会避着他们。”
张雷思都有点怜爱谢恩了。
爱谁不好,爱上一位铁石心肠本肠。
谢恩走到了屋后厨舍外,将烧水壶从吊钩上取下,盖上炭火。拎着水壶折返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了顿,仰头望向天空。天穹之上,一群灰鸭正掠过凤起山嶙峋的脊线,往南去了。远处夕阳渐落,云霞丛生。
他忽然就怔在那里。
自他割断姓氏,选择独自调查矿税之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见过白天。可此刻,余晖漫过他的眉骨,竞然烫得他眼眶发疼。李真真推开门,就看见谢恩独自站在院子里。他背影融入漫开的夕阳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笔直,孤独,像一只离群的白鹤,明知前路艰险,却义无反顾。那些被世道压弯的、被阴谋磨钝的、被血泪泡软的骨头,在这一刻,忽然又像重新生长了出来。
又或者从来没有离开过。
谢恩听见动静回头,见是李真真,眼角浮起一丝笑意。“水烧好了,我去给小姐准备浴汤。“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温声说。经过李真真面前,他似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苍白的唇染上薄红。偏头掩袖时,后颈一段弧度如白鹤垂首,被夕阳浸润出一道疏离的弧光。这样的姿容,这样的身段。
李真真已经可以想象出来,当年温润如玉的第一公子被迫沦落时,场面有多轰动。
就算他挣扎得再剧烈,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客人踏破他的门槛,强迫他,折辱他,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他们一定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不敢寻死,就这样硬生生敲碎了他的脊梁。到最后,或许是因为实在不堪调教,他甚至沦为了最下等的男妓。如果他没有傲骨,或许他还能苟活着。
可是他有。
他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一切的。
李真真想到她在拉尸体的棚车上,把他翻出来时,谢恩的样子。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和身体里的液-体,还是她亲手清理的。李真真忽然拉住谢恩的手臂,侧头看着他。“你明明不喜欢引-诱人,甚至厌恶到想呕吐,为什么又要次次强迫自己,在我面前做出这些动作?”
谢恩顿住。
他的神情藏在阴影里,像是凝固了。
许久,李真真才听到他的声音:“因为我爱慕小姐。”他清楚地、淡淡地说。
“因为爱慕小姐,所以想让小姐多看我一眼。”“我自知鄙陋脏污,并不奢求小姐能与我在一起,胆敢心生妄念,玷污小姐,也无颜再留在小姐身边,可是……
谢恩忽然抬起头,克制的抓住她一角衣袖:“……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很听话的。”
“小姐能不能,不要送我走。”
他说到最后,温润如玉的嗓音已经因为过于滞涩,而变得沙哑。甚至有些隐隐的绝望。
似乎已经认定,李真真不会留下他。
李真真怔住。
她只是不想谢恩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
她看着谢恩,犹豫了两秒,还是伸手虚虚抱了他一下。“什么脏污,你不脏,只要你不觉得屈才,这里没有人会送你走。”“你有我平生仅见的,最干净的灵魂,没有必要妄自菲薄。”这个怀抱一触即分,并不久留。
李真真说完便想松开手后退。
谢恩却猛地上前一步,抱住浮木似地,紧紧抱住了她。他把侧脸贴在李真真的肩窝。
好暖啊。
谢恩想。
那些逼仄的地牢、幽暗的矿洞、飘着尸臭的洗砂河……还有那些深不见底的浓稠的暗夜,好像都在她这个有些疏离的怀抱里,远去了。李真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任谢恩抱着。
残阳从两人肩头淌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极长的影。直到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肩膀,她才伸手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一一”她刚开囗。
“对了,老大,我有一件事忘了问你,我们今天会议的会议一一”张雷思跨过门槛,一伸头,死鱼眼就对上了抱在一起的两人。“……打扰了。”
他乖巧地,迅速地合上门。
关上以后还觉得心脏在怦怦跳。
完蛋,老大这是被拿下了?
这么容易就被拿下。
那绝世美人怎么办?
无患岛主怎么办?屠夫怎么办?风尘街的绝色男妈妈怎么办?还有之前老跟着老大还很会做饭的挚爱小狗怎么办?那个什么都知道的百晓生怎么办?曾和老大并肩作战还明显暗恋老大的书生怎么办?国师又怎么办?…等下,暂停,先让他用手指数一下不知道怎么办的,到底有几个。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万一老大沉迷恋爱无心事业了,他怎么办?张雷思觉得自己的CPU要烧了。
他抱着自己鼓出来的胸肌,很大一只蹲在屋子角落里烧烤。几分钟后,李真真一个人走了进来,平静地在桌边倒了一杯水。“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我就想问你。"张雷思想八卦又不敢,只能小声说:“我们今天开的会,需要写会议纪要吗?”
李真真.?””
“如果需要写,用什么文风写,还有字号和页边距,有参考文本可以发我一个吗?”
李真真……”
这人打工打疯了吧。